药儿得知有了成效,便依着方才点穴的形武一路扎下银针,转眼间,桌上一排闪亮的银针已全成了暗淡失色的铁锈,此时,药儿已是疼痛难耐,蔓延的痛楚甚至到达了持针的右手,她左手抚着几近撕裂的胸口,另一手却不住的颤抖,一处紫宫穴,怎也持不稳确,迟迟下不了手,虽见尚余四穴未扎,药儿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给震得跌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门外的段逍和古青云顿觉不对劲,立即破门而入,随后,程朗和古明月也扶着董伯急急赶人。
段逍一进门,便见药儿晕厥在地、面色惨白。他心中大惊,抢过去一把扶起了药儿,口中不停唤着她的名:“药儿?药儿?你醒醒!”
药儿缓缓在他怀中苏醒,脸上全无血色,她勉强对着焦急的段逍说道:“我……我没事,琛琛泵娘她……”
一进门就先抱着唐琛琛的古青云,急急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药儿气若游丝,艰难地说道:“还差四针……”
段逍闻言大怒,倏地起身,高声喝道:“古青云,你欺人大甚--”
“住手!”药儿一把压住段逍。“不要紧的……我可以完成的。”
“药儿!”
“好了、好了,别争了。”董伯蓦然出声。?
只见董伯举步维艰的走来,蹲下了身子替药儿把着脉。“你已经气力放尽,耗损了元气,经脉内门皆有震荡止息之势,硬要下针,只怕你撑不了多时。”
“不,四十九个时辰将至,倘若再不下针,唐琛琛必死无疑。”
“唉,可惜我实在太老了,一双手早已不听使唤,否则,也不至于要你这般疲累。”董伯似乎有无限欷呼。
药儿静默了会儿,仍坚决的开了口:“师兄,把剩余的银针拿来。”
段逍双眼直盯着药儿,好半晌,见药儿仍是一脸不肯妥协的表情,只得寒着一张脸,无语地将银针交给药儿。
药儿重新调匀了气息,古青云则将仍在昏迷中的唐琛琛扶起身,药儿方才举起了右手,椎心般的疼痛又再度传来,她咬白了双唇,极力抑制抖动不已的手臂,良久,才勉强将银针扎入唐琛琛腕后三寸余的“会宗穴”,待再抽出时,银针已然变色,只是这回只染了半截的长度,足见唐琛琛体内的余毒已为数不多。
药儿口中呼呼喘息,若非段逍自身后扶住她的腰际,恐怕早已倒下,但她已不容许自己稍事歇息,除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撑得了多久,只能把握住神志清醒的时间,尽速完成。
只见药儿一针换过一针,逐次扎进唐琛琛右臂弯处的“曲泽穴”,胸前的“神封”、“玉书”两穴,直至将最后一根银针抽出时,只见除了针端染黑了些许之外,其余仍呈银亮色泽,药儿一看,知是大功告成,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浅浅一笑,却觉眼中一黑,全身无力向后一倒。
药儿悠悠醒来后,仍觉四肢疲软,昏昏沉沉的,定睛一看,才知是躺在自己的房中,而段逍则伏在床沿边,沉沉睡着。
药儿一看,心中安定了不少,她从小一睁开眼,头一件事便是寻找段逍的身影,若是一时见不着便会不由自主的心慌意乱,这种习惯,总是让卓不凡拿来取笑她这个平常聪明绝顶,独独对段逍没辙的徒弟。
思及此处,药儿的嘴角不禁浮起淡淡的笑意。自师父过世后,她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依赖着段逍,直到遭遇了这么多事,敏锐多感的她才逐渐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刻,再不是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也非相互扶持、依靠的师兄妹情谊,更跳月兑了单纯依赖、信任的亲情,成了一种隐藏在心底最深处,只有在患难与共、猜忌、伤痛、泪水交织的时刻,才能发现的爱情。
多沉重啊?!如果能不要长大,不要面对这礼教规范多如繁星的社会,他们会快乐些吧!?一辈子待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离群索居又如何?离经叛道又如何?只要他们过着幸福的日子,旁人又有何资格置喙?至于武林中的风风雨雨、过往的恩怨情仇,就让那些甘心置身其中的人去搅和,去争斗。
药儿只是怕段逍那天生的正义感,会让他卷入无谓的争夺中,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使身旁的段逍惊醒过来,他一睁眼,见药儿已醒,立即开口道:“药儿,你醒了?好点儿没有?”
药儿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要段逍将她扶起。段逍立即将她颈下的枕头竖起,小心地让她半躺着,药儿只觉全身的骨头像散了似的,稍一震动,就让她疼得脸色惨白。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姿势,药儿便一眼瞧见桌上放了炉熏香,炊烟袅袅自炉中升起,她好奇的问道:“那炉香是从何而来,味道好闻极了。”
“是董伯燃上的。方才你晕过去之后,董伯立刻为你把脉诊治,说是疲劳过度加上真气耗竭,才让体内血气大乱、伤了筋骨。他拿了几颗名叫‘九天回神丸’的赤朱色药丸子,让你服下,又说这炉香是他独制的‘回魂香’,可以促进人体内气血运转,燃完这炉香,你应该就会感觉好多了。”段逍仔细的回答了她。
药儿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叹了口气道:“师兄,我们回九寨谷吧!!我好想回家,不想再和武林中的人有什么瓜葛,等你把“莫邪”父还古青云后,我们就立刻回九寨谷好吗??”
药儿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段逍,一心盼望着他点个头或说声“好”,无奈他却只是低着头沉思,久久不发一语。
药儿见他如此,不忍让他如此左右为难,她垂下双眼,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认为,在客栈中伤人的是我们,现在却想一走了之,你怕连累了古剑山庄,更怕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是吗??”
段逍见药儿这般了解自己,一语道破了他心中的思量,不禁也低语说道:“药儿,师父从小就教导我们,做人绝不可没有责任心;祸既然是咱们闯的,就没有借口逃避,总之你放心,一处理完所有的事,我就带你回九寨谷,一辈子再也不插手武林中事。”
药儿一听,心中安定了不少,其实回不回九寨谷,对她并没有多大的意义,重要的是只要能和段逍在一起,至于身在何处,倒不是那么令她在意。一放宽了心,药儿又恢复了调皮的本性,忍不住蹦起了腮帮子说道:“要是咱们最后有个万一,我非到地府找师父理论不可,谁教他教了你一堆不切实际的大道理,就只知道墨守成规。”
段逍不禁笑了起来,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摇头说道:“你这丫头,老对师父这么不敬。”
药儿俏皮的吐了吐舌,见房门突然打开,古明月笑吟吟地端了个食盘走了进来。
“段大哥,先别忙了。先前你整整两天没好好吃过东西,这儿有些清粥小菜,你先吃点,别饿坏了身子。”
段逍站直了身子,脸上表情不若方才的温柔,反而回复了一贯漠然冷淡的模样,说道:“多谢明月姑娘的好意,段某心领了。倒是药儿才该先吃点东西。”
说完,段逍便将古明月放在桌上的食盘端至床边,一口一口地喂起了药儿。古明月则神色尴尬的站在一旁。她身为古剑山庄的主人,对患病的药儿不闻不问,反倒关心起身强力壮的段逍,此举已可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段逍虽未明说,但方才语气生硬的一番话,显然对古明月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