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经历任何男女情爱,但纸上书写的“爱逝如叶落,魂飞别恨幽”,竟如一把神奇锁钥准确开启她心中未知的情爱宝库。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痛,不明白自己在见那男人似用生命写诗默祷时,为什么会对陌生的他好生疼怜?
她从来不知人间情爱为何物,然而,在读到这首悼亡诗之后,她瞬间了然于心。
悄悄折起纸张,佟奕馨藏住天大秘密似的,把这方沾满浓情的纸笺锁进怀中荷包里,如果可能,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所遇见的人与事。
从此刻开始,佟奕馨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一个亲如阿玛也不好说出口的秘密。
第2章(1)
敬王府
至极的寂静,无人私语的夜半深更。
萨济尔独自一人在书房,案头上铺展着书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理性上他告诉自己该歇息了,但不知为何就没有丝毫睡意。
自伊蓉过世之后,他已数不清这是第几个不能成眠的夜晚了……
至盛陵探过伊蓉回来的路上,他打心底答应了自己要振作,然而,在竹林草堂的奇异感受却让他努力平静的心思再掀波涛。
许是思念过度的关系,他一直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暗香浮动。
虽然,萨济尔很确定当时只有自己在那屋里,不知怎的,心头却很清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尤其是难以解释的怪风,肆意吹乱一叠满载对伊蓉思念的字字句句,也吹起心湖层层涟漪。
“伊蓉……原来你一直都在,这是真的吗?你一直没离开过……”
案上香烟氤氲袅袅,那是伊蓉生前最钟爱的檀香,每晚他一定点上一炉香,坐在书桌前,借着熟悉的味道,让思绪沉浸在过往甜蜜恩爱的时光。
叩叩。
“谁?都这么晚了……”
寂静的深夜,猝然响起的敲门声特别令人心惊。
“是……是珍儿。”门外响起怯生生的细柔声音,带着抖颤的胆怯。
“珍儿?”浓眉紧蹙,萨济尔不解地回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珍、珍儿给都统大人送鸡汤过来。”珍儿像小猫似的甜腻细声回道。
“不用了,我不饿。”萨济尔不假思索的直接拒绝。
“可是,福晋交代了,一定要都统大人喝下。”珍儿委屈道:“大人请开门好吗?您不接下的话,珍儿没法儿向福晋交代的。”
“唉——真烦!”萨济尔火气升起,不耐烦的起身打开门,“快把东西放下就出去。”
“是,谢谢都统大人。”珍儿如蒙大恩,端着鸡汤含笑入内,热腾腾的鸡汤放在案上,只见她翩然回眸,巧笑嫣然,“都统大人快趁热喝吧!”
“嗯,我会喝,你出去吧!”
萨济尔眼光完全不在她脸上,不耐烦地一甩长袖,冷言赶人。
“奴婢得伺候大人把汤喝了才能走,请大人别为难奴婢,快快趁热把汤喝了吧!”珍儿娇声嗲语。
她莫名地面带羞涩红晕,直站在他案头边,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什么?谁说的?不过是一碗鸡汤而已。”萨济尔看了看正冒着烟的鸡汤,又睇了睇面带桃色春风的珍儿,当下心有所悟。
“大人,您请就坐,让珍儿服侍您。”珍儿笑盈盈的弯下腰,露出白净丰腴的胸脯。
“你……是谁准许你穿成这样进到我屋里来?”萨济尔不为所动,冷冷问:“鸡汤是谁炖的?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大人?”珍儿不明白他的问话,睁大无辜的眼睛,委屈道:“是珍儿哪里做错了吗?珍儿哪里惹您不开心了?”
“哼哼!”萨济尔表情更为冷酷,寒厉嗓子道:“该歇息的时间,我不喜欢任何人打扰,我也从不在深夜里喝什么鸡汤,你只要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不知道一旦坏了规矩,按理我可以随时把你撵出王府?”
“大人——大人!别撵珍儿走啊!”珍儿吓得快哭出来,抽抽噎噎地道:“您不要为难奴婢,这一切都是福晋的意思,是福晋要珍儿这么做的,福晋说,只要让你好好喝下这碗汤,说不定您心情一好,就会……嗯,会好好地疼爱珍儿,说不定珍儿就可以……嗯,以后不必再当奴婢了。”
“哼!我就知道。”萨济尔斜眼狠瞪珍儿,怒恨啐道:“滚出去!以后再不必送任何东西进我房里来,顺便也告诉福晋,就说我不可能随便‘心情好’就‘疼爱’哪个女人,永远不可能!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
“呜……呜……珍儿知错了,下次不敢了。”珍儿被他凶恶的表情吓得大哭,急忙讨饶,“珍儿不敢了,在都统大人心里,少福晋是您唯一疼爱的女人,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任何女人能让您疼爱了。”
“没错,你说的对极了。”萨济尔酷冷点头,挥挥手,“出去吧,以后别再浪费精神,时间也不早,快去歇着。”
“是,珍儿告退。”珍儿哭丧着脸,带着羞辱惊怕的退出去了。
萨济尔忿然锁上门,坐在案前却再也定不下心写下任何东西。
他知道这些都是母亲设计的,之前几番逼他续弦都被严厉拒绝,无计可施之下连太后也搬出来压他。
放不下伊蓉,他不能逼迫自己接受另一个女人,而母亲忧虑他无子嗣,竟不惜让家里婢女扮演宠妾的角色,实在荒唐过了头!
满腔怒火在胸臆翻搅不能停止,每当遭遇母亲逼婚的压力,他对伊蓉的思念就加深几分,此刻,他顾不得白天才从盛陵回来,又想再奔向心爱伊人坟前,向她诉说心头苦闷。
被母亲的诡计气得睡不着,萨济尔拎起保暖皮裘直往马厩走去,他想再见一次伊蓉,太多心底话想好好跟她说个痛快彻底。
曙光微露,阗黑夜幕仍缀着寒星。
佟奕馨顾不得外头还灰蒙一片、视线不清,她早早起床梳洗着装,备好的茶水点心已妥当装在保温竹篮子里,她急着赶路出门,最好天光大亮之前将茶水点心送至竹林草堂。
“咳咳……咳……馨儿,这么早……你、你赶着上哪儿啊?”佟柄璋拖着虚弱身子走到厅堂,疼惜的眼光看着女儿。
“呃?阿玛,您……您这么早就起来?天没亮透呢,怎么不多睡会儿?女儿扶您回床上躺着再多歇会儿。”
“不用了。馨儿,你怎么也那么早起?这么早上哪儿去啊?外头天气正寒,啥事让你非赶着这么早出去?”佟柄璋吃力追问。
深陷的眼窝望着女儿,眼中满是不舍,她穿着厚袄的身子仍先单薄,怎么抵得住外头重重水雾?
“我、我……其实,也没啥要紧事,是想、我是想先去趟草堂,然后,再去给阿玛买些药回来。”
垂下眼睫,佟奕馨控制不了加速的心跳,不知该提出哪个合理说法来解释自己必须在此天寒地冻的大清早外出。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大早去草堂?”佟柄璋发现女儿怀里揣着一只篮子,她很少带这么大的竹篮,若是带着自己吃的干粮茶水,不需要用那么大的容器。
“这个……嗯,阿玛……女儿是想,给前来吊唁的皇亲们带些吃的喝的。”
左思右想,不善谎言的佟奕馨只得实话实说。
“来吊唁的皇亲?你是说,最近有人到草堂来?”佟柄璋深陷的眼窝眯了起来,似坠入沉思,“最近……好像只有敬王府举过丧,难道是萨济尔?你见到专职护卫皇上、带领驻京八旗精兵的禁卫军都统?”
“敬王府?萨济尔?什么禁卫军?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一连串的人称、官衔听得她头昏脑胀,佟奕馨轻咬嫣唇,黛眉聚锁,思量好半晌,“阿玛,女儿昨儿遇见来吊唁亲人的皇族,估计他今天或许会再过来,想到这气候如此寒冻,陵园附近又杳无人烟,心想他可能需要些干粮茶水,所以就赶紧备下了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