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悲伤,仿佛在质问他为何不愿承认她是裴家的一份子。
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不能接受自己最爱的女人,竟成了自己的大嫂。
他不可以……他真的做不到……
“不用叫了,没关系,这样就好。”墨儿开口,眼底泪意凝聚,她不贪什么,只想得到“家人”的认同,既然他瞧不起她的过去,既然他不想,那也无妨。
“墨……”裴彻略微哽咽,胸腔里堆满伤痛。
“闭嘴!你想喊她,也该知道自己的身分。你大嫂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
她的人、她的心、包括她的名字,除了他裴弁之外,任何人都不配、也没资格拥有。
“你幸福吗?”裴彻开始害怕眼前所见,已是个既定的事实。
伴在她腰际的大掌蓦地收紧,紧到她好疼,但她仍镇定答道:“是的,我很幸福。”
她的表情分明不快乐……她为何要造假?为何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她在怕什么?然而裴彻却什么都不问,只因为她眼角闪烁的泪光。
从未向人低头、向来倨傲的裴彻,破天荒地放低姿态。
“大嫂,好久……不见。”心好似遭人五马分尸般疼痛,裴彻再听不见自己说的话,只是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给了他们都想听,却不是他想说的话。
裴弁瞧着亲手足失意的模样,眼底没有温度,好似彼此不过是个陌路人,除了恰恰爱上同一个女人之外,别无关系。
“她听不见,你说得不够清楚。再一遍!”既然要心死,就死得彻底些,别来藕断丝连那一套,他不准!
如果爱一个人的下场,必须践踏自我的尊严,那么裴彻认了……
裴彻握紧双拳,咬紧牙根地道:“大嫂,很抱歉没能赶上你和大哥的婚礼,没能送上什么厚礼,那只玉环是我一番心意,还望大嫂不嫌弃。”
他好恨好恨,裴弁得到的东西已经这么多了,为何不留条希望给他?
“裴彻,不要,不要这样……”墨儿欲伸出手,想抚平他眼底的哀伤,但她不解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呢?
裴弁毫不留情地拉回她。“你的祝福,她已经收下了。”话说完,他冷漠地带走墨儿,留下裴彻待在原地。
裴彻木然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然后细细回忆起这些年来,被他留在自个儿心底的一颦一笑。她十二岁、十五岁的可爱清丽;二十岁、二十二岁的绝色动人,而今他却再也没资格看着二十四岁的她会是何种风情了……
第七章
欢欣气氛自街头蔓延至街尾,京城内无处不是热闹沸腾的迎接新年到来。
红艳艳的锦灯高挂裴府内每处角落;屋内的琉璃灯火,如火红的蛟龙般盘踞,
华丽惊人,奢华中带有细腻,和庸俗的富豪不同,裴家人有一贯的尊贵品味,那是与生俱来的富贵气息。
在岁末除夕夜,裴家六兄弟按惯例齐聚在卿颜斋吃团圆饭,可这六个男人今天却脸色古怪,异于往年,好似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悦气氛。
尤其以裴弁的脸色最为阴沉难看,直到所有菜完全上桌,他再也忍不住地开口唤道:“这是谁安排的?”
门外的奴仆如临大敌,其中一个较年长的老管事赶紧入内。“请问大当家,菜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他冷睇那名老管事。“现在给我算一算,这里究竟有几副碗筷?”
那人模模脑袋,小心数了一会后,才敢开口。
“回大当家,一共六副。”
裴家兄弟一起瞪向那个人,人人眼底和裴弁如出一辙的阴冷,老管事抖着唇,好半晌才又答腔。“不多不少。”
“六副?”裴弁拉高声,脸色冷得比外头的霜雪还冻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叽会,小心数好,再出错就掉脑袋。”
“一、二、三、四、五、六……”老管事头皮发麻,算了老半天,才害怕地多喊声。“七?”
“还不赶快去拿来!你拖拖拉拉做什么?”
老管事这才恍然大悟,众当家的臭脸究竟为了哪桩。
“少女乃女乃说将团圆饭留给六位当家好闲话家常,其它人不便打扰。”
“其它人?”裴弁口气恶劣地问:“告诉我,谁是她嘴里的‘其它人’?”
“咱们也是听令行事,府里事务向来是少女乃女乃做主,小的不便过问。”
“难道我就不行?我是哪里没资格?”眯紧眼,裴弁很想发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她人呢?”
“少……少女乃女乃在房里。”
“她不跟我们一道吃团圆饭,待在房里做什么?”
见主子气急败坏地质问老管事,小厮也忍不住为他抱屈。“少女乃女乃在房内吃年夜饭,她说已经习惯一个人过年了。”
“叫她来见我,若她不肯过来,这顿年夜饭谁也别想吃!”裴弁冷冷吼道。
“是。”小厮领命,赶紧去新房请少女乃女乃出来。
“大哥,大嫂是不是不好意思呀?”
一旁刚睡醒的老五裴铨打声呵欠,揉揉睡眼。
“不知道。”裴弁脸色铁青得吓人。
她究竟在做什么?难得一顿团圆饭,她非得将自己搞得可怜兮兮,一副刻意遭人冷落的小媳妇模样,打坏他所有兴致。
“大哥,你别对大嫂凶巴巴的,你要知道,她从来都没跟人吃过团圆饭,她早习惯这么过,就算她嫁给你也改不了这习惯,对她而言,能吃这么顿团圆饭是她这辈子的梦想。”裴涣坐在他对面,将裴弁的怒气看得一清二楚。
“我有空,每餐尽量和她一道用,难道这样还不够?”若不是这阵子忙出货,他也无须忙得天昏地暗,逼她祭出这种手段指责他的冷落!
就连裴家老四裴煜,也替自家嫂子抱不平。“你真不懂她。墨……”见兄长杀来一记怒气冲天的阴狠目光,他连忙改口。“我是说嫂子要的和你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对啦,男女有别,不管是心里想的、身上长的,都不同嘛!”老三裴晔嘻嘻哈哈地闹着,招来底下人。“快快快!跋紧添一副碗筷,吃饭人多才热闹。”
始终不发一语的裴彻,这时冷冷的道:“你老是如此自以为是,真是让人倒胃口。对于她,你的手段可说是低劣得可以。”
见他这么说,裴弁咬牙低语。“你现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
“大哥,今天是难得的除夕夜,别和二哥吵嘛,被大嫂看到多不好意思。”老四裴煜打起圆场。
“是呀,大嫂还准备了咱们爱吃的菜,哇!大嫂什么时候才会来呀,我口水都快流满地了。”满桌子都是他们兄弟爱吃的菜,老三裴晔眼底闪烁着光采。
正当其它兄弟讨论起哪样是自己爱吃的菜时,话少的裴彻又缓缓开口。“你们只顾自己,那她呢?她爱吃的又是哪道菜?”他问话既出,餐桌上热络的气氛,立即降至冰点。
“对耶,她的呢?”其它人又开始咬起耳朵来,试图回想她的饮食习惯,才发现对墨儿的所知少得可怜,除了她爱吃甜食,完全想不出她到底爱吃什么。
裴弁这时才冷冷开口。“以后咱们若是有空,就多聚众吧,别老是当谁要出远门才凑在一块儿。”
生性孤僻的裴弁竟吐出这句话,在场兄弟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尔后才想起小六说过,固执的大哥从来不会为人改变原则,唯有墨儿,才能令他妥协。
这时,墨儿站在门外,裴弁发现她到了,面无表情地朝她招手。
“过来。”
见他桌旁多了副空碗筷,墨儿愣了好半天。刚才小厮急急忙忙地找她,她还以为他对哪样菜色不满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