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前方那道娇小身影提着一堆刚采买的食材,步伐笨重缓慢,裴弁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只是跟在她身后。
她越过街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今日日暖风徐,康复后的墨儿,脸上不复先前的孤僻古怪,和同年龄的小女孩一样活泼。
裴弁紧跟着她,没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太远,这里的路弯又杂,他担心跟丢了,哪知才一转弯,却看到一辆马车冲来,眼睁睁就要撞上瘦弱的她。
他未曾迟疑,在瞬间就飞扑而去,无暇顾及其它……
两人一块狠狠撞上墙,外力的撞击,让裴弁痛得说不出话,他已经好久没尝到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后背一股灼热剧痛淹没他的理智,即使他用尽全力想保护她,但她仍因为撞击力过大昏了过去。
“墨儿!你醒醒。”裴弁轻摇她,脸色登时转白,顾不得自己。
“没……没事吧?”肇事的马夫赶忙停下车来,车轮底下迤逦着一滩血淋淋的印记,他不知道是谁受伤了?
裴弁恶狠狠地瞅着他,眼底陡然进出恨意。“她若是有个万一,我绝不会放过你的。”额间冷汗直落,他虽恨却也强撑不了多久。
“裴、裴大当家?!”肇事的车夫认出裴弁,吓得他两腿直打颤。“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的……”
“闭嘴!”拥着昏迷的她,裴弁咬牙强忍背上传来的刺痛,那股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清,简直快昏过去。“快带我们回去,你知道裴府往哪走吗?”
“知道!小的知道。”车夫忙着搀起他。
“快,若拖延下去,她有个什么意外,我准拿你开刀!”他一手用力钳住车夫的衣领,手不停抖着。“快将她抱上车去,小心不要颠簸,她会受不了。”
车夫怕惹毛这男人,只得匆匆将墨儿安置在车上后,又跳下车搀扶裴弁。
“请大当家当心。”才扶起裴弁,随即被裴弁一手挥开。
他恶声恶气地吼着;“别碰我!”
裴弁咬牙爬上车,气力快耗尽,但他坚持非拥着她不可。“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她若真死了,我要你头一个下去陪葬,还附带你一家老小!”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他不能就此让她死去,他要她将往后的日子卖给他,好好报答他,她不可以走得如此轻易,绝不!
“是。”车夫抖着身子,双手满是鲜血。
裴弁一身黑色装束,车夫也不清楚究竟他伤在哪里,见到地上从他身上滴落的血,才知道他伤得比那丫头还要重上千万倍。
翻上车,车夫急忙转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两人送至裴府。
“裴大当家……到了!”
罢从山上采完药草回来的崔爰巧遇他们,吓了一跳,他赶紧抱墨儿进屋内,又唤几名壮丁前来帮忙抬裴弁。
“那……大当……”裴弁让好几个人给搀扶下车,车夫忙跟上前去。
“滚!”裴弁朝他鬼吼,虽然他伤重难忍,目光仍冷冽不已。
“大当家,请您保重身子。”搀扶的小厮劝着自己主子,裴弁踩过的路上留下不少血迹。
失血过度,让裴弁浑身无力,最后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众人吓得手足无措,全部的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裴府兄弟,大的出门谈生意,剩下的又过于年幼、没有主意,所幸崔翇当机立断,才镇压住失控的场面。
“全部退出去,别打扰我们,将路上的血痕拭净,大当家受伤的事别传出去,若谁敢多嘴,就别想再待下去。”
他的权力不大,却是裴弁最器重的人,说话还颇有几分份量,当下没人敢反驳,房内迅速净空。
见裴弁脸色苍白,崔翇撕开他衣裳,见到他背后那道伤口,不禁倒抽一口气。那道伤口自肩胛裂至腰际,深可见骨,若再延宕些时刻,只怕真要了他的命。
崔翌拿出看家本领,银针扎入他身上各大重要穴位,先护心脉,再止血势,稳定脉象后,才动手清理他的伤。
“发生什么事了?”裴彻刚从外头回来,甫进门就见底下人忙着收拾,若不是他再三逼问,只怕没有人敢说出口。
“二当家。”崔翇唤了声。
裴彻上前探视,见到大哥全身血淋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麻烦二当家按住大当家,小的要先为大当家缝合伤口。”手里拈着根细长穿线的银针,崔爰仔仔细细过火消毒后,才回到床边。
“你真要这么做?”纵然裴彻是个男子汉,但面对这撕裂伤,也也不禁胆寒。“他究竟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我不确定,方才一名车夫将墨儿与大当家载回,若没看错,对方当时满脸惊慌,车子上有大量血渍,准是他撞伤了大当家。”他来不及看得更详细,仅能片面推断。
“那墨儿她……”听闻另外一个伤患,裴彻脸都绿了。
“墨儿、墨儿……”原本在昏迷中的裴弁,似乎因血止住而苏醒过来。
“大哥!你没事吧?”虽和他一向不合,可见手足伤成这样,裴彻也于心不忍。
“墨儿呢?崔翇看过她没?”他话声颤抖,眼底失去焦距,只能焦急地伸手朝半空中胡乱抓着。
裴彻伸手握住他,却因他掌心冰冷,更加慌乱。“她……”
“她没事,只是因为外力撞击而昏了过去,我替她上好药,把过脉象,没有大碍。”崔翇拭去裴弁额上的冷汗,只想赶快动手缝合伤口。“倒是你,伤得比墨儿还要严重千百万倍,若不赶快处理,只怕你会受不住。”
“别跟她说,千万别对她说今天的事……”背脊上的伤让裴弁感到痛彻心扉。“不要让墨儿觉得亏欠谁,她好不容易才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又摧毁她的希望,我宁可她恨我,也不愿她怪罪自己。”
“大哥!别再多说了。快让崔翇医治你!”他浑身冰凉,裴彻吓得掉了魂魄。
“你若不愿做到,就别和我谈条件,别让那丫头胡思乱想,别让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害她又颓丧起来……”
裴彻挣开兄长的手,紧紧按住他。“崔翇,你快动手,我大哥他拖不得。”
大哥背上开始渗出血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裴彻,你若让她恨起自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裴弁在他身下挣扎,字字进出牙缝。
“你若真死了,她才会恨死自己!”裴彻鬼吼一声,再次催促崔爰。“在你缝完这伤为止,我手都不会放开的。需要麻药吗?我怕大哥会撑不住。”
“你要答应我!绝不让她知道。”裴弁挣扎着,血流不止。
“不行,大当家现在消受不了,若用药真会让他一睡不起。”崔翌将布条塞进也嘴理。“大当家,请你忍耐了。”
崔翇一针针缝合伤口,那椎心刺骨的痛无人能承受得住,尤其在无法使用麻药麻痹病人的情况下,他还是头一回施行这样的手术,只得加快速度。
“大哥,你要撑着点。”裴彻道。
裴弁痛得几乎快昏过去,但如果这样的苦都忍受不了,那么这些年来他经历的风雨又算什么?他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她的未来,要见到她感激自己,他若死了,她又能找到哪处可供栖息的地方?他这辈子与她纠缠定了,他绝对不会早一步离她而去,她也别想轻松摆月兑他,他俩今生今世都要绑在一块!
裴弁意识模糊,牙根几乎咬断了,额际青筋暴起。
“大当家,请你放松,要不这针每穿过一回,就多折磨你一回。”
见他肌肉绷得死紧,缝合的力道得加重,时间久了,只怕他会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