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黄的灯光照在酒中,晃出细碎的幻光,厉呈韫坐在吧台前,一连喝了好几杯酒,伸手把玩着一枚银戒,上头镶缀着一颗毫不起眼的小碎钻。
那一米的微弱小星光,承载了他七年的感情。
他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带着誓言,带着想要让纪向彤幸福的心情回到台湾,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封分手信。
她说,他给的承诺太漫长,距离稀释了爱情的浓度。
她说,为了守住纪家的产业,她的人生必须有所割舍,舍下的却是他的一往情深。
“嗨!”纪向彤依约来到钢琴酒吧,在吧台前见到他熟悉的侧脸。
厉呈韫回过头,微眯起黑眸,望着眼前娇艳美丽的女人,一身香奈儿软呢套装,小巧的耳朵上戴着一副珍珠耳环,拎着名牌包的手指上有颗闪亮的钻戒……
相形之下,他耗尽大半年积蓄买下的这枚戒指,显得寒酸极了。
“嗨!”厉呈韫过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将戒指放回外套口袋里。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因为饭店里突然有点事,走不开。”她拉开椅子入座,朝他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满是客套的生疏。
“没关系。”厉呈韫凝视着她清雅的脸庞,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眼前的她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蓄着一头长发,坐在他机车后座的单纯女孩,而是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幸福女人。
蓦地,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她和夫婿在机场大厅接吻的画面,心,再次揪痛。
明知道她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他为什么还割舍不下?难道他在求一个令自己死心的理由?
“新工作还好吗?”向彤牵了牵嘴角,赶紧找了个话题。
“还可以。”他努力挤出一抹薄薄的微笑,忍不住问道:“你呢?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她捧着沁凉的杯子,眼眶一热,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应该在第一时间跟你坦白的……我想结束这段感情,但当时你在写博士论文,我和向柔担心会影响到你的心情,所以才瞒着你……”
“所以在我写论文的那段时间,不断写mail的人是向柔?”他苦涩地说。
多可悲啊!
那些充满思念缠绵的字句并不是出于她的热情,而是向柔对他的怜悯。
包可笑的是,他竟将那一封封的email列印出来,在寂寞的夜晚捧信细读,重温初恋时的甜蜜。
“我知道这样瞒着你很可悲,但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向彤坦白地说:“我知道为了拯救饭店而放弃我们的感情,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我明白,向柔都告诉我了,饭店发生财政危机,你没得选择……”厉呈韫苦涩地说,他有必须出人头地的压力,而她责肩负着继承饭店的使命,他们各有各的命运。
“我很抱歉,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感情,还用最糟糕的方式分手。”向彤望着他,眼底闪烁着泪光。
不是她不爱厉呈韫,而是爱情先一步离开了。
邂逅韩克仰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守着的是一份承诺,并非一份爱。
“那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他仰头又喝了一杯伏特加,才又勇气问出口。
“韩克仰对我很好。”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嘴角隐约浮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你爱他吗?”他又喝掉一杯伏特加,试图用辛辣的酒液麻痹苦涩的心。
“曾经,我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他,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那种好并不是指金钱上的大方,而是对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他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力,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过这一切。”向彤柔声地说。
她从没有冀望在一椿交易的婚姻中找到幸福,但韩克仰的爱情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轻叩她的心门。
“听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他连喝了数杯伏特加,黑黑的眼底带着熏然的醉意。
这一刻,厉呈韫始终明白,她的心,已经有了更深的依恋,他们的爱情终究成为过去式了。
烈酒灼喉,浸泡着他苦涩沉痛的心,迷醉了他的思绪。
结束谈话后,他起身欲离开,但伏特加的后劲太强,教他全身瘫软,“咚”的一声,他醉倒在吧台上……
向彤无法从醉倒的厉呈韫口中问出他的住处,只好先扶他到楼上的饭店休息,结果竟被他吐了一身,只得打电话叫妹妹向柔送一套换洗衣服来。
已婚的身份让她不适合留在饭店照顾厉呈韫,所以办妥住房手续后,在向柔的坚持下,她先行搭车离去。
向柔从浴室里拧了一条热毛巾,坐在床沿,凝看着厉呈韫狼狈的醉态,忍不住伸手敷在他的额头上,试着抚去他眉宇间痛苦的褶皱。
“厉大哥……”向柔低声轻喊着,吃力地扶起他的上半身,替他月兑去外套和鞋袜,让他能尽量舒服一些。
她笨拙地月兑下他的外套后,拿着热毛巾擦拭着他的脸和颈项。认识他这么多年,以他内敛自制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喝这么多酒,看来和姐姐分手的打击和痛苦,比她想象中还大。
她抖了抖外套上的灰尘,欲挂在衣架上时,从口袋里掉出了一枚小银戒。
她弯下腰,拾起戒指,又瞥了醉瘫在大床上的厉呈韫一眼。他是带着承诺回到台湾的,没有想过会是这样难堪的结局吧?
思及他像个傻瓜似地挑选求婚戒指的画面,不禁令她心疼不已。
如果当时她不主动提议加班成姐姐继续与他通信,而是选择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姐姐要结婚的事,这样会不会比较好?是不是会让他少了被愚弄的感觉?
她望着银戒上闪烁的那一米小小星光,悲哀的想着,这竟是她永远也冀求不到的幸福。
她多想告诉厉呈韫,姐姐不能给的感情,她愿意给啊!
如果可以让她当一天姐姐,可以让她拥有他的爱,该有多好。
“我……好……渴……”厉呈韫醉躺在大床上,语义不清地呢喃着。
“厉大哥,你还好吗?”向柔连忙将戒指放进外套口袋里,走到床沿,凑近他的身边关心道。
“我好渴……”厉呈韫很少喝这么醉,感觉全身热烘烘的,头又重又晕。
“你等一下,我倒杯水给你……”向柔到了杯温开水,凑近他的唇边,让他喝下。
厉呈韫喝了点水,睁开微醺的眼眸,呐呐地说:“向柔?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他揉揉太阳穴,环视陌生的卧室一圈。依稀记得自己和向彤在钢琴酒吧见面,然后他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你在酒吧喝醉了,姐姐没办法送你回家,只好先扶你到楼上的饭店休息。”向柔解释道,讲他空白的记忆补了起来。
“厉大哥,你还好吧?”向柔凝看着他忧悒的侧脸,担忧地说。
“还好……”他扶着额头,声音闷闷的,忍不住又问道:“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向柔瞟了眼墙上的挂钟。
他只记得自己昏睡了一下,没想到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如今酒也醒了大半。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听起来格外地清晰,一声一声敲打在玻璃窗上,蜿蜒成一道湿淋淋的水痕。
厉呈韫眼色茫然,目光找不到焦距,感觉心像是被刨了一个大洞,空了一大块,只剩下巨大的苍白和无止尽的沉痛。
“厉大哥,对不起……”向柔坐在他身侧,柔声地说。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他困惑地问。
“为我的自作聪明、为我的自以为是……”向柔无助地凝视着自己的脚尖,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是我向姐姐提议,用她的账号,假扮她,继续跟你通信的……怕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