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替她调整好点滴之后,轻巧地带上房门,仅留下他们两人。
他把病房的灯光调暗,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不敢离开。方才他忙着联络她的家人,填写住院资料表,这才知道她活得这般孤单,连唯一的亲人周绍德都忙碌于工作中。
表面上她拥有的比别人还多,其实却少得可怜……
恍惚之中,羽心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有一股温暖熟悉的力量不断地牵引着她,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觉得身体又痛又麻的。
“醒了吗?”他自责不已,眼眶盈满哀伤与不舍,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到她头上的绷带。
她贪恋地望着他在灯光下的脸,两道剑眉因为担心而蹙得死紧,黑眸灿亮,她期盼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线条,把他的脸庞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她呆滞的目光吓坏了荆尔杰,紧张得要按床头的紧急铃通知医护人员时,被她出声制止。
“我没事,不要这么紧张。”她硬是漾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想令他安心,不料却牵动额头上的伤口,痛得她眼眶蕴起泪雾。
“小心一点儿,妳额头受伤了,医生帮妳缝合过。”她的模样令他眼眶发热,心头酸涩,难过得连喘气都觉得胸口沉重。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焦虑惶恐的脸庞令她不舍。
“是我对不起妳才对,不该让妳一个人过马路的……”他的声线因痛苦而显得瘖哑,想着上回她为了讨好他而犯了荨麻疹,这一回又为了体贴他而发生了车祸……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而他回应她的好像只有痛。
“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过马路不小心的。”
她的嘴唇干涩,他连忙拿起棉花棒沾着水,湿润她的唇。
“以后,我要牵着妳的手过马路。”他的眼定定地锁住她的脸,承诺道。
她失笑道:“你不要大惊小敝啦,只是一场小意外而已,这样好像当我是个盲人……”
“如果妳真的变成盲人,我愿意当妳的可鲁。”
她被他逗笑,伸手拍拍他的头。“乖啊,可鲁……”
“汪!汪!”他学着小狈的叫声讨她欢心。
“我被你打败了。”她笑得好甜蜜、好开心。
“真的,我会一辈子都牵着妳的手过马路,绝对不会再让妳一个人走了。”他心情激动地承诺着。
“好啊!就罚你一辈子都要牵着我的手。”
“以后,妳若是再失眠,我就唱催眠曲给妳听。”他用脸磨蹭着她细腻的手背。
她的体贴令他觉得心痛又心疼,方才医生调出她过往的病历,他才明白她患有睡眠障碍症,常一个人茫然地看着黑幕落下,旭日升起。
想必是童年丧失双亲的意外所造成的心灵创伤吧,再加上她长年都是一个人生活,太孤单寂寞了。
“真的吗?”他要唱歌给她听呢,她幸福地傻笑着。“那我可以自己点歌吗?”
“嗯,只要妳想听的,我都可以为妳唱。”他哄着她。
“什么歌都行吗?情歌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松开手,拿起水盆里的毛巾拧吧,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渍。
看着他的举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被温柔呵护的感觉,虽然身体还痛苦,但心却是甜的。
“叫张姊帮我就成了。”看着他俯身靠近她的颈间,拭着她的耳廓、锁骨,她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脸上臊红。
“张姊回家替妳熬煮一些粥,没这么快来。”他乘机轻啄一下她苍白的唇。
“我没刷牙呢!”她轻声抗议。
“有什么关系。”
他替她卷起宽大的衣袖,擦拭着她的手指,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疑惑地问:“在想什么?”
“我们的约会怎么办?又被我搞砸了。”
他停住动作,静静地瞅着她。虽然没有丝毫埋怨他的意味,但她的话却教他听了更难过。
她用体谅包容着他,用温柔豢养着他。他情愿她娇声地指责他,迁怒于他,都好过这样。
“是我搞砸的才对,我应该去妳家接妳的。”
她佯装不悦地噘起唇,不想看到他自责难过的表情。“你是不是因为我受伤才对我这么好?那我要从现在开始勒索你!唔,罚你陪我看一百场的电影!”
“好。”
“还要吃一百次的宵夜!不过不能吃姜母鸭,我痒怕了。”她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逗笑他。
“可以。”
“还要看一千次的夜景!”
“妳还懂得加码啊?”他爱怜地抚着她的脸。
她笑得贼贼的。“还要看一千次的黎明,要看一千次的夕阳!看吧,我是很可怕的,强迫你要跟我约会。”
“好吧,看在妳这么痴心无悔,努力追求我的分上,我就跟妳交往吧!”
“你不准反悔喔!”她伸出小指,要和他打勾勾,订下誓约。
“绝对不后悔。”他配合地与她互勾手指。
“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以后你不能再欺负我、不能再讨厌我、不能再把我推开、不能再对我视若无睹、不能再让我难受、不能再对我冷漠、不能再对我坏、不能再对我摆臭脸……”她紧紧勾住他的小指不放。
“妳的附加条件还真多,看来妳已经学聪明了。”
“嘿嘿嘿--”
“妳先睡一下,等会儿张姊送餐点来,我再叫醒妳。”他替她盖好被毯,端着水盆走进浴室。
她看着那道为自己忙碌的身影,怎么样也舍不得睡。
这样幸福的时刻,用来睡觉实在太奢侈了……
第八章
当周绍德在新加坡参加经贸会议时,得知宝贝孙女发生车祸,虽然伤势不严重,但他依旧中断会议,订了机票,马不停蹄地飞回台北,直奔病房。
两人谈了一会儿之后,他瞒着羽心私底下约荆尔杰在“富盛金控”见面,并且托助理传口讯给他。
荆尔杰特地挪出时间,开车前往位于信义计划区的“富盛金控”总公司。
正值上班时间,大厅里满是来来往往的人潮,当他推开沉重的玻璃旋转门时,立即引来一阵侧目。
他在接待处的柜台告知来意之后,周绍德马上派助理下来带他乘坐私人电梯,直达二十二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居高临下的玻璃帷幕,将远方的景致尽收眼底,满头灰发的周绍德站在窗前,目光眺向远方,直到助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维。
“董事长,荆先生已经来了。”助理将荆尔杰带人他的私人办公室里,并且端上热茶,恭敬地退出去,带上门。
周绍德缓慢地转过身子,隔着厚重的老花镜片打量荆尔杰。
有别于上一次单纯在商言商,为“卓尔电通”的融资案而会面,这一回他以更谨慎犀利的目光去观察荆尔杰。他拥有俊逸伟岸的外表,聪颖睿智的瞳眸,浑身散发着一股领袖的魅力,怪不得能吸引羽心。
荆尔杰比他想象中更加优秀。为了替“富盛金控”寻找新一代的经营人选,他组成了幕僚团队做出评估与观察,在众多人选之中,荆尔杰的表现最为出色。
“周董事长,关于羽心出车祸的事,我在此深感抱歉。”荆尔杰敏锐地感觉到他犀利的目光像雷达般侦测着。
“这件事,我看过警方的笔录,也听了羽心的说词,不能怪你。别这么客套,坐。”周绍德卸下严肃的面容。
“谢谢,周董事长。”他恭敬有礼地入座,思付着周绍德约他见面的动机。
“不要跟我这么客套,我只是单纯地想以一个爷爷的身分和你谈谈羽心。”他呷了一口热茶,隔着杯缘觑着他。“要不要谈谈你对羽心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