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态度谦逊有礼,诸葛谦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地摆了摆手。“坐吧!都是自家人。”
雁飞影暗暗觑著师父的反应,心里稍松了口气时,师父凌厉的目光便朝她直射而来。
心猛地一凛,她微微笑,甜甜唤道:“师父。”
“除了成亲的事外,你信里交代得糊里糊涂,到底无敌现在人在哪里?”
她垂下肩,愧疚地喃。“师姐不见了。”
诸葛谦闻言,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正准备开口训话,一抹秀气的身影霍地落入眼底。“师父,是夕华的错。”
她一出现,堂中瞬间起了小骚动,她便是半年前误食二徒怪药而身体产生“异样变化”,排行老八的穆夕华。
无视众人诧异的神情,粉雕玉琢的人儿柔声道:“师父,是夕华的错……几个月前三师姐兴冲冲来找我,她要我别担心,说是已经帮我找到治怪病的药了。”
“但三师姐同我说,她想探药仙洞,没说到其它。”思绪一转,雁飞影呐呐地开口
“许是三师姐不想让大伙儿担心,才没说的。”穆夕华叹著气,语气苦恼。
见美人儿眸底转愁,雁飞影乐观地安慰。“八师姐别担心,三师姐肯定不会有事的!”
“罢了,我会再派人去打探无敌的消息。”诸葛谦认命地无奈苦笑了一声。
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还是家宅方位出了岔子?
他这尽出怪徒弟的步武堂似乎没一刻得闲,三天两头便要派弟子出门寻人,所幸,这一回至少还有件喜事。
“眼下先谈定小九跟阎公子的亲事再说。”
没料到话题打个转,突地转到她身上,雁飞影脸上晕红,一脸女儿家娇羞模样,她轻垂双睫。噤了声。
诸葛谦悄悄打量著徒儿不若往日的孩子性格,心里对阎子熙有说不出的感激。
他这怪徒儿在夫婿的细心呵护下,应该无心再把心思搁在妖魔鬼怪上了吧!他乐观地想。
“小九说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努拉苗寨,阎公子有亲人住在苗寨吗?”
努拉苗寨被灭后阴祟传说不少,一般人除非必要,应该不会涉险进入才是。
“我去捉妖。”
“他去访友。”
雁飞影和阎子熙同时开口,但却说出截然不同的回答。
阎子熙不解地望向雁飞影,尚未得到答案,诸葛谦瞪大著眸,心头突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仔仔细细地再重复了一回。“你说你去那做什么?”
他已经老得耳不聪、目不明吗?他似乎、隐约、好像听到什么可疑的字眼?
隐隐察觉堂中温度陡降,阎子熙酌量著字句。“我去──”
雁飞影抢了白。“阎大哥去苗寨找故友捉‘药’。”
诸葛谦眯起眼,重新打量著阎子熙,由头到脚──
他身穿一袭浅蓝长衫,腰束湛蓝色腰带,腰侧悬著一柄长剑,衣袂飘飘的俊挺身形,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味。
“你是道士!”诸葛谦激动敏锐地道。
“晚辈不是道士。”他扯开云淡风轻的浅笑,有些不懂诸葛谦的态度何以产生遽变。
“不是道士怎么带著把怪剑?”
“那是晚辈的诛魔七星剑。”阎子熙纠正。
他话一落,众人脸上变色,热络的厅堂气氛陡窒,接著叹息声四起,回想上一回在同一个地方,纠正师父的正是九师妹雁飞影。
“物以类众”这一句话果然不假,九师妹会找这样的男子当相公,实在不足为奇。
诛魔七星剑?一听就是道家法器!
诸葛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脑中顿时充满“道士”两字。
“我们家小九不嫁道士!”诸葛谦蹙起眉,勃然大怒地沉声下令。
他要她不准碰那些荒谬乖诞的事,她不听便算了,现下出了一趟门,竟还有办法带个道士徒婿回来。
“师父!”头一次见诸葛谦发那么大的脾气,雁飞影急得直跺脚。“阎大哥真的不是道士。”
“你这小麻烦精,不准说话!冥顽不灵、我行我素,俨然把为师的话当作马耳东风,存心想气死为师是不是!”语落,诸葛谦哀怨地叹了口气。
雁飞影愕然了好一会儿,怔怔喃著。“过些日子,阎大哥的师父就要来提亲了啊……”
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阎子熙的心陡地一沉僵在原地。
他终明了,原来这便是雁飞影当日的顾忌。
“你若敢违背师命,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雁飞影气得双颊鼓起,一股气涌上,也不管后果,一股脑地说著。“师父蛮不讲理,捉妖有什么不好,我和阎大哥并非沉浸在怪力乱神当中,我们为人间除害,不让人受妖物蛊惑,潜入人间致人疾病、带来灾难──”
雁飞影话还未说完,只见阎子熙一提袍角,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在众人皆愕然的同时,阎子熙跪在诸葛谦面前诚恳地道:“晚辈虽然自小习道,但并未正式入道,捉妖是为维持人间秩序;更与诸位师兄弟到步武堂习武的目的一样,行侠仗义、济弱扶倾。”
诸葛谦闻言,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后,头一甩,举步离开厅堂。
“师父!”
“师父若不答应,子熙会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师父点头答应为止。”凝著诸葛谦渐渐远去的背影,阎子熙不管他是否有听见,依旧坚定地喊出声。
“阎大哥!”雁飞影缓缓走向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对不起,是我拖累你。”
前些年,为了研究捉妖之术,她做了不少蠢事。
要不今儿个也不会让师父气得宁愿误她的婚事,也不愿让她嫁人。
“傻姑娘,如果跪个三、五天能让你师父同意,值得!”
“那我们一起跪!”她曲起双膝,准备跪在他身边。
“你不要跪!”陡地,他扬手制止她的动作,低哑而坚定地启口。“这是我唯一能让你师父明白我想娶你的诚意。”
雁飞影心陡地一绷,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颗心激荡不已。
“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若连这一点小小的考验也撑不过,我如何说服自己,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呵护保护你呢?”
“阎大哥……”
此刻她蓄满泪水的眼,迷蒙地映著他温柔的轮廓,那一颗涨满情愫的心,已义无反顾地直倾向他。
这一刻她感激上苍,赐与她这么一段美好的姻缘。
***
入夜,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扑落而下。
陷入一片黑暗的厅堂呈现一股寂静,唯有格窗及屋外的灯笼,随风雪簌簌摆动声响。
阎子熙波澜不兴地看著格窗外,随风狂舞的雪花,无止尽地疾落而下,而与雁飞影这些日子来的点滴,亦如浪涛般地在脑中翻腾著。
霍地门扇咿呀的声响落入耳底,他回过头,眼底映入雁飞影披著件大氅的娇小身影。
“你做什么?”唉!这固执的小丫头,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陪你一起喽!”
她早有受罚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回是要为自个儿的亲事受罚。
“出门怎么没穿件连帽斗篷,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阎子熙手微颤,揩去她发上的飘雪,抚著她冰冷的小脸,心疼地叹了口气。
“我想来瞧瞧你。”她瘪瘪嘴,一脸委屈地喃著。“虽然我早知道你会赶我,不让我陪你……”
哀著她的发,他怜惜地叹了口气,略凉的唇轻轻在她的耳鬓摩挲。“我实在拿你没辙。”
听著回荡在耳边温醇温柔的声音,雁飞影心头涨满的情意,几乎要随泪夺眶而出。“所以你愿意让我留下来陪你喽?”
“大冷的天,你都来了,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再走回去?”他低哑地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