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下脸,一脸沮丧。“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
聂云棠神色复杂地望著他,心口莫名抽痛著。
她在乎翔韫、爱翔韫,舍不得更放不掉,但现实……她无法不顾及现实面呐!
翔韫递了个眼神给她,说得赖皮。“反正我心里有谱,这辈子你甩不掉我的。”
她思绪紊乱地抚著额,不禁恍惚起来。
早些前她为他究竟爱谁而患得患失,现下确定了他的感情,她却为他的执著头痛万分。
她怎么值得让他抛却一身的骄傲与尊贵呢?
不像她一脸混沌的懊恼,翔韫的思绪反倒清明。“好了,你就甭想了,你的身子还没恢复,我扶你上床睡一会儿。”
聂云棠顺从地躺上榻,不断在心里幽幽自问,这样的她能为他做什么?
暗暗将她郁闷的模样捺人心底,临离开前翔韫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噙著泪,愣了好一会儿,才捉起他的手,轻轻写下“聂云棠”三个字。
“我记住了。”他俯身轻啄她的唇,靠在她耳边低喃道:“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只要给我幸福与快乐,就够了。”
心猛地一凛,她轻轻地闭上眼,因为翔韫一句话,泪水泛滥成灾。
***
养伤这段期间,甚少有人到“咏月苑”叨扰她,她无心细思其中的原因,倒是得了空悄悄走了一趟“汲心阁”。
最后魏岚心要她带句话给腾铎──魏岚心问腾铎,几时要还她恩情?
聂云棠不解他们的恩怨,只知道是时候找腾铎长谈了。
她一进书房,便见腾铎埋在桌案前,整理喜宴名单。
腾铎一见到她有些诧异,瞬即便神色自若地问道:“身上的伤好了吗?”
她颔首,拣了张椅子坐下。“我想,要怎么处置我,你心里已经有数了,是不是?”
伴下笔,腾铎神色复杂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道:“同我说说你娘吧!”
她不明就理地瞥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微乎其微的悲伤。“没什么好谈的。”
腾铎望著眼前这一个无缘的妹妹,心里掠过一抹怜悯。
即便她的娘亲终究没有入府,他却无法否认她与豫亲王府斩不断的血缘。
“那你想同我说什么?”
“心姐问你,几时要还她恩情?”
腾铎轻拧眉,忽地想起,当年到“汲心阁”接善若水回府时,魏岚心那段充满玄机的话。
他眸光略沉地反问道:“汲心阁是倚青会的京城总部?”
她怔了怔,定定地瞪著他没回答。
瞧著她戒备的神态,腾铎眉眼微挑地又道:“怎么个还法?”
“把名册还给我。”若不是中了他的埋伏,她早把名册带回覆命,现下也不致于把自己弄得一团乱。
他不假思索地开口。“放心,只要‘倚青会’不做出危害大清的事,我绝对不会把名册交给朝廷。”
“卑鄙!”
腾铎俊眉微挑,似笑非笑。“你这词倒新鲜。”
她斜著睨他一眼。“谁知道你会不会守信诺。”
“彼此彼此。”腾铎深深地瞅著她,不愿多辩地开口道:“你懂我这一回让步要背负多大的责任。”
顿时两人皆无语,沉韫的气氛仅剩烛火燃炽的细微声响。
好半刻聂云棠出声打破了宁静。“我问过会里的人,他们说腾玥离开‘倚青会’了。”
未料到她会主动提及,腾铎急忙地问道:“她上哪去了?”
强烈的罪恶感袭来,她轻蹙著眉,脸色难看地说:“她在会里的事我并不清楚。”
腾铎闻言心里难免失落,腾玥不会武功,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流落在外,会不会被人欺负?
一时间腾铎极难掩饰忧心忡忡的感受。
捕捉到腾铎的担心,她却无法掩饰心里淡淡的怨怼与嘲讽。
毕竟血浓于水,腾玥才是他真正的妹妹呐!
她仰首,痛苦地阖上双眸,一时间,心头泛起浓浓的倦意。“你放心吧!腾玥福大命大,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明白,心里那一柄名为仇恨的剑,在她一再心软的同时,已无法刺伤敌人,反而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谢谢。”腾铎这五味杂陈的一句谢吐出口,竟让人感到万分惆怅。
即使看不见这命运的转轮,但终究是把他们这一挂人牵扯成网,并不是逃避便能看清命运的轨迹。
眼前这个妹妹,让他头一次痛恨起阿玛的不专。
“你不用担心,我会退出组织、会离开翔韫。”误解腾铎沉思的神情,她神情怅然地望著腾铎说。
他讶然瞥了她一眼。“为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直发苦,涩得想要掉眼泪。
聂云棠咬著唇,想一笑置之地说出洒月兑的话,偏偏自嘲的笑容挤不出来,开口的语调反而破碎得紧。“他不够清醒。”
腾铎垂眼思索了一会子,睇了她一眼。“他只要你。”
她深吸了口气,以著刻薄冷淡的语调,切断那不该属于她的亲情与爱情。“我不奢求不属于我的……大哥别了!”
语落,她意味深长地再看了他一眼,静静转身离开。
那一句几乎要揉进冷风里的“大哥别了!”揉著她脸上痛楚的情绪,让腾铎心中一痛。“等等!”
他追出门,无奈,顷刻间漫落风雪掩去他不忍的柔软语调,而聂云棠失魂似的孤寂身影已消失在飞雪飘扬当中。
***
当翔韫得到聂云棠离开王府的消息,慌忙地失去了往日清雅如风的温文气度。
在几日苦寻不到的情况下,翔韫终在腾铎的指点下,直奔“汲心阁”。
一早风雪下得急促,暗无天色的阴阗让街上几家铺子拉上了门,摆明了不做生意。
难得觑得一日空,魏岚心却得不了闲,大清早便披著暖裘,拯救自家几乎要被敲破的大门。
她应声打开门,眼底映入翔韫被雪淋得一身湿的狼狈相,不由得打起了伞欺向前道。“贝勒爷,今儿个天候差得很,铺子不做生意。”
翔韫伫立铺子前,置若罔闻。“我要找棠儿。”
她怔了会,半晌才淡然一笑地打起迷糊仗。“贝勒爷,您真爱说笑,我这儿只卖书,不卖糖……”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不为所动,固执的表情,表明了不轻易让步的坚决。
魏岚心翻了翻眼,瞧著他眉上、发上冻了层薄霜,哀声叹气地道:“爷儿呀!您是存心跟我这寡妇的小书铺过不去是不?您要有个闪失,我可赔不起呐!”
天可怜见,她可是受人之托才耐起性子扮黑脸。
“见不到棠儿,我就站在这里不走,若我真冻死了,就用你铺子里的书来祭我。”翔韫杵在“汲心阁”檐前,颀长的身形站得可比铺子旁的樟树还挺。
他那坚决的神情透露著──“没得商量”四个字。
魏岚心惊骇莫名地看著他,这该死的文书生竟然威胁她?若换做她以往火爆的性子,她可是会操起扫帚,先打断他的狗腿再说。
只是……她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为了组织,几年磨练下,性子已圆融内敛了许多。
“呸、呸,贝勒爷可别下套儿让我这寡妇背上谋杀的罪名呐!”魏岚心忙不迭地开口。
他颇具雅量地开口。“放心,我不会牵连你。”
顿时凛冷的空气里流动著不寻常的气息。
魏岚心没辙地叹了口气,她该感谢他的海量吗?
“总之见不到棠儿,我不会走。”寒风阵阵凛冽入骨,天冻得极,此刻他的嗓音已有此一哑。
唉!真不明白她的小书铺怎么尽同这些王公子弟犯冲,先是腾铎为了寻善若水半夜来敲她家大门,现下又来了尊贝勒爷,固执地硬要向她讨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