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细心,组织布下的局,竟因为这一点如此细微的破绽,让人称“云千变”的她,不得不吞下败果。
“所以……你早就知道答案了,是吗?”聂云棠认命地叹道。
这样一层认知,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在她心口划出一刀。这也代表著,这些日子以来,被对方玩弄于手掌心的,是她聂云棠!
“我不知道。”他的身形顿了顿,眼神由错愕转为黯然,那失落的神情,掩饰不了他此刻几近心寒的痛苦。
“不!你知道,所以你黏著我、逗著我,为的就是想拆穿我的身分,不是吗?”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在他一连串状似轻挑的举止下,目的就是要证实──她,不是腾玥格格。
瞧著她苍白异常的脸色,翔韫绷紧著下颚,搏出最后一丝希望。“现在谁骗谁都不是重点,我要知道的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要揭穿就揭穿,可是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
看透她平静外表下的慌乱,翔韫黯然道:“相信我,只要你不危害豫亲王府的人,带回腾玥,我就不会拆穿你的身分,绝对保证让你平安离开。”
“凭什么要我信你?”聂云棠面无表情地迎向翔韫异常坚定的眼神,恍惚间,她对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因为我在乎的是你。”
翔韫竟然可以不假思索地月兑口说出!
“不!你在乎的是腾玥格格的下落。”她不禁冷笑。
因为这一个真相,他们曾经那样亲密的距离,竟然荡然无存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能奢望他的话带有多少真实性?
再说,就算她与翔韫真的是两情相悦的,她也不能毁了翔韫。他是王公子弟、前程似锦,而她却是与满清作对的反清之士,他们注定不能共拥未来。
在离开豫亲王府后,她会慢慢把他忘记,将他永远藏在心底。
翔韫定定望向她,苦涩地问道:“你明知道不是……为何要曲解?”
即便她从来不对命运屈服,却已习惯不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聂云棠叹了口气,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话题上。
“要告密、要揭穿,全凭爷高兴,我的眉头绝对不会皱一下!”
翔韫无言地望著她,像悲伤绝望到了极点地拽住她的纤腕问道:“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麻木的心隐隐抽痛,她轻蔑地笑道:“呵!贝勒爷长本事了,都说要怎么处置,随爷的便!重点是,我不想再见你!”
如果换做以往,她会不假思索,一剑取了他的命,但这一刻的她,根本做不到从前的冷血无情。
“你好好想想,我会等你,一直等你。”迎向她仅剩冰冷与漠不关心的冷眸,翔韫声音嘶哑而压抑地开口。
她晃了晃头,看著翔韫斯文的脸苍白了几分,下意识退了一步。
她累了,又或者是懦弱得不愿面对,他如此包容的心情究竟是为谁。
“只可惜,我不信任何人。”聂云棠雾般的眼神闪了闪,面无表情地一把甩开他的手。
曾经翔韫温暖的手让她莫名眷恋,这一刻,那温暖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著冷颤。
突地,翔韫苦笑著想向前抓住她的手,沙哑的嗓音颤抖得支离破碎。“说到底,你还是和腾玥一样任性。”
不同的是,她比腾玥不驯、桀骛,不是他张开手臂便能轻易将她纳入羽翼,用尽生命呵护。
我不是腾玥!
听到翔韫月兑口而出的名字,聂云棠脑中一片空白,心跟著揪痛起来,激动得想不顾一切喊出。
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聂云棠提著罗裙,无力再承受更多,迅速地奔离他身边。
“不管如何,我会等你,一直等你改变心意,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说得用力,坚定的语气像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与逃避。
没来由的,聂云棠的心如受重捶地涨痛起来,接著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
原来心痛便是这般滋味,瞬间,夜色因为眸底的水气迷蒙著一股不真切……沿颊滑落的泪水,让她尝到咸涩的滋味。
翔韫目送著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不由得懊恼地喃著。“我的私心,你到底懂不仅?”
拆穿,让他看不见她真实的一面,反而将她推得更远。如果心是可以控制的,他倒宁愿未曾对她动心呐!
***
与翔韫坦诚以对后,聂云棠觑了空,偷偷走了一趟“汲心阁”。
魏岚心瞧她形单影只,端上了一盏茶后才打趣地开口道:“真难得,今儿个你身边怎么少了那张狗皮膏药?”
她闷闷的肘著下颚。“老板娘还有心思同我说笑哩!”
这一段日子来,组织的行动像被施了咒术似的,狙击腾铎失败、名册下落不明,连她的心,也被翔韫捣得不得安宁。
“再怎么沮丧,日子还是得过。”
魏岚心稀松平常的语调缓缓落入耳底,聂云棠长叹了口气。“有劳店家给我纸和笔。”
“平白无故的,同我要纸和笔做啥儿?”魏岚心扬了扬眉,一脸好笑地问。
“写遗言。”
魏岚心没好气地软斥了声。“呸、呸呸!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他发现了,我被揭穿了。”聂云棠有些无奈地笑著承认。
“谁?”魏岚心轻蹙著眉,像不信有人能有如此通天本事,可以识破“云千变”的易容术。
“你口中的狗皮膏药。”
魏岚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神色自若地呷了口茶道:“杀了他。”
“我办不到。”她答得果决,无法掩饰心里矛盾至极的思绪。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翔韫产生那么深的依恋,一种渴望与他长相私守的依恋。
魏岚心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心思俱收眼底。“棠儿,你变了,由内在到外表,全被腾玥格格给同化了。”
其实魏岚心在“倚青会”里,当面见过聂云棠一回。当时聂云棠的神色冰冷,眼底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傲气,看来并不好亲近,摆明了和大当家是同一种人。
但现下……她眼底的柔软,已失去“云千变”该有的形象。
“放心,我不会让私人情感牵连组织。”她的语气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魏岚心诧异地倒抽了口凉气。“你要继续留在豫亲王府?”
“我会找出名册!”
聂云棠望著她,眸底有一丝悲伤而决绝的意味。
像是飞蛾扑火,即便知道眼前那一团火足以将自己吞噬,她却管不住心底的冲动,硬要前进。
她虽无法相信翔韫的话,却极度想印证他的心意。
“棠儿,这太危险了!”
“我知道。”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最糟糕的状况,顶多是赔上一条命,就当是用名册来回报老太爷对我的养育之恩。”
在娘亲屡次上豫亲王府寻夫被拒后,是老太爷出手救了本欲轻生的娘亲,并收留了她们母女俩,让举目无亲、颠沛流离的她们有了安身之所。
没有老太爷,也就没有今日的聂云棠。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因此当她到了懂事的年纪,便下了誓死效忠“倚青会”的宏愿。
魏岚心见她异常坚决的态度,心中陡地一震,有半天缓不过神来。
“也罢!人各有命,你就顺著道儿走,应了天意吧!”
一个交换身分的计画,将聂云棠、翔韫贝勒、腾铎、善若水,以及大当家与腾玥格格几个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虽感慨万千,却也无话可说了。
聂云棠扯开释怀的笑容。
“对,就是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有些意外,面对魏岚心,她心里的烦恼竟在她沉静温柔的目光中,神奇地蒸发,心情也跟著豁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