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一定神,颔首问道:“大当家有什么计画吗?”
“这是最好下手的时机,届时我会派人至山东狙击。”男子剑眉冷挑,闲话家常般地对聂云棠说出了心中的计画。
“那属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迎向聂云棠憔悴的面容,男子那一双凌厉的双眸明亮非常,嘴角扬起冷冷的笑弧。“这一段时间,你暂且静观其变,随时听候组织的命令。”
聂云棠愣了愣,被他脸上那一抹叫人捉模不透的冷笑,激得毛骨悚然、一阵阵发冷。
“属下明白了。”在他身边,聂云棠永远可以清楚明白,与“倚青会”对立的下场──非伤即死!
***
转眼时节已入冬,京城透著股凛人的寒意。
晌午方过,天空便落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小雪,刹那间,苍松翠柏被星星点点的雪花点缀得缤纷,似蒙上一层轻纱。
翔韫抬头瞭望灰蓝的天空,深深地呼吸,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沉郁的闷气后,也不管廊前的石阶已结了层薄霜,便直接坐下。
因为腾铎在山东遇上狙击,以及准备立个出身于青楼的女子为福晋,所以他今儿个一早就得陪著兄弟入宫打帮腔。
腾铎的亲事意外顺利,让翔韫咋舌的是,话题竟往他和腾玥格格身上绕。
皇帝虽没讲明何时替两人做主指婚,但横竖是同两家长辈一样,心底已有了谱。
不须敞明著说,众人瞧得出,皇帝似有意让翔韫及腾玥格格,跟著腾铎夫妻一同奉旨完婚,准备来个双喜临门。
若换做以往,他会开心,但不知怎地,心里那一股失落却益发深沉。
他知道……这般情绪为何,却矛盾得不愿承认。
因为在观赏白芦花景那一日,婢女为腾玥梳发时,他发现她脖子上的烙痕不见了。
心里的异样微起,当时他便知道,或许现在的腾玥格格不是他以前认识的腾玥格格了。
而当他意识到时,他已爱上……那蒙著谜团的腾玥格格。
“三哥,下雪了。”
突地一块白色丝帕伴著稚女敕的柔嗓落入耳底,翔韫回过神,发现白色丝帕的主人后,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笑。“小十。”
十格格沁莹今年十一岁,她的额娘是恭亲王的侧福晋,两人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感情挺好,与一般兄妹无异。
“三哥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这天候杵在这儿发呆,受了寒气可不好。”她坐在翔韫身侧,有些好奇地侧著脸打量他。
往往见著翔韫三哥蹙眉苦想时,他的手中通常会捧著书卷。今儿个倒难得,她竟没见他手中有书,反而失神地坐在游廊的石阶前,望著天空发怔。
翔韫不假思索地月兑口而出。“赏梅。”
游廊前,几株含苞待放的红梅,风姿绰约地矗在面前,完美呈现它独有的绝世风韵。
“三哥骗人。”沁莹格格掩唇咯咯笑出声,很不给面子地戳破他的谎言。
瞧著她粉雕玉琢、几乎能捏出水的小脸,翔韫刮了刮她的鼻子,压下心里的情绪道:“你这讨人厌的小泵娘,三哥没事儿,就是心里烦。”
“真的没事了?是不是在想未来的三嫂啊!”沁莹格格促狭地开口。
被一语命中,翔韫摆不起兄长的架子,一张俊脸赧得发烫。“唉呀!你这小丫头,才几岁就精灵成这般?长大哪个男子受得了你呀?”
沁莹格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沁莹的亲事哪能自己做主,就算对方受不了也得受。”
她这话说得朗,却不难听出其中揉著万般无奈,这是身为女子的无奈。
翔韫还来不及出口安慰,沁莹格格抢先一步又道:“三哥,你要和玥格格成亲了是吧?”
成亲?翔韫扬起一抹苦笑,眉宇间有著忧伤和痛楚,思绪紊乱地分不清该爱与不爱的界线。
沁莹格格眨著晶亮的眸,等了好半晌也没瞧见翔韫有半点儿动静,管不住地取笑出声。“真没想到三哥也会害羞?”
翔韫打量著她可人的模样,真拿她的俏皮没辙,只好推了推她的额,呿了一声道:“你一个小泵娘家的,懂什么?”
“或许沁莹还不懂,但能看到三哥幸福,沁莹会很开心的。”她呶了呶唇,落在雅致眉心的浅愁,隐隐藏著莫名的情绪。
幸福……翔韫悬在唇边的笑容有瞬间凝滞、恍然。
他下意识扯了扯领口,好让呼吸能通畅些。
如果那个牵动他心绪的腾玥格格,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腾玥格格,那……他该将错就错娶了她?
重点是,她又是谁?为何会有著与腾玥格格相同的面容?
而真正的腾玥格格又在哪儿?假的腾玥格格的目的何在?
思潮紊乱起伏,千百种假设在他脑中翻掠而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知道,自己似乎爱上了不该爱的女人。
***
鸡鸣,晨雾初起,在蒙蒙薄雾下,整个豫亲王府的“咏月苑”,透著股幽冷的神秘气息。
这一天,聂云棠起了个大早,用铜盆里的冷水及青盐做了盥洗后,换去身上那一袭白色碎花绸衣裙,神清气爽地准备到寝房外的院落空地,练练气,打打拳。
腾铎在整装至山东前,她说服了老福晋为她请个师傅,教导她一些拳脚功夫。
练气与打拳主要是强身健体,促进身体气脉的流通。老福晋听得这一番理论,自然也不反对,马上为她差了个师傅。
也幸好有这名堂,要不真让她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她铁定会闷死。
一踏出“咏月苑”,冬晨里凛冷的空气让她的脑子在瞬间清醒。
那感觉让她犹如回到“倚青会”的日子,深吸了口气,思绪方辗转而过,一只雀鸟正巧由眼前飞掠而过。
倏地,一种出于直觉的反应,聂云棠俐落地摘下一片叶子,气落指尖,弹指便往雀鸟射去。
啪的一声,雀鸟被灌满内劲的叶片所伤,低鸣一声,坠地而亡。
“玥儿……”
聂云棠仓惶地半转过头,眸底落入翔韫穿著天蓝色绸袍、月白夹裤的儒雅身形,思绪在瞬间轰然空白。
懊死!为什么翔韫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现身,莫非他们俩的八字真的犯冲?
不假思索的,聂云棠敛去凌厉的冷眸,下意识扑往翔韫怀里。“韫哥哥,玥儿好怕!”
靶觉到姑娘软玉馨香的娇躯扑在怀里,翔韫眸底的惊讶渐褪,张臂便将她拥入怀里。“不怕、不怕!这雀鸟应该是被你耍拳的迫人气势给吓晕了。”
冷不防的,翔韫再一次为她的异常行为做了解读。
即便如此,聂云棠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他看见了!
聂云棠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暗暗思考著要怎样蒙骗才能过关。
若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杀人灭口,但现下……面前是翔韫,她却做不到。
思及此,聂云棠的身体倏地一僵,心底因为这一个念头失了方寸。
“瞧你文文弱弱的,但耍起拳来还有几分气势,拳拳有劲,我方才也差点被你唬住了。”
翔韫笑著开口,心底却感觉到一股如针刺般的冷意深入骨髓。他不会忘记方才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眸光。
这认知,让向来单纯的他,成为她射中的那只雀鸟,在一种宁静的哀绝里挣扎。
“真的?”眨去墨睫上轻沾的泪光,聂云棠大大松了口气,心里的警戒去了大半。
她险些忘了,这一阵子相处下来,喜怒形于色的翔韫贝勒根本是少根筋,他的思绪不算复杂,没心眼,很容易捉模。
或许正因为如此,渐渐的,在翔韫面前,她不认为自己有摆谱儿的必要,于是属于她的真性情,偶尔会不自觉地在他面前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