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不曾体会过穷途末路的感觉,所以不会了解这一个铜板的重要性。少了这一个铜板,她可是什么事也不能做!
眸底映入她寒着霜颜的严肃脸庞,水眸晶灿如星,江慎竟有一瞬间的恍神。
“姑娘需要银子?”虽然有些不妥,江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这话由他口中说出,实在刺耳得紧。
她的确是需要银子,也曾经从他身上“拿”过一笔银子,思及此,水叮叮忽然有点别扭地红了脸。
登时她有种受辱的错觉。“把我的铜板还我。”
以为自己的言词伤了姑娘的尊严,江慎将铜板交还她。“在下并没有看轻姑娘的意思。”
她的反应让江慎感到惭愧,领公家粮饷,本就该为百姓谋福利,即便只是鸡毛蒜皮的事,只要百姓有求于他,他便该纳入职责范围之内。
所以,就算只是一个铜板被抢,他也该克尽职守,不负江家世代被奉为神捕、正义凛然的威名。
水叮叮打量他俊朗却冷峻的脸庞,心头兴起一股莫名的厌恶及诡异的感觉,好半晌她才道:“有劳了!”
收回那一个铜板,水叮叮不待他回应,飞快地掠过他身旁。
辟差与扒贼是不该有交集的,万一被他忆起她的容貌,再把她请进牢里做客可不妙。
水叮叮加快脚步,直到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她才没命似的拚命往前跑。
目送水叮叮远去的背影,江慎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入夜后的深秋,萧冷秋意让黑夜苍穹的一轮孤清明月,更透着一股凄冷。
水叮叮步出冷清清的破屋,望着明亮的月色,纳闷的轻喃道:“真怪,这么晚了,他上哪儿去了呢?”
见古老爹的病在吃了几帖药后仍没多大起色,稍早,她又用仅剩的银子到药铺抓了帖药。然而,当她一回破屋却发现,病得甚重的古老爹竟失了踪影。
深怕古老爹一个想不开会做出傻事,水叮叮的脚步愈跺愈远,心情忐忑难安。
“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呀!”她不让思绪陷入悲观,但微蹙的柳眉却透露出她的不安。
突地,刀剑相交的打斗声传来,水叮叮本想转头就走,脚步却因为落入耳底的话而顿了顿。
“今天我燕天煞就是要挫挫你御赐神捕的锐气。”
他……说的是江慎吗?
遇过冷面官差两回后,她才发现他是巷尾街头里,人人津津乐道的对象。
听说承圣上恩泽、御封“神捕”之名的江慎,出生捕快世家,目前是平波县新到任的捕头。
听说他为人刚正,以除暴安良为己任,再加上武功高强、俊逸挺拔,很快便成为平波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暗倾芳心的姑娘更是不可胜数。
在她思绪流转之际,江慎冷硬的嗓便落入耳底。
“卑鄙!”单手按着不断沁血的伤口,江慎铁青着脸,冷沉的开口。
正所谓明刀易挡、暗箭难防,与燕天煞第十次交手,却不意中了燕天煞的暗器偷袭,落居下风。
燕天煞嘴角扬起一抹淡笑,狂妄的开口。“没想到神捕威名不过尔尔,既然技不如人,又何必说些推诿之词。”
燕天煞这话虽说得张狂,但事实上他也受了江慎一掌,内伤不轻,若非暗器相辅,此刻怕是要束手就擒。
“胜负仍未定。”江慎扬刀,即便身负重伤、步履巍巍颤颤,他也不愿放弃逮捕燕天煞的机会。
原本可以不动声色的退开,但此刻水叮叮却忍不住在心底咒骂数声。
连脚步都站不稳了,还硬撑什么?她在心底嘲笑江慎的死脑筋。
这时月光偏移,就着月色,水叮叮这才瞧清黑衣人的脸,她蓦地一惊——这黑衣人竟是朝廷、官府欲缉拿的恶人,看他一脸凶悍残忍,便知不是好人。
“既然你执意要见阎王,我十分乐意送你一程。”
凌厉剑锋一转,剑光映着刀光,杀戮之气陡浓,眨眼间,皆负伤的两道身影又开始交起手。
燕天煞身藏暗器,几番出手,皆被江慎识破避过。
只是或许是失血过多,江慎应对的招式已趋向凌乱。
瞥见这一幕,水叮叮突地打了个冷颤,不知自己在这攸关生死之际,该不该出手帮忙。
机灵的眸子一转,她不假思索地拿出藏在腰间的弹弓,“答答答”连朝黑衣人弹出三颗石子。
确定“暗器”射往燕天煞身上后,水叮叮利用娇小的身形,往一旁人高的杂草移动。
燕天煞不察中招,瞥见江慎支撑不住的踉跄倒地,他的额角青筋张狂的跃动,恶声道:“是谁?”
挥剑扫往发出石子的方向,燕天煞的长剑在杂草中乱砍一通,无奈黑暗中根本毫无人迹。
“老子不信神、不怕鬼,如果让老子逮出是谁搞鬼,定将你剁个十块八截!”燕天煞咬牙切齿的嚷道。
仅差一步,他便可以解决心月复之患,名扬天下、威风八面,如果让他逮到坏他好事之人,定将对方抽筋剥骨!
逮得着再说。水叮叮闻言暗自窃笑,藉着熟悉地形,开始掩唇鸣声低泣。
为了不让其他乞丐和她争落脚处,装神弄鬼可是她最得意的专长之一。
燕天煞本就无恶不作,天生不知畏惧为何物,偏偏此刻冷风袭来,耳边哀鸣不断,隐隐之中,似有黑影由眼前疾掠而过。他抹了抹眼,只见浮云掩月,眼前漆暗莫辨之处,连月光都不愿驻足,一时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真是邪门得紧。”见江慎倒地不起,他啐了一声,就这么着了水叮叮的道,倏然离去。
为了怕燕天煞使诈再折回,水叮叮只敢屏气凝神的躲在草丛,暗暗观察江慎的状况。
可惜距离太远,她连发出几声短促的“嘘嘘”声,却始终得不到江慎的回应。
不会真这么去了吧?水叮叮暗忖,也许是自己声音太小,于是拿起草丛旁的小石子,开始丢他。
一颗、两颗……转眼手心里的小石子都快用光时,水叮叮终于失去了耐性,缓缓匍匐前进,向他靠近。
抵达目标后,她扬指戳了戳他的臂,轻声问道:“喂!你还活着吗?”
江慎气若游丝的挤出一句话。“哪个笨蛋?”
其实他还有知觉,只是无力回应。先是听到对方“嘘”他,接着拿小石头攻击他,现下竟还问他活着吗??
若是他还有气力,绝对会跳起来掐住这搞怪家伙,问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呿!没死干嘛不出个声。”水叮叮气呼呼的猛戳了他好几下,亏她还在担心他的安危呢!?
江慎侧过头,冷冷瞪着她,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得教她一惊。?
“本来就是嘛!我见你一声未哼,还以为你驾鹤升天,当然问你还活着吗?”水叮叮低喝了他一声,俏脸上尽是不以为然。?
眼前之人再怎么古怪,毕竟是救他的人,他微勾唇,没好气地开口。?
“你……还真是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向来沉默寡言,照理说负伤更该让他陷入昏茫,岂料他却还能同眼前之人耍嘴皮,景象看来莫名的诡谲。?
蓦地,水叮叮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圆瞠,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嚷道:“真是狗咬吕洞宾!虽然我偷了你的钱袋,也不必这么损人吧!”?
江慎勉强扬了扬眉,一张略显秀气的脸庞映入眼底,他陡地蹙眉。“你……是当日的……那小贼?”?
耳底落入他的话,水叮叮心猛地一凛,深知不妙。?
这男人不容小觑,虽是身负重伤,但意志力竟是如此坚强,这种时候,他竟还能从她说溜嘴的话中,察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