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他利用银面具化身为炎鬼、做尽一切坏事,一旦少了银面具,他什么都不是。
“就算我是这样窝囊、丧尽天良的人,那又如何?”厉炎缓缓抬起眼,目泛寒光地落在姑娘清雅的容颜之上——
四目交接,苗千月蓦地一震。
他知道,苗千月终有一天会看清他的真面目,只是没料到这一天竟是来得如此仓促且突然。
“是你……”定定瞅着眼前的男人,她颤了颤唇地诧异出声,心彻底乱了。
眼前的男子俊逸挺拔,飞扬的墨色浓眉下有一双深邃的黑眸,直挺鼻梁与刚毅唇形旁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
虽然那一日他的脸上、身上全是伤,但她依稀可分辨他剑眉朗目的轮廓与劲瘦的身形、高度。
让她永生无法忘怀的是,他俊逸的脸庞残留着旧日伤痕……而那是当时她为了保护自己,气力失控所留下的。
莫名的,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强烈罪恶感,倏地涌上苗千月心头。
江湖上传言,无恶不做的炎鬼,竟是当年她所救的男子?
苗千月微抬螓首,仔仔细细打量着他那双眼、那道疤,心猛地泛开五味杂陈的无声错愕。
厉炎将她愕然的神情捺入眼底,抿唇不答,低身拾起面具,遮住留着丑陋疤痕的脸,他默认了苗千月的想法。
蓦地,绷紧的氛围再一次揉着诡异。
“为什么……你到底是谁?”瞬间,他对她的意图、对她所做的一切,变得深奥难解。
思及此,苗千月脑门发胀,气息紊乱地几乎要不能呼吸。
“这答案对你而言,重要吗?”薄唇淡扬,他无动于衷地扬起一抹冷笑。“因你当日的大发善心,我得以报仇雪恨,我该感谢你。”
苗千月迎向他的冷眸,霍地明白,他们之间有着难逃的宿命牵连。
难怪厉炎在多年前,她伤他的那一晚会说,她终有一天会后悔救他。
因情,妹妹犯下滔天大祸。
因情,厉炎带着复仇的心,将她也引领进仇恨的枷锁当中。
虽然当日的他与现在一样冷漠、难以亲近,但此刻他的身上却多了股腥浓的血腥味。
她可以强烈感觉,眼前的厉炎与初遇时的厉炎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因为她的一时心软,所以给了厉炎复仇的机会……
因苗千容而起的恩怨纠葛,赔掉的岂只厉炎、无辜牺牲的村民?
无意识打了个寒颤,她……竟恍惚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
苗千月苍白着脸,仿佛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紧紧地圈抱着自己,瘫软在地。
“你会习惯的,在撕心裂肺的折磨后,心里的痛会慢慢变得迟钝,最后……会不着痕迹地失去,直到失去痛的感觉。”
他旋身移开脚步,不愿去感受她的心情。
望着他高大又孤傲的背影走出纱帐外,苗千月心中思潮起伏,只能任泪水默默地淌落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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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炎离开之后,接连着几天没再回小屋,而伺候她的还是当日沉默寡言的冷漠丫头。
在她丢了一连串问句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时,她放弃由丫头身上探出什么关于厉炎、苍海二鬼的蛛丝马迹。
而她却也趁这些天厘清了思绪,做了个决定。
与厉炎之间因为妹妹苗千容而起的恩怨纠葛,就随着妹妹的死画下句点。
她不要似不散的冤魂,轮回在这万劫不复的复仇魔咒当中,所以,释然是她几番思量后的结果。
无辜的厉家亡魂、努拉苗寨寨民……一切的一切,就让它随着那把烧掉努拉苗寨的大火,灰飞烟灭。
这一日苗千月起得甚早,天方一露出鱼白,她便起身做了梳洗。
她记得厉炎说过,雪蝶儿没死,她想,雪蝶儿一定被困在某个地方。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想成为厉炎的禁脔,她得尽快为自己觅一条活路。
一找到雪蝶儿后,她要尽快逃离此地!
思及此,苗千月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阳光透过菱花窗格,筛落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光线,制造一地恍然的碎影。
那灿阳,让苗千月受蛊惑似地赤脚走向窗边。
透过菱花窗格,她瞧见屋外有一片芦苇、一面湖及一道吊桥,湖上薄薄水雾与初破晓的日阳模糊远方,让吊桥看来似无尽头。
似不让她一窥吊桥另一边的状况,也或许是因为湖面上的水气,她在屋内看到的永远是这凄冷气息的景致。
蓦地,在那朦朦胧胧之中,苗千月看见伺候她的冷漠丫头穿过吊桥,提着食篮,往她的方向而来。
一如往昔的,丫头替她送完食物后,没有多做停留便匆匆离开。
苗千月的谢字还旋在唇边,转瞬间已不见她的踪影。
她走向木方桌,打开了食篮,发现简单的早膳还冒着热气……这样看来,通往另一端的桥或许没她想象中的永无止尽。
或许她可以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到桥的另一端打探、打探。
啯、啯!
苗千月怔了怔,水眸陡地瞠亮地感觉某种小动物在裙摆下跃动。
无由地,脚底窜起一股冷意,苗千月抿着唇,视线战战兢兢地往裙摆下方打量时,显些没惊呼出声。
许是屋子临水边,所以出现了虾蟆。
这有着黄绿体色的虾蟆似是感觉到差丽姑娘的打量,转着黑溜溜的眼,竟热情地扑向她打了声招呼:“啯、啯!”
“不要!”可怜苗千月这喜研蛊、亲虫,不怕蝎、不怕蛇的大胆姑娘竟怕这诡异的小东西。
见它蹦跳向前,苗千月吓得弄倒了屋子里一盏盏的高脚灯烛,弄伤了手臂柔女敕的肌肤。
“走开、别再过来了!”她嚷着,不断移动着俏臀往后退着,心里则庆幸厉炎这简陋、冷清的屋子够大。
屋里除了白纱帐外,没有多余的家俱与奢华的装饰,因此足以让她多了逃开这诡异小东西的空间。
天知道,不懂人话的虾蟆心里想什么,苗千月愈躲,它便愈是往她的方向扑跳而去。
她一个尖叫,激动挥舞的手不自觉打到了什么,倏地,耳畔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
原来她在无意间启动的机关,开启了一道石门——
眸光诧异地落在眼前深邃不知通往何处的甬道,苗千月心里涨着股莫名的躁动。
忘了虾蟆在身后紧追不舍,苗千月此刻的心绪全然落在这新发现之上。
或许她可以不用走出屋子,就可以通到桥的另一端打探状况。
苗千月细细暗忖着,眼角却因为发现搁在甬道口墙上的物体,呆若木鸡地怔杵在原地。
墙上的方格立着一座灵位及一个看来泛旧却保存良好的布女圭女圭,方格下的石墙上则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苗千月好奇地贴近一瞧,瞬间,双腿一软,无形中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拉扯跪倒在石墙前。
那深隽入墙的字刻了满满半面墙,墙上的字,正是厉家亡魂的名字与出生时辰。
而留在最末行的一个名字,狠狠刺痛了她的双眼。
假如以遇害当年算起,小泵娘竟只有——八岁。
“厉涤,八岁……”
身体微微颤抖,苗千月咬着唇、闭上眼,这一刻才真正接受妹妹苗千容的残佞。
她记得,当年在山径拣到布女圭女圭时,她便觉得带着微笑的布女圭女圭,模样讨喜极了。
最后她把布女圭女圭还给厉炎,他当时所流露出的爱怜神情,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断无误,这布女圭女圭属于厉家某一个人的……
但她从没想过,布女圭女圭的主人竟然只有八岁。
看着眼前让人沉重悲痛的情景,苗千月心底竟对厉炎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