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晨时一场小雨,坏了他的打算,想来他晾在栏外吹风的衣裳,铁定湿得更透彻。
思绪一回笼,他深怕雪蝶儿会被他一丝不挂的模样给吓着。
巫循裹着薄被奔出堂屋前的别致的小廊,低头探看,眼底便映入姑娘窈窕的身影,正往木楼顶层走来。
他见状,连忙扬声惊间。“你上来做什么?”
“我想阿循哥的衣裳还没干,所以特地到千月家帮你借了套衣裤。”她边走边回应,轻盈的脚步伴随着铃音。
听她的声音节节逼进,巫循的语气出现难得的慌,只得先退回屋内,行径犹如见不得人的小贼。“你搁在小廊前就行了。”
“不行!这儿没汉人的衣裳,我可是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千月家,向苗大哥借了男子的衣物,没有我帮忙,你是不会穿的。”
巫循懊恼地微蹙眉,思索了半晌才道。“你同我说怎么穿就好了,真穿错了,你再帮我。”
“好吧!”雪蝶儿心想,铁定又是她的阿循哥,守着中原那套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不让她帮忙。
暗叹了口气,她听话地将青色布衣裤,搁在小廊前,一放好便回身坐在上顶层的木梯口,以“口”指点他穿好衣服。
半盏茶过,巫循英姿焕发地出现在雪蝶儿面前。
“怎么,这么穿没错吧!”
雪蝶儿回过身,满意地点了点头,挽着他的手连忙道。“爹爹就要出门巡视,咱们得快点,要不又要拖到晌午了。”
巫循一怔,语气有掩不住的惊讶。“你同你爹说我的事了?”
她轻轻地摇摇头,眉间透露着莫可奈何。“他昨儿个就说今天想见你,只是神神秘秘的,好似藏了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一直以来,爹爹都只把她当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儿。
瞧着姑娘暗自生气的模样,巫循唇角浮现些许笑意,瞬间有些明白雪啸天的想法。
雪蝶儿是苗寨里最美的花,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必定是宠爱有加,有了雪凝儿与兄长的前车之监,雪啸天对他必定心存戒备吧!
“阿循哥,爹爹同你说什么秘密,你一定要告诉蝶儿,不准瞒我,知道吗?”她威胁地开口。
巫循语重心长地开口。“有时无知反而是一种幸福,知道吗?”
因为兄长的死,带给家里的冲击,让他的想法远比一般同年的孩子还早熟。
相对的,懂更多,烦恼也更多。
他相信,雪啸天绝对与他一样,希望雪蝶儿永远保有她纯真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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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说边聊,脚步未定,雪啸天杵在主堂前,慢条斯理地理着衣领、袖口的身影便落人两人眼底。
“爹爹早。”
“寨老。”
厉眸淡瞥了两人一眼,他转向女儿。“蝶儿,你先出去。”
语落,他瞥向巫循一身苗家男子的装扮,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眼前的男子正派温文,俊逸挺拔,是妹子在女儿八岁时,亲自为女儿挑选的夫婿……
他该欣慰,偏偏却摆月兑不了妹子为心爱男子殉情而死的遗憾。
“爹爹……”她还想开口,却被巫循的眼神制止。
柔美温婉的侧颜隐隐染上怒气,雪蝶儿不好说些什么,转身那一瞬的叹息却让人无法忽略。
雪啸天回过神,双手负于身后,对着巫循端详的眸光未敛。“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
“恕晚辈不懂寨老的意思。”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他始料未及的是,巫家竟然等了这么多年才重回苗寨,而来的……还是与雪蝶儿有婚约的巫循。
这一切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既然寨老明白,那晚辈就不多说,还请寨老成全。”扬眉,他黠黑的眸,含着坚定的意志。
“巫公子,你走吧!当年我会把巫劲安排进『努拉怀洞』就表示,我们雪家,已经把他视为苗寨人。”
巫循闻言,伴随着回忆而来的伤痛,让他瞬时哑然。
“所有恩怨情仇,在他们离开人世之时,皆落入尘土,何必再让前尘往事骚扰人心呢?”雪啸天的嗓音因为沉溺过去,显得苍老而悲冷。
好半晌,巫循神情一凝地叹道。“晚辈该感谢您的大量,但依汉人的习俗,我必须带我二哥的遗骨回家。”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这里是苗寨,不是中原,我一天没允,你就一日进不了『努拉怀洞』。”雪啸天神色严厉地瞅着眼前站得挺拔的男子。
“寨老!”
巫循眉微凛,神情有些错愕。
他不知来苗寨取回兄长的遗骨会有这么难。
一瞬间,沉窒的空气因为两人同样沉重的心情,添了无形的重量。
雪啸天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而巫循耳边似乎回荡着雪啸天过分凄悲的嗓音——
所有恩怨情仇,在他们离开人世之时,皆落入尘土,何必再让前尘往事骚扰人心呢?
唉!巫循轻叹了口气,心中泛起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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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巫循走下吊脚楼的漠然神情,雪蝶儿已约略猜到事情并不顺利。
“阿循哥……”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志忑。
“你爹他没答应。”事情如他所预期,并没他想像中顺利。
两人并肩随意走着,因为这事,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阿循哥,对不起,我不知道爹爹他……”思绪波澜起伏,此刻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爹爹有他的想法,巫循也有他的立场。
取回巫劲遗骨这件事就似汉、苗观念不同一样,孰重孰轻、谁是谁非,根本就没一个标准可言。
巫循叹了口气,感触万分地开口。“其实你爹的话很有道理,或许就该让那些遗憾归于尘土比较好。”
“那……你家里那边怎么办?汉人的习俗怎么办?”柳眉一拧,她极懊恼地开口问。
在他缓缓启口的同时,心里有些矛盾。“走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随着他的情绪起伏,雪蝶儿也跟着细思酌量。
半晌她欣然开口。“我想到办法了!”
他讶然迎向她灿光流转的眸,温朗俊颜衔着笑。“你有什么好方法?”
“既然咱们无法打破僵局,那就直接问问姑姑和巫叔叔的意思喽!”
巫循浓眉挑得老高,眼中带着兴味,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汉人和苗人一样,是崇拜祖先,信鬼不信神的,届时请鬼师开坛卜问『他们』的意思,不就得了?”
或许有装神弄鬼之嫌,但总比两方为难要好。
巫循沉思,兀自思索此事的可行性。
瞧着他的浓眉紧锁,雪蝶儿她粉唇一抿,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我说错话了吗?还是……这个方法不好?”
“不!你说的对极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公正的方法。”
“真的?”等不及巫循回答,雪颜上笑花频绽,欣然的模样点亮了她美丽的脸庞。
他目光微沉,心湖因她的笑微微颤动。“不用这么开心吧!”
“这代表蝶儿帮阿循哥一个忙了!”
心忽地一抽,巫循看着她,实在无法不为眼前的她所感动。
虽然他们的相处是那么短暂,但属于她的美好却一点一滴地汇入心口,教他不得不爱她。
“不如咱们今儿个到山脚下打些乔麦酒,我再做些加入馅料的油炸粑粑,说不准爹爹开心了,便会允了你的要求。”她灵光一现地开口。
她的话犹如深山幽泉,缓缓沁入心口,触动他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