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自个儿不是大夫,但为了给这无礼的少主一点小小惩罚,她乐得以这个头衔来压压他的锐气。
病人坏脾气可以体谅,但若是出言不逊、态度傲慢,这让她绝对无法忍受。
扬起肥手,她不疾不徐地拉开窗上的竹帘,光线霍地照射入内,将空气里的尘埃照得透亮。
石天澈铁青了脸,因为她无礼的话语、更因为她拉开竹帘的动作,情绪起了波动。“把竹帘拉上!”
“空气不好,对少主的身体也不好。”
她说得理所当然,语气不卑不亢,听在石天澈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剌耳。
“把竹帘拉上,然后离开!”石天澈眯起眼睛,语气因为刺眼的光,显得格外粗重。
生病后的他宛若夜枭,不喜欢阳光。那光明只会将他枯槁的病容衬得更加死白,让他更加自惭形秽、更加无法出现在阳光底下。
于是在病愈拖愈重时,他不再渴望徜徉驰骋在阳光下,索性直接将自己锁在黑暗里,直至死去。
“天气挺好的,为什么不开窗?”朱若沅无视他火爆的语气与情绪,迳自拉开竹帘后又推开了窗户。
窗户才推开,便传来咚的一声,她探头往外,以为撞上什么东西,却发现窗外什么都没有。
朱若沅无暇顾及其他,因为微冷春风夹着绿单味的清新气息,在瞬间随风缓缓灌入室内,带走了里头原本沉郁、幽冷的气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风的味道里有着久违的气息,让他的心隐隐骚动……
突地,石天澈俊眉微拧,黑眸闪过一抹阴鸷。“关上窗。”
“我不喜欢关窗。”朱若沅回身端起栗子鸡粥朝他走去。
石天澈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因为她我行我素的态度而声色俱厉。“你现在正站在我的地盘上。”
意思是他随时可以撵她出去吗?
朱若沅挑眉,语气也不遑多让。“你的命在我手上。”她的语气里,有着无视于他冷厉恶劣态度的从容自在。
“我的命,不在任何人手上。”石天澈怒气顿生,胸口随着他紊乱的鼻息剧烈起伏着。
像足没听见他既怒又冷的语气,朱若沅伸手确定着瓷盅的温度。“少主想先喝甜汤还是先喝粥,说了这么多话,你应该渴了吧!”
石天澈额角青筋隐隐抽动着,这胖姑娘显然不将他的怒气放在眼里。登时,说不出的窝囊在俊脸上蔓延,他紧紧握拳,力量却无法完全穿透十指。
浓浓的沮丧让他敛眉瞅着自己拳头,他为自己的束手无策、任人摆布,感到益发烦躁。
“放心,你只要乖乖听话,不要乱发脾气,很快就会生龙活虎,一拳把我打回家的。”朱若沅看穿他心里的想法,半揶揄地开口。
近看她才发现,这石少主长得可真俊呐!
阴沉沉的脸虽然白皙透明,但浓眉、挺鼻,一双闪着坚毅光芒的黑眸更让人无法忽略。
由这几点看来她可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这么早死。
他的身形虽然清瘦、双颊无肉,但骂起人来嗓门够大、损起人来语句够溜,光这两点便足以推翻、否定她之前的推断。
于是,她圆圆的脸上在瞬间堆起更多的温柔。“少主,您先喝甜汤,好吗?”
她相信在她的食膳药方调养下,他很快就会变得跟大树一样强壮,比山上的老虎还威猛。
石天澈冷哼了一声,半分情面也不给地别开脸。
“难不成你要人喂?”脑中刚闪过这样的想法,朱若沅心里就觉得愧疚极了。依他这傲性子,就算嘴巴再贱再坏,也抵不过他已经病了好几年的事实。
在他身上,朱若沅不断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心里升起对他的怜悯,渐渐加深了她想治愈他的渴望。
她一定会以无比的耐心,包容他的傲慢无理与坏脾气。
“你真的很欠揍。”石天澈重新迎向她的视线,咬牙切齿地想挖掉她那一双充满慈悲的柔眸。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要被人同情!
“我看得出来。”她笑容盈盈,拉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瞧着她的动作,石天澈的唇抿成了一直线,一双厉眸落在她身上。“离我远一点。”
随着她的贴近他才发现,姑娘并不是因为天气冷,而把自己包得像颗肉球,而是……她很胖!
胖到足以将绣染腰帛上的缠枝牡丹花,撑得异常硕大。
石天澈暗暗打量着她,他完全无法想像,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把自个儿吃得这么珠圆玉润。
就连可以给人俏丽修长感觉的高系裙腰,也无法让她看来纤瘦一点。
“要不你自己乖乖喝完。”似乎已经习惯他难缠的性子,朱若沅耸肩,将汤匙塞进他手里。
随着她的直直逼近,他只看得见她圆脸上那双藏着几分稚气的圆眸,以及白女敕得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的羊脂雪肤。而当她的手不经意刷过他的指尖时传来的软女敕触感,让他微微一震。
“怎么了?”察觉他的异样,朱若沅出声询问。
“我不喝。”她的温柔让他胸口扬起莫名郁闷。
她的双眼清澈,她的唇色泛着健康的樱红,脸上不见半点脂粉。于是莫名的,连她泛着健康光泽的肤色、肥女敕女敕的身躯,在在都让他厌恶!
相较于他的骨瘦如柴,他恨不得由她身上偷一些肉,加在自己身上。
这样孩子气的想法让他微微一怔,半晌立刻自嘲地扬起唇角。病痛不只侵蚀他的身体,甚至已登堂入室吃掉他的正常思绪。
朱若沅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行,这甜汤可以润肺补津,很适合你。”
“少烦我,我不喝。”莫名的思绪捣得他的心思更加紊乱。
朱若沅瞅着他暗叹了口气,这石少主的脸可真臭,比江慎那张冷脸还臭上一百倍。
没好气地抢回他手中的汤匙,她证实似地舀了一口甜汤送到他嘴边。“你乖,真的很好喝……”
谁知道他巨掌一挥,直接扫掉她手中的汤匙。“我都说我不喝了!”
无辜的汤匙因为他粗鲁的举止,霍地飞了出去撞上墙,碎了一地。
幸好翠儿早告诉她,少主老是摔杯、摔盘、摔碗,所以她早有准备。
朱若沅唇边的甜美笑容微微抽搐,由托盘上拿出另一支汤匙并开口警告。“你如果再敢把汤匙打掉,我会用另一种方法伺候少主喝下。”
她的笑,形成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不知为何,第一个闪过石天澈脑海的是——他被一只母肥猪压在身下,猛灌着甜汤的画面。
紧抿薄唇,他神情中带着凛然的严厉,身子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少主请用。”她舀了一口甜汤送至他嘴边,却因为他不肯开口,汤液顺着他刚正的下颚滑落至喉结,再往下滴到胸口。
朱若沅见状,不怒反笑。“甜汤是喝进嘴里的,不是洗身体用的,到时一身甜腻,要是蚂蚁闻香,直接爬到少主您身上找吃的可就糟了。白天还好,到了夜里没人伺候你,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我胆子小,可不想隔日见着少主耳朵、鼻孔,全身上下全——”
“闭嘴!”这肥姑娘十足十的磨人,一张嘴更是刁钻得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趁着他张嘴,朱若沅直接就把甜汤喂入他口中。
当那甜而不腻的甜汤滑入口中、进入胃里的同时,石天澈不由得发出感动的轻叹。
这甜汤,似乎和平时的不同。
捕捉到他眉间渐松的线条,她得意道:“我没骗你吧!这汤可好喝的哩。重点是,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喝完甜汤记得把鸡粥给吃了,那粥可不同以往,吃了可以强健筋骨,青春不老,头好壮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