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禹觑着她逐渐迷离的眼神,知道她逞强不了多久,他拍了拍她的粉颊说:“醒醒,现下可不是睡觉的好时机!”
他迅速解下她缠在秀白脚踝上的布条,打算为她做最简单的包裹,再丢回船上给老巫处理。
岂料,拆下布条,他竟发现里头藏着一把匕首!
司空禹眸子不由自主亮了起来,他实在愈来愈好奇这夜探鬼海、泳技高超的大胆姑娘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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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星子、浅浪轻摆,空气中透着微醺的气息。
大剌剌直接躺在甲板上,就着月色畅饮的大熊才狠狠打了个满足的酒嗝,一记刺耳的哨声便冲入耳膜——
他起身探头,果然瞧见司空禹半没在微浪中的矫健身形。
“头儿回来了?”巫循问。
大熊点了点头,突然瞪大眼看着头儿怀里的“东西”,他酒意骤散地揪起粗眉道:“是、是呀!而且还……带了个娘儿们?!”
照常例,女人是不能上船的。
偏偏“啸夜鬼船”却是常例外的特例,所有禁忌皆不存在此船上,更不存在船长司空禹身上。
司空禹的母亲是佛朗机公主、父亲则是当朝七海五域最凶狠的海盗。
当中国实施海禁、打击海寇时,倭人、佛朗机人的航海家却被自身的国家赋予至高的身分。于是混和这一正一邪的血统,司空禹有如月兑缰野马,跳月兑了伦理规范,而他所接掌的“啸夜鬼船”更是常例外的特例……
在司空禹从爷爷手中继承“啸夜鬼船”后,他的身分便处在亦正亦邪的模糊地带。
就洋人而言,他是带来无限商机的大海之子,但就中国而言,他却是罪犯、海寇。
但若依司空禹自己的说法,他只不过是一个喜欢在海上流浪的商人。
他驾着鬼船,带着中国的丝绸、茶叶到各国交易,感受不同的异地风土民情,就连船上的其它成员,也大多抱着如此心态上了鬼船。
巫循是为吸取异国的医术、廷少咏为增进厨艺、尝尽镑国美食而上船……对他们而言,鬼船只是一种交通工具。
偏偏,鬼船过去的显赫名声持续影响着人们,于是鬼船上的成员成了恶名远播的海盗……
“姑娘?”
巫循疑惑的声音拉回了大熊的思绪,大熊忙不迭回过神,利落地放下绳梯。
半晌,司空禹赤足踏上甲板,栗发上的海水与姑娘腿上流下的血,在甲板上拓出一道血痕。
“老巫!”司空禹简洁地开口,沉稳的脚步往舱房走去。
“头……头儿这回要干嘛?”大熊活见鬼似地瞪大着眼跟在巫循身后问。
虽说头儿的行事作风让人无法捉模,但救个大姑娘回来还是头一回。
巫循冷冷的抛下一句。“也许头儿闷了,想找个姑娘做伴。”
大熊闻言,眸中倏地冒出感动的泪珠。“也是也是,弹指间,咱的头儿已经长大了……”
巫循攒眉,懒得理会他的万般感触,“啪”的一声关上舱门。
司空禹回到专属的舱房,弯身把姑娘置在床榻上,便听到她细若蚊蚋的轻喃。
那声音太细、太微,教人要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不要……”好不容易嗓音汇聚月兑口,水蕴霞重复喃着。
不是错觉,司空禹低头朝她贴近。“不要什么?”
“不要……不要你救我!”水蕴霞气若游丝地说,殊不知此刻她的声音宛若天上云雾,飘缈似烟。
她还没采到珠,就算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她也不能放弃。
偏她就遇上这好管闲事的男人,坏了她的计画!
她的眉似缠上绵结,纠结到让他想抚平那紊乱,司空禹剑眉飞挑,慢条斯理地道:“你只说会杀了我,可没说别让我救你。”
水蕴霞想反驳、想抗拒,却使不出半点力,终究只能睁着双水眸,朝他迸射出怒光。
他高深莫测地静静瞅了她好一会才道:“待你恢复了体力再同我斗吧!”
舱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温缓的浪击交织着呼吸回在耳畔,像极了潜入深海中的声调,让她莫名的安心……
第二章
“她……是晕了或睡了?”司空禹倚在舱房门板上,紫蓝色的深眸让人探不出半点情绪。
“死不了。”巫循杵在榻旁,瞥了姑娘腿上的伤口一眼,不把脉也不诊察,朗笑地直接说出他以目断诊的结果。
司空禹已经太习惯他“独特”的看诊方式。“那交给你了。”
巫循点了点头,双手利落地拆掉绑在姑娘腿上的布,准备处理伤口。
“别让她腿上留下疤。”司空禹声调沉稳清晰地吩咐。
这么大一个口子,要不留下疤还真得细心照料。巫循挑了挑眉,唇上扬着古怪的笑容,为头儿搁在姑娘身上的心思感到诧异。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头儿不是一个热血之人,或许是环境使然,他虽重义气,待人接物却又显得过度淡然。
他永远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有一种早将生死置于度外的超然。
而他们所知晓的是,头儿唯一在乎过的“女性”是他的娘亲送的鹦鹉——“公主”。
听法罗朗说,“公主”几乎是跟着头儿一块长大的,一人一鸟,一起牙牙学语形影不离。
可惜在几年前鬼船行经某个海域时遇上了暴风雨,“公主”自此下落不明。
那一次头儿发狂失控地差点毁了一艘船,之后,便再也没见他的情绪有多大的起伏。
“那待姑娘养好伤后要送走或留下?”
“留下。”他毫不犹豫地答。
巫循听到他的答案,陡地愣了愣。
“你那是什么表情?”司空禹扬眉淡问,深魅的眸中漾着难测的情绪。
听到头儿不愠不火的冷淡语气,巫循身上的汗毛竟不争气地立了起来,脑子则飞转着上一回同头儿比试时被踹飞的惨状。
“只是不明白这姑娘上船的目的?”巫循强作镇定地开口。
在“啸夜鬼船”的人几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头儿如此珍视眼前的姑娘,让他有些好奇,姑娘留在船上的目的是什么?
司空禹略顿,迟疑了好半刻才耸了耸肩。“我也想知道。”
巫循愣住,喉间险些失控滚出笑声,或许头儿只是不愿承认心里某些情绪吧!
他勉强压下笑,继续为姑娘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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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的微光透过窗洞,照在姑娘柔美的轮廓上,雅致的秀眉、长睫,加上日渐红润的粉颊、朱唇,她有一张天生丽质的姣好面容。
司空禹立在榻旁,瞅着占据自己睡铺好些天的姑娘,蹙起了眉。
算算救她回来已经有五日之久,“啸夜鬼船”都已离开中原,往北航行了好几日,怎么她还没醒?
司空禹的思绪才转至此,榻上的人儿便嘤咛了声,未多时她睁开了晶透的眸子怔怔望着他。
他是谁?水蕴霞轻蹙眉,水澈的眸蒙上一层迷惑。
男子的身形结实,身上利落的线条可以看出是经年累月的劳动得来的,可他肤色却偏白了些、发色是深栗色,挺直的鼻梁、异色的深眸,五官俊朗而出众。
这男子的模样……似乎有点眼熟。
水蕴霞尚未想透,司空禹别具深意地问。“看够了没?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海风透过窗扬起他未束的发,随着傲慢、飞扬的眉形更加深了他身上桀骜不驯的粗犷野性。
这熟悉的模样唤醒了她的回忆,采珠当晚的事如潮水般在瞬间涌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