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望着灰烬随风飞扬,那纤素的背影在火光中交织出一幅诡谲的景象。
“公主,夜已经很深了,您该就寝了。”
初到“魏紫宫”的宫女拧皱着眉,不断在心底暗咒自己的倒楣运。
原本她该是在“永和宫”当差的,谁知道前些天在“魏紫宫”当差的喜儿被处以廷杖之刑,香消玉殒后,她成了替补进来伺候祥纱公主的奴婢。
在偌大的宫廷里,有几处地方是太监、宫女避而远之的,除了冷宫之外,便是“魏紫宫”了。
据说,祥纱公主虽然貌若天仙,但性格孤傲古怪,心里想着什么奇怪的念头,根本没人知道。
而她果然应证了这个传闻——试问有几个人会在夜深人静的宫廷里,化冥纸给往生的奴婢。
“你累了就去歇着,不用管我。”祥纱凄冷地回应之后,便不再开口说话。
自从喜儿死了以后,祥纱的心便像被打入冷宫似地,找不到一点温暖的感觉,那欲飞出宫闱的念头,更加强烈地攫住她的思绪。
原本在宫中当差往生的奴仆,遗骸都会被遣送回家乡,但因为朝廷动荡不安,为了减少麻烦,索性先行将尸体火化,再差人送吊丧信。
因为喜儿,祥纱才知道宫中的规矩变了。
一边化冥纸,一边握着那透紫的丹瓶,祥纱兀自低喃:“喜儿,你安心走吧!我一定会带你回家乡的……”
她记得喜儿说过,她的老家在扬州瘦西湖畔,绿柳垂岸、拱桥情趣盎然,春天多雨时分,翻飞的柳絮融在雨幕里,呈现出无限的柔美。
那柔和、纤细与清新的美景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
每当喜儿说着故乡时,那眼底漾着一份诉不尽的怀乡之情,她便向往造访喜儿的故乡,一窥江南之美。
却没想到她跟错了主子,十八岁便死在宫中……
再见故乡,竟已是一缕芳魂……思及此,祥纱心头便无法不难过。
“公主,风寒露冷,该歇息……”
眉头打上万般结,那宫女被透冷的风给吹得毛骨悚然,迫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再开口。
谁知话才一出口,就瞥到檐瓦上矗立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她惊惧不已地颤然开口:“有……有鬼……”
那初来乍到的宫女竟因过度惊惧而吓软了腿,登时晕厥过去。
祥纱闻声立即仰头,微肿的双眸将那颀健的身躯揽映入眼。
靶觉到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与自己的视线相迎,力召磊微微一震地愣杵在原地。
映着火光,他虽然无法看清她的容颜,但隐约中,她那绝美中带着股清冷的脸蛋,竟让他有种难以移开视线的错觉,甚至有着一种说不上的熟悉感。
往前一探,门檐上“魏紫宫”三个大字落入眼底。
轻扬起唇畔,力召磊瞬时了然,想来自己是闯入某个妃嫔或公主的寝宫了,不过……对这姑娘的熟悉感究竟因何而来?
仍在细思之际,祥纱却猝然起身,想起出宫前那一天,她在琉璃瓦上看到的那只大雁……
抑不住地奔向前去仰起头,她终于确认那抹身影不是自己的幻觉。“是谁?是谁在那边?”
听到那悦耳的清软嗓音,力召磊想起了大草原上,女扮男装的骄横姑娘,突然间他讶异地扬起眉。
脑海直接映出她骄纵的霸气,与因为生气而气鼓鼓的腮帮子。
她是个公主?这个发现让力召磊抑不住扯开了笑容,莫怪当日初见她时,他便被她身上说不出的尊贵气质给吸引。
当初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某个被宠坏的官家千金,却没想到她竟是个公主。
只是……当日她如何能出宫的?
力召磊满脑子的疑问,看着她仰起小脸瞪着自己的模样,竟不自觉被那纯真的模样给逗笑了。
“男子汉大丈夫,别畏首畏尾,快下来让本公主瞧瞧你!”不改其本性,祥纱娇嗔地轻跺莲足命令他。
他的出现间接扬起祥纱心底的希望,依他俐落不凡的身手,她可以肯定,只要他肯帮忙,那离开皇宫便不再是梦想了。
力召磊皱起浓眉,意外地被她的举动给牵动了思绪。
这深宫里的公主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不知道“人心险恶”四个字怎么写吗?
她怎么能如此坦率地要求一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在她面前乖乖露面?!
难不成她真认为贵为千金之躯,便足以掌握一切吗?
力召磊感觉到太阳穴隐隐作痛,再一次因她影响了自己而感到懊恼,于是在那殷殷期盼之下,他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疾驰而去。
谁知道,力召磊这样的举动没浇熄她的决心,反而让她拎起裙摆,顺着宫墙在他身后追跑着。
“你不准走啊!”双眼追着檐上跃动的黑影,祥纱加快脚步,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让他消失在眼前。
没料及她会穷追不舍,又怕惊动侍卫,力召磊才滞住步伐。祥纱却因为由魏紫宫一路追到御花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纤柔的身子一个不留神,竟不小心地往前一跌——
“好痛!”祥纱就地而坐,感觉到膝盖沁出的血丝染红了罗裙,膝上隐隐的痛引发了心底千军万马的酸涩。
她低垂下头,一颗颗豆大的泪珠纷纷由眼底滑落。
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力召磊思忖半刻便翻身下檐,直直矗在她面前,不解地问:“真有这么痛?”
上一回他手臂被砍了个碗大的口子,他眉头皱也不皱地没啥感觉,怎么她才跌这么一跤,竟把眼泪给跌出来了?
难不成这千金之躯,果真如此娇贵?
力召磊万般不解地又拧皱了眉。
“不要你管!”被他这么一问,祥纱既丢脸又尴尬,一时间只有直觉地挥动着自己的手,想把他那恼人的低沉嗓音推到一旁去。
一注意到他的嗓音,祥纱心头不由得窒了窒,这黑衣人的嗓音怎么那么耳熟?
祥纱抬起头,当氤氲泪水的双眸映着他那一张粗犷的虬髯脸时,她霍然怔在原地,是在大草原遇到的——大胡子!
被祥纱肆无忌惮地打量,力召磊面色一赧,发觉自己根本没蒙面后,竟慌张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姑娘的反应。
“你……你是大胡子!”祥纱瞠着水亮的清澈双眸,扬着微咽的嗓,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进宫做什么?”
力召磊干笑了两声,不解她语气里的期待是什么,只好开口说道:“你追着我做什么?”
他这一问,唤起了祥纱的目的,她伸出双手扯了扯力召磊的衣摆,直接说出了要求。“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出宫?”力召磊抚了抚后颈,扬起眉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公主同我说笑是吧!”
“不,不是说笑。”生怕他会把这话当玩笑看,祥纱连忙迭声道:“拜托你带我出宫,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金银珠宝,只要你应了我的请求,我把身上这只金镯也送给你。”
祥纱月兑下手中的首饰,直直地瞅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
“戴回去、戴回去!我要你的金镯子做啥?”
不可思议地瞪大著眼,他被祥纱的举止给惹恼了,转身便要离开。
“不够是不是,要不这个也给你、全部的首饰都给你……”
以为是金镯子不够份量,祥纱连忙将身上的首饰全都取下,聚集在掌心内。“这些全部给你,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寝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送你。”
力召磊半蹲,被眼前这位公主毫无道理可言的行为给弄拧了思绪,他对着她粗声问:“丫头,你哪里不对劲,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