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天真的她竟以利刃划破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染上被她削下的发冠,作为交差之证。
她以为可以不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却没想到那些被她放过的人,在她转身之余,便被一同执行任务的同伴给一一杀死。
而在那一夜,她因为心软受到的严厉处罚自此桎梏住她的良心,冷却她温热的血液,渐渐的,取人性命对她来说已成家常便饭。
她以为自己的良知情感,会让那随剑喷烙在她颊上的温热鲜血逐渐掩没,却没想到十七岁接获的任务,让她体会到爱情的滋味。
进入四川铸剑世家,取得四杰库之钥成了她的任务。
岂料,古放云沉稳磊落的气度,唤醒了她心底深处被刻意冰封的温纯善良。
他曾说过,她有着官家千金的娴雅气质……
曾经她天真地以为两人的心口系着同心结,原以为她会嫁予他为妻……孰知,一切的一切竟只是她所编织的幻想。
当梦碎了,无止尽的冷再一次蔓延心口,疲惫的心灵让她有如晚暮老妪。
心既已死,那失去温度的身躯又哪装得下胸口无处可宣泄的情感呢?
不哭、不笑、不语,旭见白狐将那段她所厌恶、唾弃的过去留在尘世,冀盼换来一身纯净坠入地狱,偿还染满鲜血的恩怨情仇……
晴空朗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迤逦出湛蓝无比的美丽天色。
骑着一匹高大骏马的男子,以极缓的速度踽行在山坡上,浏览着岩山峻岭的雄伟壮阔。
望着那有别于甘肃的大漠景致,项雪沉悠然沉浸在自己翻腾的思绪中。
在半个月前,他接获圣命,前往京城参加第一把以宦官之血开刃的授剑仪式。
而他正是第一位授剑者,如此莫大荣耀亦可表示,在镇守边疆九位将军中,他备受皇帝青睐与器重。
如此荣耀让他悲喜交集,朝政败坏、北方列强不断,这对向来责任感极重的他亦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纵使这由京城至甘肃的回程是他常年带兵中唯一清闲之刻,却依旧无法让他紧绷的情绪完全松懈下来。
思绪稍歇,项雪沉却被山坳处的一团雪白身影给攫住视线。
眯起眼杵在原地凝视着前方,他发现那一团雪白身影似乎以极微细的动作蠕着身子。
当一双白玉小手吃力扶在布满细石的地上那瞬间,项雪沉终于可以确定,那雪白身影是一名姑娘。
瞧她身处之地,再仰望直冲天际的严峻山势,项雪沉那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正懊恼地微蹙着,倘若这姑娘由这么高处跌下来,恐怕仅剩一息之存吧!
虽如此思忖,颀长的身躯却翻身下马,准备上前去一探究竟。
踩着沉稳敏捷的步伐,项雪沉迅即出现在姑娘面前。“姑娘……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连唤数声,那姑娘仍伏在地面没有动静,他暗暗拧起眉头,伸出手打算将她抱起,心头已有最坏的打算。
无论是生是死,既能相遇便是缘分牵引,倘若她真回天乏术,那么他会帮她找个安身之所葬了。
揽腰抱起姑娘,项雪沉被她轻若似羽的身体给吓了一跳,她的身子,恐怕比自己身后这把“碔释剑”还轻吧!
再一次,他为她正值花样年华的早逝感到可惜。
“爹……娘,雨儿不走……”霍地,一抹细碎的嗓音由她口中吐出,而那双雪白的小手竟紧紧扯住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项雪沉骇然一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发觉,原来她还活着!她的气息虽薄却依旧温热。
“姑娘……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知道她仍有一线生机,项雪沉快步走向马儿,矫健俐落地飞身上马,争取她重见光明的机会。
枕在那宽大的胸怀当中,她全身上下已疼得没法答话,合上眼前,只见一张刚毅的脸及一双谦容的温朗眸光,包住她心头所有不安的思绪。
是谁抱着她呢?
抵不过缥缈虚无的思绪,她再一次晕厥在那暖暖的怀抱里。
因为身处郊区,项雪沉在距离与时间的考量下,决定将那姑娘带回他座落在四川与甘肃交界的卫所。
这卫所其实已可谓为一小镇了,由于项家世代皆从军,长年征战沙场,上至将军下至家兵等所有家眷均在此农耕,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只是碍于十七岁那年几乎夺走他性命的一场大病,及惨遭灭府的回忆,他并不常回卫所。
在这里有他承载不了的痛苦回忆啊!
抛开纷乱的思绪,眼底落入那由皇帝亲笔挥毫落款的“衍恒将军府”匾额,心竟不觉沉重了起来。
这匾额流传了几代,却也将他困在保家卫民的囹圄里。
马儿在大门前落定,守夜的两名项府家丁随即向前探询。
“平顺、利安,帮我开门!”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项雪沉对那两张熟悉的面孔道。
一瞧见是鲜少回府的将军主子,那名唤平顺的家丁立即忘形喊道:“将军您回来了!”
彼不得已过子时,他的大嗓门在黑夜中显得突兀。
“别惊动其他人。”似乎对于他的讶异不以为意,项雪沉轻扬起唇,对着另一名家丁吩咐道:“利安,去把鲁大夫找来。”
“是!将军。”利安喜形于色地领命,提着灯笼便直往府外而去。
“这姑娘伤得不轻,让马回厩后带几名丫头到西厢梅苑帮忙。”将缰绳交给平顺,他抱着她往西边客房走去。
行走间,他担心地以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纵使方才在路途中他已喂她吃下两颗续心丸,但他还是怕她会突然停止呼吸。
当脚步接近西厢房时,那一一亮起的油灯提醒他,主屋里的丫头及家丁已全都不敢怠慢地起身迎接了。
还未进入客房,项雪沉的女乃娘已闻声而至。
“沉儿,怎么会在这时辰到?咦!这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一瞧见项雪沉手中负伤的姑娘,月嫂连忙进了西厢房,室内里外的烛火也跟着亮了起来。
“我见到她时已是这副模样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搁置在床榻上,轻声道。
“真可怜啊!摔成这模样还能活吗?”轻走近那姑娘,月嫂喟叹地替她抚顺紊乱的发丝,赫然发现姑娘有张绝美的容颜。
“活不活得成就顺天命了。”转身步向窗棂,他顺势推开窗,希望藉由那沁着莫名花香的空气扫去厢房内久未住人的霉潮味。
凝着那繁星熠熠的浩瀚星河,他心口被一种莫名的感叹重重压上胸臆,既沉重又揪心。
终究他还是得回到这久违的府宅啊!
“算来你已经整整两年没回来了。”或许是太过了解项雪沉心中的痛,月嫂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浓浓的不舍与心疼。
想起这由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因为家中惨遭遽变而将心思寄托在沙场上,她的心便有诉不尽的心酸。
“女乃娘!孩儿对不起您,没办法在身边照顾……”将月嫂逐渐年迈的身躯揽进怀里,项雪沉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愧责,或者他真该分些心思在这唯一的家人身上。
“说什么对不对得起,女乃娘在这有大家彼此照应着就够了,倒是你只要不大伤、小伤回来见我,我就阿弥陀佛喽!”笑着打断他的话,月嫂那笑脸依旧如记忆中般和蔼又温暖。
“累不累?要不要让厨子给你煮些夜宵?”
“女乃娘别劳师动众了,这姑娘伤得不轻,熬不熬得过今晚还不一定呢?”瞥向床榻上的人儿,他语重心长地开口。
“那你也早点去歇着吧!我让丫头准备些热水替姑娘清理清理身子。”不忍他为这杂事操劳,月嫂连忙催促着他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