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出门前花还没开哩!呆板的灰色石墙上被染得一片缤纷。
凝着紫色的小小花苞,沐璃不自觉轻轻勾起唇瓣,伤口裂开的痛已被她抛至脑后,连身后尾随了个人也不自觉。
轻推开门,一抹严厉的神色落入眼底。“娘!”她怯怯低喊,原来含笑的表情随之敛下。
凝着她,程翠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仅是转过身领着她入中庭。
“城外的告示是个幌子,我要妳代替灵儿。”强压着心中的憎厌,程翠迅速地开口。
“什么告示?”纵使早已习惯那憎厌的眸光,但沐璃仍是抑不住一阵心酸。
“妳刚由四川回来不会不晓得。”入城前她应该已注意到所有人皆在讨论招亲之事,程翠淡淡搁下一句话后,索性瞥过头不去看她。
四川?此时尾随在后,伏在墙缘上的人明显一震。
“璃儿并没留心。”沐璃淡漠开口、翠眉微蹙,心口因娘亲的一番话而微微泛疼着。
“现下妳知道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程翠拧起眉、语音微扬,她微怒的面容因沐璃的淡漠而激出了心中暗藏的怒意。
“我这些年假比剑之名寻凶……”
她话未完,程翠随即便开口道:“这不过是妳一厢情愿的作法罢了。”
愣在原地,沐璃一时间无法反应,连在四川寻得古家后人之事也说不出口。
原来古家的事娘早有打算了,那她这些年来的心思,在娘的心头根本无关紧要。
纵使母亲的冷漠未曾掩饰,但她的心仍是脆弱地拧痛了下。
微牵动着唇,沐璃喃道:“对爹的死我比任何人都难过!”抬起眼,她深深望进程翠的眸里。“为什么怪我?”
为什么?呵!纵使事过境迁,但程翠始终忘不了夫婿是为了保护她而惨死!
望着沐璃眼底的脆弱,程翠苍凉无比地喃道:“对!也许真该怪我自己,在当年生妳难产时,或许我早该放弃妳的。”
剧然猛咳了几下,程翠孱弱的身躯被心底强大的仇恨支撑着。
“那这悲剧是不是同样会落在姊姊身上呢?”沐璃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在瞬间被抽离,身躯霎时透骨彻冷。
突然一个巴掌扎实落在沐璃的颊上,娘亲的声音清楚落入她耳中。
“妳姊姊没有妳带煞的命格,生出妳这样一个小煞星我已经够可怜了,不要再这样对我!”
“我也是妳的女儿,是妳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的声音哽咽,却始终不让泪落下,搁在身侧的双拳早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而我的女儿,害死了她爹?”一想起夫婿的惨死,程翠心底那一丝丝的于心不忍早因怒火沸腾而消逝。
“妳让我如何释怀?一个妳曾经疼爱、捧在手心的女儿,竟然害死了她挚爱的夫君……”泪流满面,程翠的孤独在脸上交织成悲凄的脆弱。
沐璃的心隐隐揪痛,胸口有种被撕裂的痛楚,娘根深柢固的认知让她身心俱疲。
她想大声哭喊出声、想嘶吼大叫,无奈那念头只在脑中瞬间飘过。
于是,她选择再次将泪水往肚里吞,再多的苦与不公平就如同对她的惩罚──永无止尽。
少顷,沐璃缓缓抬起头,脆弱已褪,取而代之的是寒冷若冰的疏离。
“我会代替灵儿。”她的声音恢复贯有的顺从,不理会程翠怨怼的眸光,沐璃僵直着身子离去。
拚命眨动着眼,前方的景象因眶里强忍的湿意而逐渐扭曲变形……
尾随在沐璃身后的古放云因方才听见的事,而感到心情沉重。
四川青羊宫前女扮男装与他比试的沐悔、身受毒伤与他在石云瀑共度一夜的沐悔。
忆起在山洞中,她因伤而无意露出的无助、恐惧,这一切的疑惑因方才所见而豁然揭明。莫怪她的眉宇间总盘旋着愁、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初至虎丘,只因她漠然的倔傲,教他解决那两个恶棍后,不自觉地尾随其后。
这歪打正着下,他幸运地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沐家。也因此窥得那让人心疼的无奈,他从不知道沐师伯的死,带给沐家的是怎样的一个冲击?
那脆弱的身影,让他有种想将她拥入怀里好好呵护的冲动。
放缓脚步,两人始终维持着一段距离。
或许是想得太过专注,不知何时沐璃的身影已倏然消失在眼前。
叹了口长气,靠在狭巷的古放云抚着额,心中搀杂太多解不开的思绪。
一阵微风抚来,街上的尘埃随着一张纸飘落在眼前。
迸放云无意一瞥,“比武招亲”四个大字落入眼中,在他弯要取起告示的同时,一双纤手同时伸出。
这个举动让彼此的指尖相触,也让两人同时缩回了手。
疑惑抬起眼,古放云竟发现自己对上了沐璃水亮的眸子。
她何时转回的?古放云一脸诧异地瞅着她。
对于他无礼的注视,沐灵很是不满,她低捡起告示,将它攒入了怀里。“公子也想参加比武招亲?”
她的口气不佳、火药味十足,让古放云愣了下。
沐灵眸光微敛地沉声道:“沐家姑娘是出了名的丑八怪、恶婆娘,这招亲是幌子,你可千万别上当。”
“什么?”古放云瞅着她那清丽的细致脸蛋,心思百转千回,不禁好奇地问:“妳是沐家姑娘?”
沐灵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反制,踌躇片刻她挑眉说道:“总之要你别娶沐家姑娘,就别娶沐家姑娘,否则铁定让你有罪受的!”
蛮横撂下话,沐灵定定凝着他,一双水澈美眸光华四溢、晶灿活跃。
恍惚间,心灵神动,古放云缓缓开口:“姑娘是否有双生姊妹?”
“你为何知道?”沐灵惊喜呼出,下一刻却立即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防备地瞅着他。“你是谁?”
浓眉堆聚眉心,古放云一时间被她给问住了。他该如何回答?
“姑娘是姊姊还是妹妹?”避重就轻地开了口,古放云反问道。
“你尚未回我话呢?!”她轻跺着莲足,一脸生气。
扯唇微微一笑,古放云被她娇俏的模样给逗出笑意。
“你是璃儿的朋友?!”下了断语,沐灵被他悬着笑的清朗脸庞给卸了心防。“究竟是或不是?”
“在下并非她的友人!”他坦诚开口,面对沐灵的直爽,他着实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那公子何以……”打量着他,沐灵提高了警觉。
“在下古放云,是古罄的儿子。”他坦然开口,深邃的轮廓上尽是一片光明磊落。
“什么?”因为惊骇,沐灵退了好大一步,纵使她从未认定古家是弒父凶手,但古罄仍是最大嫌疑犯。
淡淡咧嘴一笑,古放云叹了口气。“上一代的恩怨本来我们是不该插手干涉,但事情拖了这么久,我实在不忍心让家父再自责下去。”
凝着他,沐灵迟疑了一会,警戒的眼神因他的身分掺杂诸多不信任。
“听我把话说完。”相较于她的诧异,古放云的脸上倒是一脸沉定。
在他巨细靡遗地完整陈述当年往事后,沐灵光亮的眸缓缓撤去防备。
“当年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认定你爹是杀人凶手,但所有事情的关键似乎又绕着整个剑库打转!”沐灵知道光凭一把剑,着实无法证明些什么。
“所以这些年来我爹致力于查明真相。”
眼神一凝,沐灵在他的眸中只寻得一片坦荡与真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隐忍下肚。
爹的死对沐家是个禁忌,璃儿身受其害,而她……卑劣地选择遗忘,选择忘掉那让她不安的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