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这里了吧。”佟子矜推测道。
“这么快?”
“也或许是因为我每天都被你吵起来的缘故。”这些天来因为她形同瞎子,所以他们两个除了睡觉时间外,几乎都腻在一块儿。年昱每早都会来叫她起床,害她没时间晨吐。
“宝贝,妳该减肥了。”年昱滑下下坡,边叫。
“我是标准体重!”其实离标准体重还少了三公斤左右。“我站得好酸。”
没想到被载也会累。
“换妳载我?”年昱回头看她。
佟子矜穿着新买的红色短袖T恤、运动长裤,长发扎成马尾,苍白的颊儿透着微红,斗大的汗珠滴落颊畔。
“你很重耶!”她一定会被他拖垮。
“妳骑,我跑步?”
佟子矜考虑了两秒,点头。
结果仍是没变,佟子矜骑着脚踏车陪年昱跑了两个半小时。
“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拖我陪你跑步。”佟子矜在回程时忍不住抱怨。
她的体力本来就不好,加上没有运动细胞,体育成绩常吊车尾,现在要她每天骑脚踏车两个小时,真是要她的老命。
“反正妳也没事做不是吗?”年昱牵着脚踏车,走在外侧。
“我很忙。”
“妳是来辅导我的吧?”
“嗯。”
“所以妳现在主要的工作不应该是陪我吗?怎么还会忙呢?”
佟子矜横他一眼。“那你准备好要让我辅导你了吗?”
“还没。”年昱朝她吐舌头,被佟子矜乱拳捶打。“喂!妳真打我啊!”
“报仇的大好时机。”
“妳不怕我了。”年昱开怀大笑。
佟子矜一愣,停下脚步,年昱跟着停下,“怎么了?”
“没。”佟子矜忍不住微笑,“我不怕你,你很开心?”
“当然!”年昱笑望。“我可不希望妳每天见到我都吓得屁滚尿流。”
“我哪有!”佟子矜又赏了年昱一顿乱拳。
“好好好!妳没有,别再打了,要是妳捶伤了自己的手,谁作菜给我吃?”年昱躲着佟子矜的拳头,边笑。
见佟子矜不再怕他,他有说不出的高兴,至少,不必再见到她惊惧的表情;年昱希望常看见佟子矜笑,而不是害怕。
毕竟这儿只有他们两人,佟子矜时时刻刻处于警戒状态,年昱心里也不好受。
佟子矜这才饶过年昱,抬手掠掠颊畔的发,突然道:“世界上最难懂的,就是人类。”
“我很好懂。”年昱知道自己的思考很直线。
“意思是你也知道你很笨喽?”
“我不跟妳辩。”年昱自知不若佟子矜的舌灿莲花。“新眼镜还习惯吗?”
“度数不够,只能勉强凑和着用。咦!你为什么问?”佟子矜偏头仰望。
“不为什么。”他只是想听佟子矜说话而已。
年昱将脚踏车交给佟子矜,突然冲跑,做了个前空翻。“妳看!”
“你在要什么笨!”佟子矜啼笑皆非。
“我在活动筋骨。”年昱这回不做助跑便来个后空翻,连接个侧翻,然后做了些伸展操。
这一来一往之间,他们两人的距离拉开,但眼眸相系。
“如果不打网球,你可以去当体操选手,恭喜你找到事业第二春。”佟子矜看着年昱翻回跟前,肩被他一双大手握住,藉以稳住他的平衡。
“真正的体操选手比我厉害百倍。”有道是隔行如隔山。“我做这些运动是练习控制,让我能百分百掌握我的肢体。”
多年来的习惯很难在一夕之间根除。
“你并没有放弃希望。”佟子矜凝睇,从年昱眼中看见他心底燃烧的火焰。
“没有。”年昱眸一黯,“但绝望从未消失。”
年昱的失落感染了佟子矜,她伸手抚上他脸庞,年昱低头,望入那双阗黑的瞳眸,她的眼蕴含着甜甜的温柔,像软软的棉花糖,让人忍不住耽溺其中,不愿醒来。
“准备好了吗?”
“什么?”
“面对恐惧。”佟子矜没有忘记年昱曾允诺将自己托付予她。
她仍不知年昱的状况如何,只因年昱的表现像个正常人,除却提及球场。然而这样还是不够,她得亲眼见到年昱发作,她明白这样对年昱很残忍,但只听他说,对佟子矜而言没有实质感。
她触模不到年昱的恐惧。
“妳要怎么做?”年昱眼眸升起警戒,往后退。
“你应该想得到才是。”年昱的退怯在佟子矜的料想之中。
“我……”年昱顿住脚步,眼神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你还未忘情球场吧?”不像她完全失去希望。“你情愿让它控制你一生,后悔一辈子,因此无法掌握所有的人事物?”
“我们可以不进球场。”年昱血色尽褪。
“你是网球选手,有听过不进球场打网球的选手吗?”
年昱无言以对。
佟子矜上前握住他的手,诚挚说道:“恐惧是正常的,假若你能克服它,你就能更上一层。”
“我以为无所畏惧才是最坚强的。”年昱反手握住她的手,炙热的掌心包覆着她微冷的手,感觉满心的沸腾冷却。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事物。”
“即使是最勇敢的人?”
“对。”
年昱沉默了,没有放开佟子矜的手,反而握得死紧。
未久,他深吸口气,呼出。
“好,我答应妳,我们现在就去。”年昱跨过脚踏车,要佟子矜上车。
“我还想请你父母与艾索一道参与,现在……”
“我父母不会理我,艾索可能忙着找下一个雇主,我只有我自己,”年昱顿了顿,“还有妳。”
第五章
佟子矜一呆,不知如何面对年昱的过度依赖。
或许,她也在依赖他。佟子矜凝望年昱,感受到他的紧张与孤独,伸手覆上他握持脚踏车把手的手。
“我是艾索请来的,他仍然希望跟你合作。”佟子矜言不由衷的说,其实她不知道艾索在想什么。“我相信你父母也是。”
至少年昱的父母健在,她则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但是艾索只来看过我一次,我父母则一次也没有。”年昱的成长历程只有网球相伴。“啊,不,我见过他们一次,在我跟他们借这幢别墅时,但那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们能支持你。”佟子矜认为有亲近的人在场对年昱会比较好。
“他们没有支持过我。”年昱止步,转过身面对佟子矜。“我一直只有我自己。”
是的,只有他自己,他拥有的是父母的庇荫,但从未拥有过他们的爱。
年昱眼眸流露的孤寂说明他内心掩藏的脆弱,佟子矜抬头望着他,眼里除了他,还有他身后那于夜晚自动亮灯至十二点的网球场。
网球场的位置颇隐密,周围环绕着树木,只有一条小径通往。
他的心就像那个空旷无人的球场,观众席上未曾有人入座,只因无人寻得通往球场的小径。
“只要你肯回头,一定可以发现支持你的人。”佟子矜思索着。“像是你的球迷,你不想让你的球迷失望吧?”
“他们会找到另一个选手,很快就忘了我,我只会是他们偶尔想起的某个陌生人,年昱--一个永远无法回到球场的网球选手。我已经知道主播会在球赛闲聊时怎么谈我。年昱,曾经排名世界前三十名的选手,但是在职业生涯第二年时,这颗新星就殒落了……”
意识到年昱的话语开始没有了组织性,佟子矜试图稳定他的心情。
“年昱,”佟子矜轻拍他的脸,阻去他的自我嘲弄。“冷静点。”
年昱抚着脸颊,如梦初醒。“抱歉。”
“我们走吧。”佟子矜牵着他的手往球场走。
待球场近在咫尺之际,年昱忽地顿步,佟子矜被他拖累,差点跌倒,待她站稳回头,只见年昱满脸惊恐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