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雨过的彩虹吗?不久前,曾有一道彩虹为我架出幸福的美丽弧度,却被尾随而来的暴风雨瞬间冲毁。注定我只能拥有暴雨中的彩虹,等着这不堪一击的讽刺颜色消融透明,最后一无所有。在往后的心理咨询中,我对医生说着我的感触。
医生说,因为我生病了所以才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可是他却没办法解释,在我为了恒峰、阿姨、姨丈跟未来做出努力,征服对食物的强迫症后,体重突然爆增的现象。在暴饮暴食期间我还瘦了5公斤,但是,现在即使不吃不喝,脂肪像是躲在空气里,顺着呼吸或是直接贴在皮肤上,如同飞扬的尘土,一层层地覆盖在我身体上快速地堆积加厚。
我的甲状腺分泌正常,新药的副作用中没有这一项,各科的会诊也找不出身体异常之处。我的主治医师说:“可能是心理的因素所造成的,所以等你去除心里的障碍,‘应该’能痊愈。”
“要多久时间?你说啊?”从没想过我会用激动愤怒的口吻对人说话。
除了悲怜我的眼神外,医生没有给我确定的答案。时间会告诉我们现实,因为除了现实,它一无所有。不到1年的时间里,没花任何一毛钱上帝就送了我整整55000公克,可惜不是高价昂贵的黄金条块,而是号称有市无价的人肉脂肪。吊诡的是,随着我一天天的变胖加重,我的忧郁症和强迫现象却日趋减缓。
“心宽体胖嘛!”当我的主治医师这样告诉阿姨时,我终于相信鲁迅在书里闻扬的阿Q精神,原来真的都还住在中国人心里。医生能把误打误撞的结果,乡愿地找个理由搪塞,再将功劳揽起四处说嘴。阿姨和姨丈也可以在迷迷糊糊中乖乖地感恩载道。不过既然他们认为这样能皆大欢喜,我也无话可说。
罢到医院的18岁,我是164公分45公斤。喜欢我的人告诉我,我有张过于清瘦的脸颊,但不失美丽的容貌和晶亮的眼神。
匀称的身体,虽略嫌骨感,弱不经风的外表,有让人想要怜惜的不舍。那一年我罹患“精神官能症”,自杀、暴食、偷窃,成天有数不尽的沮丧,以及吞不完的药丸和胶囊。
19岁了,身高依旧,体重却像青蛙吸气般涨大一倍。病友们都叫我牛蛙,因为我肥胖后话变得多,老是聒噪地讲个不停。用直桶圆滚来形容我的身材一点也不为过,从脸的轮廓,胸部、腋下,大小腿、臀部、肩膀手臂、下巴、颜骨,随便从身体的任一部份望去,就能看到一团肉在耀武扬威。走路左摇右摆还会产生自然晃动的步伐。
一拉开嘴笑,怎么样也找不到甜美之类的形容词。两边鼓起的腮边,配合肥厚眉间肉,再加上被眼脸夹成线的横眼,说是笑的龇牙咧嘴、随心油腻并不为过。以前觉得无奈反射的耸肩微笑,会被说是俏皮可爱。现在提肩,脖子上的几圈脂肪组织一块地聚集分层运动起来,不要倒尽旁人的胃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阿姨买来的贴身衣物从S→M→L演化到xL。我的月事完全停了,女人到更年期前的折磨,全部瞬间收拾解决。镜子、玻璃能够照出影像的一切我都刻意避开,偶然从镜子旁闪过一眼看到自己,浮肿的脸、拥挤的五官,怎样看都像是被人换了张脸和躯体。那镜子里明明不像我,但却真的是我!我傻笑的走过,再若无其事走到角落边的跑步机上,跑步机的履带快速地循环滚动着,砰砰作响的金属轮轴与塑胶皮面的摩擦声,忠实地反应着我奔跑的速度和心里的愤怒。
很神奇的,医生竟然说我的情况日渐好转。我知道他参考的数据是什么,是我从小就没有的放浪大笑,不再躲在床上写信跟呆滞的望着窗外,积极加入病友的团体治疗(唱歌、打牌,玩玛莉兄弟之类的TVGAME)。会运动,单独心理咨询时,不再提起恒峰和往事,不会漫无目的绕着病房周围,口中念着自我责难的言词。—
不写信,是因为觉得握笔的手不该像个烤箱手套;不提往事,是因为想念恒峰的人不该是个肥胖丑陋的自己。而既然最残酷的诅咒已经在我身上应验,过多的自责内咎当然不再被需要。让我彻底改变对恒蜂韵依恋,还是心理咨询师的几个老问题,只是说法稍做更改。
“这样的我再也不想离开这,去找我心爱的人。”“如果面对这样的我,他一定会后悔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我们不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如果他在监狱里,知道我变成这个模样,一定会伤心难过。”“为他与自己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这样的念头出现,我的体重便停止上升,我开始学习如何当一个称职的胖子,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和这个躯体继续相处一段日子。为什么是一段日子?我答应过恒峰一定会上大学,而我对大学也有一定的憧憬,等大学念完再来自我了断。
“在这里是死不了的。”我有充分的经验可以支持自己的论点。所以要完成我人生最后两个目标,就一定得瞒过医生护士让他们相信我已经痊愈。因此我下功夫去模清其他病友能够出院的条件并准备加以模仿。我的计划成功了,三个月后我终于获得医师的许可出院,打开这扇铁门花了我整整1年10个月的时间,而且瘦的进去胖的出来,阿姨都免不了在一旁感叹唏嘘着造化弄人。
“阿姨别这样,至少我还健康的活着。”重新面对这世界的我,比以前更有自信,因为医院送给了我两样谋生的技能——谎言和伪装。看着阿姨跟姨丈欣慰的表情,把自己活着的理由清单上再多加一条,“当个乖巧的女孩好好孝顺他们,为期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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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0岁,他6岁,我是大学生,他是伟大的大班,是阿姨的独生子,叫做雅达(但是你得称呼他泰山)。我是他统领下的大白蛙,他是我生命中第—个泰山,第二个重要的男人。
姨丈的家在兴隆路的巷子里,是25年的3楼独栋老旧建筑,灰白色的墙缘布满茂盛的爬壁藤。爬满墙壁的绿叶把一扇扇的窗户和两个金鱼红颜色阳台栏杆热闹地包围起来。二楼阳台上几株朝天椒树,正发着百来个小巧椒实,它们披红戴绿向阳光所在处直挺着身体。三楼几盆万年青,沁着凉意的看竹,一间一细的绿叶既互相映衬又分庭抗礼着。与左右的黯淡无奇房舍相较,这里就如同是不惹尘味的仙境一般。
阿姨一家住在三楼,一楼跟二楼分租给咖啡店和世新大学的学生。我到的时候咖啡店早已搬走,墙面一张迁移启事,写着近5年的经营终告结束,与其中的无奈跟不舍。阿姨为了给我一个独立又方便的环境,提前终止跟店家的契约。又花了一大笔的装修费,在30坪方正空间中,副出专属于我的2房2厅。家电、寝具、书桌一应俱全,顾虑到我可能还不愿意外出,衣橱里也摆满符合我尺寸的衣物。
“好大的钢琴。”客厅上一台黑色YAMAHA演奏型钢琴,靠在亚麻色墙壁旁,显得稳重而优雅。“那是我的!”稚女敕的声音从我后方的门外传来,姨丈领着矮小的他缓缓走近房子里。他挣开姨丈的手绕到我面前,双手一摊成大字站着,用严肃的眼神向我宣告钢琴的所有权不容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