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先生来接儿子时,他们几乎已经做完补货、标价和清理架子的工作。半个小时后,他已经挑出乳品柜中所有的过期品,并补上新货。她不需要给迪克多少指示,他显然习惯主动工作,做完一件工作后会立刻做下一件,所以蕾馨让他按自己的进度去做事,她则专心应付最后几位客人、计算当天的总销售金额、清洗咖啡壶、杯,及填写次日的进货单等等。
她做完份内的工作时,迪克正在扫地,她提着水桶和拖把跟在他身后,擦试他扫过的地板。他扫完之后,又接下她的拖把,她则开始擦试玻璃和大门。终于一切完成之后,她看看手表,才8点40分。她很难相信还这么早。
老天,史迪克真是有效率,可惜他只停留一晚。这一晚他已经减轻她大量的工作负担,令她深深感激。如果照这种速度,再加上一点运气,她应该可以提早在午夜时就寝,甚至或许能在11点之前用晚餐。这个想法令她产生一个主意。她走向正在拖最后一块地的迪克,等待他完成。他最后一次拧吧拖把后,站直身躯。
“大功告成了。”他宣布,拄着拖把柄。
“你是个好帮手。”蕾馨告诉他,同时再次感觉到那对灰绿眼眸带来的冲击。那份熟悉的感觉仍然令她困惑,但是她不再有丝毫被威胁的意味。“饿了吗?”她问道。
“饿扁了。”
“好吧,想吃什么随便拿。楼上没有煤气,但是你可以把柜台后方的小微波炉搬上去用。你觉得怎样?”
他似乎有点震惊,但设法挤出一点笑容。“棒极了,谢谢。”
“跟我来。我带你去楼上,顺道帮你把东西拿上去。”
“我只有一个帆布袋,”他说道。“在后面的角落里,我们上去时可以顺手拿走。”
“很好。我们先拿你的晚餐,然后离开。”
他点点头,在大腿上擦手。她在心中暗记,下次得给他一条围裙—但她随即想到,根本不会有下次,这似乎是一大遗憾,但或许这样最好,毕竟,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而且也没有时间询问他任何事情。
她必须在会客时间结束之前赶往疗养院,然后赶回家喂饱那群动物,而她自己还得洗澡、上床。明早她得尽可能早起,在上工之前先去牧场检查那些牲口。
迪克用飞快的速度挑了一罐炖牛肉、一小包饼干、一个苹果和一盒牛女乃。蕾馨又加上几块面包、一个桔子、一瓶即溶咖啡,以防他早上肚子饿。他们穿过储藏室,从后门出去,迪克同时抱着小微波炉和食物,蕾馨帮他提那个帆布袋。那是一个深绿色的军用帆布袋,上面印着“美国陆军”的黑色字体。
“原来,”她边说边带他爬上楼梯,“你是个军人,对不对?”
他大笑:“八年后备,四年现役,其中两年在德国。”
“你一定是高中毕业后立刻从军。”她顺口接道。
他们已经到达楼梯顶端,她取出钥匙。
他点点头:“没错。”
“离开军队后呢?”
他的神情愉快。“离开军队后,我在欧洲度过美好的6个月,无所事事地到处游荡,搭便车的方式在那里仍然通行无阻。”
蕾馨把钥匙插进去,一面转动,一面含笑仰视他。“我懂了,欧洲让你染上四处游荡的毛病。”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可以这么说。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再回去,但是可能不会一样了。”
“很难说。”她说道。寻找应该就在门边的电灯开关,打开卧室兼起居间的灯,然后率先走进去,迪克跟在她身后。她瞥视摆放在墙角的床,皱起眉头。“我忘了,没有床单。”
“我袋里有一条毯子,”他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这地方有点脏,”她抱歉地说道,“而且地板相当粗糙。”她低头注视铺在地板上的地毯,有些地方都卷起来了。史迪克发出轻柔的笑声。
“我不打算睡在地板上。现在,麻烦你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好让我放下这些东西……”
“噢,那当然,对不起。”她把帆布袋放在地板上,带领他走向另一边的厨房。里面有一座橱柜、一座绿色的流理台和浅浅的水槽,另外还有炉子和一个用了好多年的小冰箱。
“把微波炉放在流理台上,我来弄这个冰箱。”她把头伸进冰箱里,找到灯泡并转紧后,打开电源。灯泡亮起,冰箱开始发出低鸣。“一下子就凉了。”
“很好,”迪克说道,插上微波炉。“好像一切都就绪了。”
蕾馨把双手塞进口袋里,“抱歉没有煤气和床单。”
“别在意,”迪克说道。“已经比露宿街头好多了。”他抬起手模模颈后,“对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要不要一起用?”
她突然决定接受他的邀请,但随即改变主意。毕竟,他仍然是‘个陌生人,而且牧场上还有工作等着她,当然,还得去探望父亲。她叹口气,感觉好疲惫,并猜想史迪克是否做过任何牧场上的工作。她的想法令她自己感到惊讶,并连忙摇摇头:“我爹病了,我必须去探望他。”
迪克点点头:“他大概正在等你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发现自己在解释。“其实他没有在等我。他在那次抢劫中受伤,被击中头部,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有时候,我怀疑他是否会恢复。”
令她惊讶的是,史迪克竟然露出极度难过的神情。“我……我很抱歉提起伤心事。”
“别说傻话了。”她说道。
他转开身子,取出那些食品。“这就是你为什么独自经营这个地方的原因吗?”
“对,总是得有人做啊,”她轻快地回答。“而且也得有人照顾牧场上的牲口,所以,我真的该走了。”她快步经过他身边,走出厨房。
“艾小姐!”他唤道,她停下脚步,转向他。他突然显得不安,那只手再次伸向颈后。“我,嗯,只是要说声谢谢,以及,嗯,我对令尊的事感到很难过。”
她朝他微微一笑。“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记得吗?享用晚餐吧。”她又望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
“晚安。”他叫道,她已经走下楼梯,但再次抛给他一个微笑,并猜想她明天早上是否还会看到他,还是,他的流浪欲会催促他在她开店之前离开?不过,这真的并不重要。他要走了,可能这样最好。和陌生人搞得太熟不会有好下场,柯杰克已经给她足够的教训了。
如果她父亲不曾把杰克当作朋友看待,协助他找工作,给他香烟抽,偶尔还给他啤酒,甚至借点钱给他,现在,他就不会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不,绝对不能对陌生人太好。即使他不像杰克,还是可能会有麻烦。何况,她也没有权利对他做任何期望。她强迫自己把史迪克抛诸脑后,去想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蕾馨看了看手表,她已经迟到不只15分钟。今早她为一头母牛接生出一头健康的小鲍牛。在冲上卡车之前,她还惦着明天早上必须再去检视那对母子。
抵达商店时,她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顾客在等候她开门,只有史迪克。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淡金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在晨曦的照射下反射出吸引人的银色光芒。她跳下卡车时,他从屋角朝她走过来。
她注意到停车场四周的野草已经拔光,挂在门上的生锈招牌也已经擦亮。垃圾都收走了,垃圾桶端端正正地摆着。她的视线转向迪克的脸庞时,他绽开近乎羞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