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身为一个杀手,伍蓝可以说是侮辱了这一行,因为她非常怕血,见血就晕。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会不会嫁错郎她不晓得,但入错行却是十分肯定的。
她自小是个孤儿,七岁时入了“绝影门”,之后便是一连串辛酸的成长与严苛考验,既见不得血,只得往不见血的门道上下功夫,比如下毒,偏偏她炼毒的才能也不怎地,前景堪忧;奇门遁甲也只是略通,不过阵法本就难,她也不觉得哪里不如人。易容术还算上得了台面,可也不是拔尖,暗器还是下了好一番苦练才算入了师父的眼,最后,她还是只能在刀法上下功夫。
依师父说她练刀的资质最好,其他旁门左道略通即可,于是她成天拿着刀胡砍乱挥,一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气魄,连睡觉都不离身,劈柴切菜也用它,却被师父毒打一顿,说她把刀都弄钝弄锈了,骂她只学形却无神,辱没了他“狂刀”的称呼。
十二岁时,她侥幸通过门派比试,得以继续待在门内。十四岁时,第二次门派比试,她勉强与六师兄打成平手,众人都说她好狗运,六师兄武艺数一数二,偏在比试前一个月走火入魔伤及内腑,否则哪能让她捞到便宜?
十五岁时,她第一次出任务,签运极差,抽中江湖上排名五十以内的高手,她以为此去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于是把身边可用值钱之物全送给与她交好的师姊弟,把师父气得破口大骂,骂她没出息,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她泪别大家后,拖着被师父踢跛的脚,一拐拐地下山。没想到她签运虽差,但狗屎运极好,暗杀的对象正巧中毒,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毒发身亡。
当她提着人头回来时,虽然师姊弟为她庆贺,却得了一个“好个狗屎运”的外号。
从小她的狗屎运就强,总能化险为夷,因此早早就得了“狗屎”两个字称呼,如今多了三个字,也是一层进展。
但如今,她的狗屎运用光了。这次任务她抽到江湖上排名前二十的高手——“翻天掌”武雷,还拉了五个替死鬼,因为这次是小组任务。
“怎么会这么倒霉!”同行的杀手呸了一声。
伍蓝假装没听到,继续吃她的肉包跟鸡腿。
“好了,一路上都听你在念这些,适可而止。”另一名同门赵斌说道。他是六个人中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至于样貌,却是平凡无奇,混在人群中绝不会有人看出他深藏不露,或者应该这么说,他们一行人都长得挺平凡的。这要拜易容术所赐,绝影门里没人以真面目示人,大伙儿都戴着人皮面具,伍蓝自然也不例外。
这也是她易容术无法出类拔萃的原因,每个人从小都在做脸皮,若不是天分极佳,要称霸同门还真不容易。
六人吃饱饭足后,便往五里外的林子埋伏。据探子回报,武雷今天会打这儿经过,他们打算一举击杀。
以轻功奔至树林内后,赵斌右手一抬,大伙儿立刻上树藏身。伍蓝坐在树干上,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朝天椒当零食啃,呛辣的热浪从鼻头跟两耳间烧了出去。
“哈……”她吹口气,眼泪瞬间飙了出来,身子不自主地抖了好几下。“过瘾。”
倾刻间,鼻水流了出来,她赶紧拿帕子捂上,用力擤鼻涕。“噗……”
“安静。”一颗石子打来,正中她的额头。
她火道:“谁打我?”
“你想被发现吗?”右后方一个不满的声音传来。
“人又还没来。”她不服气地反驳。“没一点耳力,当什么杀手,你直接切月复算了。”她从袋子里拿出一把花生丢过去。
“喔……”这下换对方哀号。
“都给我安静!”赵斌怒喝。“谁再出声我第一个杀了。”
伍蓝吐了下舌头,继续吃辣椒。
约莫一刻钟后,终于听到马蹄声,她慢条斯理地擦好双手,拿起水袋漱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唰地一声,六道埋伏的身影冲了出去,刺向马背上的汉子,霎时刀光剑影,杀气四溢,连林子的鸟儿都被惊动,倏地飞向天空。
汉子目光如炬,身材结实高壮,动作却灵活非常,不停挥动手里的大刀。虽然他以掌法闻名,可行走江湖还是得有武器傍身。
他们六人如鬼魅般围着大汉,身形变换快速,刀起刀落,可大汉不愧是排名前二十的高手,硬是不露破绽,兀自冷笑。“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回答他的只有刀剑之声。突然,一声哀叫传来,一名黑衣人肚子被砍了一刀,汗水自伍蓝的太阳穴淌下。
转眼又两个倒下,汉子的刀更快了。
她用力在剑柄上一扭,一把刀变成了两把。
“女乃女乃的!一把刀杀不死你,两把刀还不成吗?”
她一跃而上,金光照在刀刃上,闪得让她看不清景物,嘴里耳里尽是热辣辣的气息。她大叫一声,双手快速地挥动起来,刀影漫天,如花绽放,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让她作恶。
“好刀法!”
汉子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第1章(1)
半年后
一道青色的身影在大雨中疾驰。
夏日的雨来得极快,方才还是好天气,没一会儿就变了天。
樊沐云又奔驰一里后,利落下了马,走向路边的凉亭。
亭内已有三人,两女一男,衣袖微湿,想来也是突遇大雨,这才进亭子稍事歇息。樊沐云入亭后,出声道:“打扰了。”
亭内唯一的男子面色发红,不知为了何事面露困窘,一见他来,表情一松,忙道:“少侠客气了,这亭子本是公有,何来打扰。”因对方着窄袖,腰间佩带一剑,便以少侠称之。
另外两名女子,一着黑衣坐在石椅上吃烤鸭,约莫二十上下,相貌普通,另一女子瞧着年纪大些,一身红衣,姿色艳丽,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意。
她上上下下打量一身湿的樊沐云,笑靥如花。“不知大侠如何称呼?”男子眉如刀眸如星,下巴坚毅,眼神正派,算是对了她的眼。
虽然对方的目光令人不喜,樊沐云还是礼貌告知了姓名。
“奴家燕红,见过樊少侠。”女子起身福了一福。
“姑娘不须多礼。”
燕红走到他面前。“少侠一身湿衣,小心受寒,若不嫌弃可到小妹的马车内换衣。”她指着大树下朴实的马车,车夫是个结实的中年汉子,此时正靠着马车歇息。
“多谢姑娘美意,樊某无碍。”他拱手回礼,迳自站到一旁。
燕红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讪讪地回座,对着正在吃烤鸭的姑娘说道:“妹子,我说这世道是怎么了?”
见对方没答腔,燕红脸色有些不好。“怎么连你这小泵娘也不想搭理我?”
伍蓝茫然地抬起头。“你在跟我说话?”
“我不跟你说话,跟鬼说话吗?”燕红不悦道。“瞧你吃得油腻腻的。”
伍蓝理直气壮道:“吃烤鸭当然油腻腻。”
“你——”燕红先是上了火,可见她抹了一嘴油,又觉好笑。“妹子哪里人,打算去哪儿?”
“进城。”伍蓝捧起水壶喝了一口。
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那书生面露尴尬,脸色更红,燕红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外头打雷,公子的肚子也打雷,可谓里应外合。”
吴遴的脸这下更红了,伍蓝看看他又看看烤鸭。“好吧,分你一块?”
他忙摆手。“不用,让姑娘见笑了。”
“让你吃就吃,公子何须如此客气。”燕红笑着去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