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雄向来懂得抓住机会,这样的女人让他遇上了,岂会放过?故而今日才有了刘文昭带着帐本来找柳惠娘的这一出。
第12章(2)
柳惠娘很想骂人,她又没嫁他,凭什么要管他的帐!不过见到刘文昭一脸希冀求教的表情,她忍了忍。
她不跟他们说,找罪魁祸首去说。
“他人在哪?”
“老大说他去挣前程,做大官,将来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回来跟嫂子圆房。”柳惠娘听了耳根发热,又想开骂。
“谁说要跟他——”等等!“你说他要去做官?”
“是啊。”
就凭他?
五大三粗、不通文墨的男人,如何当官?
看见嫂子的脸色,就知道她的疑问,刘文昭笑了。
“那是文官,要考科举,不知要熬到哪年哪月,咱们老大是练武的,当然是做武官。”
柳惠娘惊讶。“他要考武举?”
“非也,武举太慢,老大从军去了。”
听到“从军”两字,柳惠娘变了脸色,她没想到楚雄为了娶她,竟去从军了。
对柳惠娘这样的百姓来说,从军就是去打仗,当兵的日子是很苦的,他好好的楚家护卫不当,却跑去当兵卒?
“你们就这样让他去了?不知道做兵卒很危险吗!”
从前在村子里,她还小,却记得很清楚,边疆要打仗,官府贴出告示,家中满十五岁以上的男人都得入营当兵。
村人听到男人要被抓去当兵,跟生离死别一样,每晚都听到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他们柳家因为生的都是女儿,那时候最小的弟弟尚未出生,爹爹有腿疾,才躲过一劫。
男人尚兵,一别经年,幸运活着回来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大部分送回来的都是噩耗。
楚雄这一走,柳惠娘只觉得心头莫名慌乱,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好似心头有什么东西被人掏走了。
见她气红了脸,刘文昭也呆住了。
他还以为嫂子听了会高兴,毕竟老大是为了娶她才去拚前程的,为的是将来让她风光嫁人,按道理嫂子听了应该会感动才对。
但柳惠娘不感动,她只气得想骂人。
“他以为他这么做,我会高兴?去他妈的高兴!他怎么知道他当大官后,我就一定会嫁他?他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他这是自作主张!”
她很气,气他不跟她商量就擅自作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也气他根本不了解她,她若喜欢一个人,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当官。
吴子清就是因为当官显达了,所以心也变了。
她根本不稀罕男人是否高官厚禄,因为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她要的是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男人,是把她放在心上,不管去任何地方,心里总装着她的人。
她要的是夫妻和和美美,一世恩爱,白头偕老。
这就是为何吴子清变心了,她选择和离,而非死缠烂打。
一个心中装了另一个女人的男人,已非她当初所爱,他长得再斯文、再儒雅,那也不关她的事了。
直到此刻,柳惠娘才意识到自己的心。
原来楚雄的离开竟会让她心慌意乱,不知不觉间,这个长相不讨她眼缘、性子粗鄙又狡猾,常令她气结的男人,竟然已经悄悄占据她的心,可笑的是,她还来不及弄清C己的心,他就离开了。
在偷走她的心、强势走进她的生命中后,他却说走就走,简直是……
可恶至极!
她浑身气极的模样,令刘文昭看了都怕。
柳惠娘气极反笑。“娶我?他若有个万一,还怎么娶我?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也不知哪年哪月回来,他这是又打算让我守活寡?”
刘文昭张着嘴,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柳惠娘也不需要他回答。
人都走了,说再多也无用,有本事他就别回来!若回来,她肯定照三餐打!
这一日,柳惠娘气得谁都不见,就连润哥儿也丢给阿襄照顾。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男人,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连个出气的对象也没有。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天黑,她才终於出了房门。
帐本就搁在桌上,她连看也不看,直接去了厨房。
阿襄带着润哥儿从后头跟到厨房。
她和润哥儿两人挤眉弄眼,最后还是润哥儿开口。
“娘……”
柳惠娘拿着菜刀,一脸阴恻恻地转过头。“什么事?”
润哥儿打了个激灵,立即改口。“我帮娘烧火。”转身就溜了。
柳惠娘的目光转而移向阿襄,阿襄打了个冷战,立即道“我去帮小少爷。”说完也匆匆闪人,出去时遇到高老七往这儿走,她伸手一拎,把人给拉走。
高老七拧眉。“干么?”
“不想死就别杵在这儿。”
高老七被她拖着走,也没挣扎,直到离得够远了,他才低声问:“怎么了?”
阿襄指指厨房。“生老大的气呢,别惹,像爆竹,一点就爆。”
高老七恍悟。“老大又惹嫂子生气了9不对呀,老大都走了,还怎么惹她?”阿襄也不明白,她是男人婆,不懂女人的心思。
“也不知怎的,自从知道老大要去从军,就气到现在呢。”
高老七模模下巴,想了想,突然明白什么,嘿了一声。“有戏。”
“什么?”阿襄睁圆了眼,竖起耳朵,表示洗耳恭听。
高老七神秘兮兮地勾着她的肩,把她带到一旁咬耳朵。
“嫂子想必是心疼老大了。”
“心疼?不是吧,我看她都想拿菜刀杀人了。”
“嘿,你不懂,有些女人哪,口是心非,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却着急得很。依我看,老大这次跟嫂子肯定成事。”
他们从头到尾看在眼里,老大的追妻之路中间虽然多有曲折,但人心是肉做的,就算一开始不喜欢,可有个男人为自己做这么多,久了多少会动心。依高老七看,嫂子那颗心应该是被捂热了,生气就表示在意。
阿襄终於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嫂子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在乎老大?
“岂止在乎?”他指指阿襄的左心房。“已经入心啦。”
阿襄恍然大悟,点点头。
原来如此。
高老七本只是点一点她胸口的位置,没想太多,但在指尖不经意碰触时,感受到意外的柔软。
他低头看,这才发现阿襄的胸前鼓鼓的,竟是比先前大了许多,忍不住又用食指戳了戳。
咦咦咦?竟然不小
其实阿襄才十六岁,平日大夥儿混在一起,哥儿们随意惯了,加上她是个男人婆,因此大夥儿也没怎么把她当女人看,但她终归是女人,女人该有的她都有。
自从跟在柳惠娘身边,一日三餐好吃好睡,每日负责陪润哥儿玩,这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加上柳惠娘厨艺好,烧出来的饭菜不只美味,还很补身子。
这补了几个月,原本平板的身材似是终於滋养成功,来了个后天的发育,加上陪润哥儿晨练的习惯,竟是养成了前凸后翘、曲线玲珑,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饱满的地方,一块肉也不少。
阿襄感觉胸口痒痒的,低头一看,就见高老七正用食指在她胸前两团肉上好奇地压一压。
她奇怪地看他。“干么?”
阿襄在男人堆里长大,小时候长得貌不惊人,加上平板的身材,因此不被人注意,而她自己也总是穿着男人的衣裤,跟高老七他们这些人一起厮混,很少有女人的自觉。
这一回要不是因为老大需要一个女人近身监视兼保护嫂子,她也不会穿回女装,扮成老大的妹子。
老大眼中只有嫂子,自然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手下罩着,但高老七就不同了,他才是那个一直把阿襄当自己小弟照顾的兄长。
阿襄的功夫有大半是他教的;她来月事时,是他帮她弄来月事带的?,两人打架时,也是高老七让着她的。
今日他突然意识到,小弟终於长大了,所谓女大十八变,她十六岁就这样了,到了十八岁还得了,小弟不像小弟,越来越像小妹了。
他眉头拧得更紧,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像他们这些在狼窝里生存的人,什么肮脏事没见过?男人最明白男人的劣根性。
“你衣服穿太少,多加一件。”
阿襄瞪大眼,她衣服哪里少了?大热天的叫她加衣服?有毛病啊!她当然不听。
高老七却很坚持,就她这身段,出门肯定被人盯上,至於会盯哪个部位,他太清楚了。
不行,他得管着!
阿襄不知道高老七哪根筋不对,非要跟她杠上,她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被他逼着回屋换衣裳去。
第13章(1)
自从楚雄离开后,宅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很沈闷。
虽说柳惠娘跟平日一般,种菜、养鸡、腌菜、烧饭、烙大饼,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但大夥儿还是能瞧出她的脸色阴沈。
老大这回是真把嫂子气着了。
柳惠娘不只是他们老大未过门的媳妇,还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呀,这一日三餐全靠她,所以柳惠娘心情不好,他们也全受影响,因为平日好吃的饭菜全都走味了。
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偏偏他们还不敢抱怨,在柳惠娘阴沈的目光下,还得高高兴兴把饭菜全吃下肚。
这日子还怎么活啊!
因此高老七和阿襄把主意打到了润哥儿头上,怂恿他去宽慰他娘一番,把这宅子气氛弄好一点,要不然嫂子不开心,他们也是心惊胆跳的。
“你去安慰你娘,跟她撒撒娇。”
“你是你娘的心头宝,你说的话,她肯定听。”
平日最得宠的小少爷润哥儿,以往只要他撒个娇、笑一笑,柳惠娘就会眉开眼笑,模着他的脸叫声“乖儿子”,或是抱在怀里亲一亲。
大夥儿平日若闯了祸,例如不小心摔破杯子,或是练功时不小心捅破了窗纸,这时候就赶紧去巴结小少爷。
小少爷人小志气大,会拍着胸脯保证。“放心,看我的。”
只要不是攸关性命或是偷盗人品的大事,他娘才舍不得罚他呢,他只需跑到娘亲面前,跟娘认认错,装装小可怜,他娘顶多嘴上训诫一番,然后督促他不再犯,就笑着让一切过去了。
润哥儿正在长身子,饭量比以往都大,若是食不下咽,他也很痛苦,因此他也希望饭菜能好吃一点。
他像以往那样,跑去找娘撒娇。
润哥儿进屋找娘时,柳惠娘正在窗前发呆,手上拿着做到一半的衣服。
“娘!”
柳惠娘回过神来,见到润哥儿,即便心情不好,打不起精神,她也弯起嘴角,对儿子露出慈母般的笑。
“润哥儿,过来。”她笑笑地招手。
润哥儿见娘笑了,开心地上前。
“娘在给我做衣裳?”
“是呀,我的润哥儿长得快,旧衣裳都不能穿了,娘得给你做大一点的。”
来到京城,每日晨练,润哥儿足足长高一个头,身子也变壮了,肤色也深了些,但柳惠娘觉得这样甚好,男孩子还是要强壮点,而不是弱不禁风。
以往,她觉得男人要像吴子清那样斯文才好看,但现在她改观了,一个人好不好,跟他长得好不好看、斯不斯文无关,她只希望她的儿子顶天立地做人,有男子的担当,因此皮肤晒黑一点无所谓,况且黑一点看起来很健朗,就像……
莫名的,她脑海里浮现那张刚俊的五官,眉眼精锐,高大威猛,笑起来带着痞性,放在外头,只有别人小心他,而不是他小心别人……
她居然想起了楚雄。
说来也怪,以往她心里总想着吴子清,想他的俊、他的风雅,以及两人曾经的和美。但自从楚雄离开后,她脑子里想的男人换成了他。
想他的痞笑、想他的狡猾,想他算计人时的精明,想他假扮成郭善才时的装模作样。
她还想到他练拳时的虎虎生风,想到他闭目养神时的专注,以及盯着她时,那眼神明亮如星火。
真奇怪,她现在看着润哥儿,想到的不是他亲爹,透过儿子的眉眼,她居然看到的是楚雄?
其实润哥儿长得五分像她,五分像吴子清,在杏花村时,润哥儿身形痩小,白晳秀气,大人瞧见他,都以为他将来长大会跟他爹一样清俊斯文。
可是来到京城几个月,她在润哥儿身上再也见不到他爹的影子,反倒越来越像楚雄。
“咦?娘,这是谁的衣服?”
润哥儿从另一个篮子里发现了一件上衣,这上衣很大,他就算长高了,穿起来也还是太大,根本不是他的。
柳惠娘回过神来,镇定地把那件衣服从儿子手上拿过来,轻道:“这衣裳不是给你的。”
润哥儿好奇问??“不是给我?那是给谁的?”
柳惠娘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阿襄姊和高叔的衣裳都旧了,也该换新的了。”
柳惠娘以为自己把儿子糊弄过去了,但她不知道,儿子成长得很快,尤其在经过某人的特别教后,那脑子变得鬼灵精的。
不过再鬼灵精,也还只是个孩子。
“哈!”润哥儿像是有了大发现,一副“你别想骗我”的得意样。“我知道了,这上衣才不是做给高叔叔的呢,是做给楚叔叔的,因为楚叔叔都穿这种样式的。”
润哥儿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十分得意,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结果,就是被他娘恼羞成怒地痛揍一顿。
不但没有安抚他娘,还模着被捏肿的耳朵,被他娘警告,不准“乱说话”。
晚膳只有煮糊的面和烤焦的肉饼,高老七和阿襄看着桌上的菜,两人四只眼睛地朝润哥儿瞧去,小子睁着一双无辜天真的眼,还有那明显被捏肿的耳朵,一副“我犠牲我可怜”的表情。
他们把希望放在一个未满六岁的小子身上,试图让他去扭转乾坤,是他们蠢。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偏偏这个系铃人又不在。
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柳惠娘轻抚着儿子的头发。
白日她揍了儿子一顿,事后为此感到十分愧疚。
是她冲动了,其实不怪儿子,儿子不过是猜出事实罢了,他何其无辜。
柳惠娘心里愧疚,正想着该如何跟儿子道歉,儿子却跟没事似的,跑到她身边撒娇,好似白日发生的事跟他无关,赖在她这儿睡得香甜,根本毋须她安抚,也毋须她道歉。
柳惠娘觉得一颗心被慰藉了,儿子的性子宽容大肚,不会钻牛角尖,令她感到欣慰。
想当年,夫妻之间难免吵架,他爹有文人的拘束和规矩,他若是不高兴,嘴上不会骂人,但态度却很冷淡,让她一夜难以成眠。
最后,道歉的总是她,小心翼翼的总是她。
儿子的个性不像他爹,真好。
她弯,在儿子脸上亲一个。儿子没醒,依然呼呼大睡,令她无声笑了。
为儿子轻轻掖好被子后,她悄然起身,正要关上窗子时,忽然听见后院的鸡群起了骚动。
她拧眉,这声音不对,不会是有什么野狗野猫闯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