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在心上就好了。”
“这是一定的。”唐宁月想到花出去的一百两,心就抽痛,一个没有产业的大家闺秀挣点银子不容易啊。
“你要调查的那位宫女在御膳房当差,那日借调到别院,走的关系应该是坤宁宫的大宫女……”卫洵仔仔细细将调查和推测道来。
听见“坤宁宫”,唐宁月感觉自个儿的脑子当机了,因为完全不在预料中,可是随着卫洵进一步解释,一直笼罩在她心头的疑云散了,虽然很意外,不过她三番两次遇到的事更容易解释了,唯有靖安侯夫人才能伸那么长的手做这些安排。
“你娘……我是说,我刚刚从边城的庄子回来,如何能得靖安侯夫人青眼?”当娘的算计儿子,他心里想必不好受,她还是换个角度,将焦点转移到她身上。
“正是因为你刚刚从边城的庄子回来,她才会选择你,因为在她眼中,你是一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
虽然这是她身上现在公认的标签,但是出自他口中,她怎么就觉得如此不舒服呢?
“我懂了,我很容易拿捏,她想捏成圆的还是扁的都可以。”
“你不是。”
唐宁月怔愣地看着卫洵,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错了,你见识不凡,很有主张,此外还有那么一点点小任性,想做什么就会尽力去折腾,你不会允许内宅困住你的心,你会想方设法为自个儿寻找一处可以挥洒的角落,你很特别,绝不是一个只懂得规矩礼仪的大家闺秀。”
唐宁月真的当机了,他将她看得很明白。
“我觉得你这样子很好。”
这明明不是表白,可是为何她产生这样的感觉?唐宁月努力拉住思绪,力持镇定的道:“我在青州锦城待了好几年,早就忘了如何当个大家闺秀。”
“还好你去了青州,京城的大家闺秀没什么好的。”
唐宁月感觉心跳越来越快,怎么有一种被某人喂了甜言蜜语的感觉?
“你放心,我娘应该不敢再出手了,做多了总会教人起疑。”
唐宁月胡乱的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们明明保持安全距离,为何觉得呼吸到的全是他的气息?他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她明明不喜欢男人身上使用香料,又不是要招蜂引蝶,可是这个香味让她好想靠上去深深吸一口气。
“将来你若嫁进靖安侯府,绝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是我要娶你。”卫洵说得很霸气,可是耳廓羞赧的红了。
“……什么?”唐宁月眨了眨眼睛,
“我说,若你将来嫁进靖安侯府,只是因为我要娶你。”卫洵越说越流畅,他可以感觉到她对靖安侯府的抗拒,可是既然确定自个儿的心意,他就不会容许她退缩,对于嫁进靖安侯府,她该从现在开始做准备。
唐宁月直接懵了,这一次真的是表白对不对?
“你听明白了吗?”
唐宁月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完全无法思考,可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以后有事寻我,先派个人来书坊,掌柜会连络我,确定我何时能到书坊,我有事寻你,会请钰哥儿递话给你。”
即便还没搞清楚他们如何走到这一步,唐宁月还是很自然的点头回应,反正回去静下来就可以解开这团乱麻。
卫洵没见过她这么呆呆傻傻的样子,忍不住逗弄的模一下她的头,“虽然我娘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但是没事别乱跑,想出门就出门,这个习惯还是不太好。”
这是什么情况?亲事还没定下来,她就被人家管了吗?
夜里躺在床上,唐宁月的心情并没有一丝丝平复下来,整个思绪还在混乱当中,一个个问题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就算交换了庚帖,亲事都有可能发生变数,靖安侯夫人甚至没有向毅勇伯府递话,卫洵怎么如此确定她会嫁他?他们的亲事连个影子都还没见到,他就管东管西,会不会太可笑了?
他怎么可以如此教人措手不及的说要娶她,她明明不想嫁进靖安侯府,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明?她真的要嫁给他吗?
这个夜注定辗转难眠。
第七章 协助作画(1)
那日唐明月在紧要关头转身落跑,唐宁月觉得这人若知道羞耻,必然会躲得远远的,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而这段时间唐明月也确实如此,到了上老夫人那儿问安的日子,总是借口生病请假,避免与她相遇。
她猜测再次见到唐明月应该是毅勇伯府举办家宴的日子,没想到她刚刚得到卫洵原谅,人家就自动上门了。
这是不是太厉害了?是买通她院子的人,还是在她这儿埋了钉子?
好吧,她可以不追究这位小姐如何得到消息,或者人家真的只是碰巧,可是这人怎么老是进人家的屋子就坐下来嚎啕大哭?
唐宁月抬头往上头看了一眼,彷佛有一群乌鸦啊啊啊的飞过去。
老实说,她很想骂人,不过就怕她稍微一大声,某人会比她更大声。
唐宁月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个儿耐着性子,“说吧,你在闹什么?”
“呜……”唐明月哭得更用力了,教人不免担心她会哭破喉咙。
“好好好,我说错了,你别哭了,可是你好歹告诉我,你到底哭什么?”
“我难过啊……呜……”
唐宁月觉得乌鸦叫得更大声了,“难过就哭,你岂不是三天两头就要大哭一场?你小心一点,这样很容易哭瞎眼睛。”
哭声顿时止住,唐明月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狠,“你胡说八道,我哪有三天两头就大哭一场?”
唐宁月真是太无辜了,“这不是你自个儿说难过就哭吗?”
“我又不会三天两头就难过。”
“可我看你好像每天心情都不太好。”
“若不是因为你,我每天都笑嘻嘻的。”唐明月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
“我?”唐宁月比着自己,不解的摇头,“我不曾跑到你面前晃来晃去,哪儿惹到你?”
“你的存在本身就让我心情不好。”
顿了一下,唐宁月很无奈的手一摊,“这我无能为力,我本来就不是金子,没法子保证让人见了心情就好。”
唐明月瞪直双眼,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我生来不是金子,这可不是我的错,那你就自认倒楣,要不,你想个法子将我从记忆中除去。”
这简直教唐明月瞠目结舌,要她自认倒楣就算了,竟然要将“她”从记忆中除去!
“我知道很匪夷所思,可是你不想自认倒楣,那就只有这个法子。”一顿,唐宁月惊恐的往后一仰,右手抖动的指着唐明月,“你、你,你你你……不会是想让我消失不见吧。”
唐明月气得跳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又不是疯子,因为不喜欢你,就希望你消失不见。”
松了一口气,唐宁月双肩垂下,“还好你没有因为讨厌我而失去理智。”
“我又不是没长脑子。”唐明月有气无力的重新坐下。
“是是是,你当然有脑子。”没脑子岂不是死了,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吗?
唐明月微皱着眉,怎么觉得她的话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哭完了,你可以回去了。”唐宁月迫不及待的摆了摆手。
“……嗄?”唐明月的脑子实在跟不上唐宁月的节奏。
“你的心情平静了,不难过了,不哭了,不是可以回去了吗?”唐宁月认定她就是来这儿哭的,至于目的,可能是给她这个妹妹添堵吧。
唐明月反应慢了点,但不笨,很快就搞清楚唐宁月的逻辑,“我不是特地跑来你这儿哭,而是看到你忍不住哭。”
“既然我会触动你的泪腺,你还是赶紧离开,我不想引起误会。”外头一堆丫鬟婆子,她们听见屋内不时传出去的哭声,只会觉得她欺负二姊姊,说不定一日不到,她就会成为毅勇伯府最恶毒的女人。
唐明月站起身,可是脚步还没跨出去,又坐回去。唐宁月见了唇角一抽,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说完话。”
唐宁月自认为耐性还不错,可是这会儿好想直接将某人扔出去……这当然只能想想,除非她不怕自个儿的名声臭了。
“你说,我洗耳恭听。”唐宁月还伸手掏了掏耳朵。
唐明月的眼神顿时转为哀怨,教唐宁月见了唇角直抽,若是她的上一世,这位小姐可以去演戏,还会被人家评为演技一流。
半晌,唐明月幽幽的道:“我死心了,可是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你都哭过一顿了,还用得着强调很难过吗?唐宁月可不敢吐槽,还要敷衍的安慰道:“你的决定是对的,他一点都不适合你。”
“他不适合我,他适合你,是吗?”
“……什么?”
“你别再装了,我都看出来了。”她们明明一起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他眼中只看得见三妹妹,而三妹妹一见到他,也忘了她这姊姊,两人满眼满心只有对方,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当下她觉得很受伤,不过又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三妹妹若不认识他,如何能信誓旦旦说出“我可以帮你”这种话。
“……”这种时候她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
“你怎么会认识卫世子?”
“回京的路上得蒙卫世子相助,后来索性结伴同行。”
“你那么早就认识卫世子,怎么都不说呢?”
“我们说起来认识,但事实上不熟,这有什么好说的。”
“不熟?”唐明月一脸怀疑的撇了撇嘴。
“我爹娘都在,我能有机会跟人家熟吗?”唐宁月没好气的给一个白眼,这是基本常识,还用得着她解释吗?
“当时不熟,如今很熟,这前后三个月还不到,真厉害!”虽然唐宁月所言不假,但唐明月就是不相信。
“当时真的跟他不熟,回京几次巧遇,钰哥儿跟他聊得来,我们就熟了。”唐宁月连忙举起右手,“我可以发誓,若不是钰哥儿,我们不会有交集。”
唐明月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小娃儿,更方便他们独处吧。
唐宁月不难猜出她的想法,懒得解释,反过来问:“你为何想嫁给卫世子?”
唐明月觉得她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对她翻了翻白眼,“卫世子是京中贵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谁不想嫁给他?”
唐宁月状似明白的点点头,“因为他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爷吗?”
“因为人家十八岁还在国子监读书,他已经高中探花,还进了大理寺,这是真正有大本事的男人。”
若不是喊皇上一声姨丈,卫洵能进大理寺吗?唐宁月心存怀疑,不过他确实是一个有大大本事的男人。
“其实还是有不少有本事的男人。”
“这会儿你得意了,可以尽说风凉话。”
唐宁月决定不说了,如今二姊姊看她是赢家,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过好消息是,二姊姊好像真的放下卫洵了,而且还接受她可能会嫁给卫洵。
其实无法接受的是她自个儿,有原主的关系,更重要的是靖安侯府看起来不是个好婆家,靖安侯夫人是一个很差劲的婆婆,挑媳妇搞得好像选秀,问题是,她明明早就定下人选。
总之,这位夫人喜欢装模作样又会搞事,二姊姊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当她媳妇,至于她,很可能引发母子大战,搅得家宅不宁。
无论前者或者后者,两个都不好……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亲事没有定下之前都有变数,唐宁月决定将“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应了亲事”的问题抛至脑后,专心挣钱,这个比起还未成形的婚姻更值得放在心上。
换言之,如今最重要的是画花样子,至于绣画的图样,只能偶尔给出一幅,以免带给人错误的认知,还以为她画得很轻松。
没过多久,卫洵递话进来,约她见面,她乖乖前去赴约。
“这是?”唐宁月看着梧桐树下的长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有些不解。
“我想请你帮忙。”
“画人像吗?”
“对,若是提供某人的特征给你,你能将这个人画出来吗?”
“不清楚,我以前没试过。”
“你能试试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能画出几分就不知道了。”
“没关系,试试看,若是我觉得哪儿不对,再请你修正。”
唐宁月点了点头,走到长案后面,跑坐在席上,当然,她并未使用他提供的毫笔,而是取出随身荷包里面的炭笔。
“对不起,书坊临时找不到炭笔。”
“我可以理解,很少人使用炭笔,我觉得方便记东西,因此随身携带。”唐宁月若有所思的看着案上的纸,“若有直立的画板固定纸张更好,不过这会儿只能用纸镇,可能要麻烦你了,另外,顺便帮我准备一块白布。”
卫洵连忙命令元忠取来各式各样的纸镇和白布。
唐宁月固定好纸张,准备干活了,“好啦,我们可以开始了。”
顿了一下,卫洵忍不住提出要求,“你可以先为我作张画像吗?”
“当然可以,可是我以为你的差事更急。”
“慢个一两日画出来也无所谓。”
既然无所谓,唐宁月就教他搬张椅子坐在廊下看书,若是看不下去,对着书本发呆也可以,总之他就是不可以乱动。
回京的路上,唐宁月观察过卫洵,可是不同于这一次,她可以仔仔细细描绘他的五官,描绘他眉宇之间流动的风采,描绘他周身散发的气息……
这一刻,她像一个离他很远的旁观者,但是一伸出手彷佛就能模着他的灵魂,面具底下的他藏着一个小小人儿——一个渴慕被爱的小小人儿,再想到他娘靖安侯夫人,一个花样百出想算计儿子的母亲,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你在想什么?画好了吗?”卫洵注意到唐宁月的炭笔已经停下来,可是迟迟没有出声,只能自个儿先打破沉默。
唐宁月怔愣地回过神,月兑口就问:“你心中有怨吗?”
卫洵直接怔住了。
“对不起,我唐突了。”唐宁月不好意思的模了模脸,忘了用炭笔作画,手上免不了沾到黑炭,白皙的脸庞便遭殃了。
见状,卫洵放下手上的书,起身走下台阶,在长案前的席上跪下,从袖袋取出帕子,倾身靠过去,轻柔细腻的为她擦拭脸上的脏污。
唐宁月觉得自个儿被电到了,酥酥麻麻的,心跳也随之急促。
“你的手给我。”卫洵舍不得就此结束,喜欢这种靠近她的感觉。唐宁月下意识的伸出手,由着他仔仔细细一根一根手指擦拭干净。
“我试过用炭笔作画,不过面目全非。”
“谢谢。”唐宁月害羞的缩回手,“其实搭配一些辅助的工具,再多多练习就好了。”
“为何问我心中有怨吗?”
“那个,我想,你娘算计你娶个乡下来的姑娘,难道你不觉得委屈吗?”
“你离开京城在乡下待了几年,我觉得这是好事,若是像我娘一样学的都是算计,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成日担心同屋子的人将我坑了,这太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