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之间不再有诚信,彼此互相算计,能够不悲伤吗?说起来最无情的应该是皇家,只是父皇经历过宫变的屠杀,格外珍惜亲人。
“姨母身子不好,性格难免古怪,你就包容一点。”
“若不包容她,我就不会由着她折腾,直接请皇后姨母赐婚,不是更省事。”
“也对,母后最宠你了,你真看上哪家姑娘,她肯定抢着赐婚。”李珩越说越酸,虽然知道母后心疼阿洵像个孤儿似的,父母不放在心上,可是当儿子的比不上个外甥,他多多少少有点不是滋味。
“你是大楚的储君,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吃醋吗?”
李珩抬起下巴,“孤用得着吃醋吗?”
“不需要,外甥就是外甥,又不是儿子。”
“还好你不是儿子,要不我一点地位也没有。”
“除了皇上,谁的地位能越过你?”
李珩白了他一眼,“狡猾的家伙,老爱模糊焦点。”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对,你对,是我太过计较了。”李珩孩子气的撇了撇嘴。
卫洵笑了笑,还是那句话,“有劳你了。”
李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要说几次,放心放心,我记住了,一拿到名单,立马给你送过来。”
卫洵放下手上的棋子,拱手表达谢意,起身转到左侧长案后面,元忠即刻起身退到一旁,由他接手亲自为李珩煮茶。
最近,卫洵总是不知不觉走到书坊,下意识寻找一大一小的身影,可惜今日只见到唐文钰,一向守在身边的唐宁月不见了。
“卫哥哥!”唐文钰不忘送上崇拜的星星眼。
卫洵模了模唐文钰的头,看着他手上的书,“你很爱看书。”
唐文钰将手上的书递给卫洵,捂着嘴巴笑,“姊姊不允我买《西厢记》,我跑来书坊看,她就管不了了。”
“她见了不会在你身边唠叨吗?”
“会啊,她可爱唠叨了,不过她有事去绣坊了。”
卫洵有一种心事被人家看穿的感觉,尴尬的一笑,“我还觉得奇怪,你姊姊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门?”
“姊姊不放心,可是姊姊说待在这儿陪我太无聊了,还不如去绣坊挣钱,反正我一看书就什么都忘了,绝对不会乱跑。”唐文钰的口气充满了无奈,姊姊实在太爱挣钱了,他们回京不过一个多月,京城一半都还没有走过,她就一股脑的投入挣钱大计,真是教他嫉妒!
“去绣坊挣钱?”卫洵微皱着眉,大家闺秀的绣品落入外人手上容易引来是是非非,因此再缺银子,她们也不会卖绣品。
“姊姊画了一些花样子,新奇又好看。”
“你姊姊要卖花样子?”
“对,姊姊一手丹青可厉害了,无论什么,她都可以画得维妙维肖。”说起姊姊的绘画,唐文钰的敬佩如滔滔江水,明明姊弟两人都师承爹爹,可是画着画着,姊姊竟然可以自创一种新的画法。
“是吗?”
唐文钰用力点头,“姊姊帮我画了一幅画,栩栩如生,可好看了,卫哥哥有机会来我们毅勇伯府,一定要瞧瞧。”
这是夸那张画画得好,还是夸他自个儿长得好?卫洵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太计较,也不会放在心上,小孩子说话难免夸大其词。
不过他相信唐三小姐擅长丹青,唐三爷是深受皇上看重的状元之才,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太差,更别说从青州一路回京,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唐三爷的本事。
“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欣赏。”
“不过卫哥哥可不能告诉姊姊哦。”
“这是为何?”
“姊姊说我们做人要低调一点。”唐文钰幽幽的叹了口气,“姊姊就是一个花样百出的人,怎么可能低调呢?”
卫洵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你姊姊这样子很好。”
“我娘可伤透脑筋了,谁家的姑娘像她一样,针线只要经过她的手,一定留下针眼,针线活完全见不得人。”
唐文钰绝对不会承认自个儿在出卖姊姊,这在毅勇伯府的清溪院是众所周知的事,而卫洵也不会承认自己沉迷在某人的八卦中,决定将一点点的心虚感抛到脑后。
“这也没什么,身边侍候的丫鬟擅长针线活就可以了。”
唐文钰摇摇头,“我娘说,有些衣物不能假手他人,姊姊再不喜欢针线活,每日也要练上半个时辰,好歹教人看得出来绣什么玩意儿。”
“唐三小姐聪慧过人,只要有心,想必难不倒她。”
“卫哥哥倒是说对了,我娘也认为如此,姊姊不是做不来,只是没兴趣就不肯用心。”
“寻常人都是如此。”
“我可不会如此,再不喜欢的事,我也会全力以赴。”
“你是好孩子。”
“就是咩,我是好孩子,不像姊姊,娘为她愁死了,最近白了好几根头发。”唐文钰简直说上瘾了,恨不得将姊姊卖个精光。
“怎么了?”
提起此事,唐文钰重重的叹了口气,张开嘴巴,准备继续出卖某人,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实在太难为情,他只能尴尬一笑,模模小肚肚,“我肚子饿了。”
卫洵再一次模了模他的头,“走吧,卫哥哥请你吃饭。”
唐文钰一脸的忧愁,“可是,姊姊教我在这儿等她回来。”
“卫哥哥让侍卫在这儿等你姊姊回来。”
唐文钰很有礼貌的转向卫洵左后方的元忠,“有劳侍卫哥哥了。”
一个时辰后,唐宁月满月复忧伤的跟着元忠来到满福楼。
她和卫洵有孽缘,小家伙和卫洵又是什么样的缘分?为何每次出门他们总会相遇,两人还像忘年之交一起手牵手上酒楼吃饭?
好吧,如今她可以肯定一件事,她甩不掉前世的轨迹全是小家伙惹的祸!
等接了人,唐宁月一坐上马车,一直压抑的火气就爆发了,“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敢随随便便跟人家走呢!”
唐文钰轻巧的往旁边一闪,躲过姊姊戳人的魔爪,义正词严的纠正道:“不是随随便便,我认识卫哥哥。”
“好吧,你认识卫世子,可是我不是告诉你,一定要乖乖待在书坊等我,若是我回到书坊见不到你,我会担心,你还再三跟我保证,你是个不会让大人担心的好孩子,记得吗?”
唐宁月气呼呼的磨牙,一遇到卫洵,他就完全忘了节操,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唐文钰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嗫嚅的模着小肚子,“可是,我肚子饿了啊。”
“饿一餐又如何?难道会死人吗?”
“不会啊,可是肚子咕噜咕噜叫,人家都听见了,我又没有耳聋,不能不管啊。”唐文钰觉得自个儿真是太委屈了,若他能命令肚子不要叫,他一定会守住对姊姊的承诺。
“你只要愿意厚着脸皮当作没听见,人家也会当作没听见。”
“我饱读圣贤书,又不是姊姊,如何能如此?”唐文钰的目光转为不齿,这种粉饰太平的事只有姊姊干得出来。
唐宁月唇角一抽,四岁的小娃儿饱读圣贤书……好吧,小家伙一两岁就跟爹读书习字,两三年下来确实看了很多书,说是饱读圣贤书也没错。
“我大了你十一岁,脸皮当然比你还厚,不过,与其教人家破费,还不如当作没听见,你不觉得吗?”
唐文钰不服气的撇嘴,“卫哥哥又不在意。”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在意?”
“卫哥哥自个儿说要请我吃饭。”
“那是礼貌。”
“我接受卫哥哥的邀请,这也是礼貌啊。”
唐宁月张着嘴巴,一个字也堵不回去,头好痛,还是先回府再说。
一刻钟后,马车终于回到毅勇伯府,在二门下了马车,姊弟两人回到清溪院,唐宁月又恢复战斗力。
“你觉得姊姊和卫哥哥,谁比较重要?”
“姊姊在吃卫哥哥的醋吗?”
唐宁月呵了一声,“笑话,我干啥吃他的醋?我只是要提醒你——亲疏有别,为了外人让自个儿的姊姊受罪,你觉得有这个道理吗?”
顿了一下,唐文钰突然话题一转,“姊姊的花样子是不是没有卖出去?”
“……不是没卖出去,而是条件不好,我不乐意卖。”舌头差一点打结了,小家伙未免太灵敏了,这么快就察觉到她今日没做成生意。
“没卖出去就是没卖出去,这与你乐意或不乐意有何差别?”唐宁月觉得弟弟真的很讨厌,尤其年幼的弟弟,说话一点也不讲究技巧。
“若是我乐意,我就卖得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趟你出去就是没做成生意,不是吗?”
唐宁月真的好想拿块臭布塞住他的嘴巴,卖出去是早晚的事,有必要一直揪着这一点不放吗?
唐文钰站上软榻,拍了拍唐宁月的肩膀,“姊姊,人要面对现实,人家就是看不上你的花样子。”
唐宁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一张花样子只愿意给二十两,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缺钱的样子吗?”
“姊姊又不是大师,难道盼着一张花样子能卖二百两吗?”
虽然是事实,但是这样子打击最亲爱的姊姊好吗?唐宁月伸手往他的脑袋瓜一压,让他重新坐下来,“总有一日,姊姊的花样子绝对可以值百两。”
唐文钰非常认同的点点头,“我相信。”
唐宁月一脸惊讶的挑起眉,怎么突然变成了好弟弟?
“姊姊知道雪衣坊吗?”
雪衣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坊,凡是京城人,不可能不知其名,而且一定会找个机会“到此一游”,要不,人家说起雪衣坊,你连句话都插不上,这就太丢脸了。
为了销售花样子,秋樱找了府里的京城通打探过绣坊,分出上中下三个等级,雪衣坊属于上等。唐宁月仔细衡量过后,将目标锁定在中等店家,雪衣坊当然不在她的名单上。
“你怎么知道雪衣坊?”
“刚刚听卫哥哥说,卫哥哥认识雪衣坊的东家。”
唐宁月撇了撇嘴,早该猜到了,“他认识雪衣坊的东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有需要,卫哥哥可以帮姊姊牵线。”
唐宁月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怎么可能还找他帮忙?真心话当然说不得,她只能道:“只要我的花样子够吸引人,何必麻烦人家?”
“人家愿意帮你,你记下人家的情,为了面子不接受帮忙,这是又傻又蠢——这不是姊姊说过的吗?”
“……”小家伙的记性实在太讨人厌了,怎么办?
仰起头来,唐文钰深深看了唐宁月一眼,摇了摇头,“姊姊,求人家帮忙并不可耻,为了自尊心而不肯弯下腰,这是不长脑子。”
“……”以前她怎么不知道自个儿如此长舌?
“姊姊为何不喜欢卫哥哥?”
“我哪有不喜欢卫世子……不是,我没有喜欢卫世子……不是不是,我不讨厌他,但也不喜欢他。”她的脑子都被绕晕了。
略微一顿,唐文钰哦了一声。
“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姊姊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年纪小,搞不懂你们大人的世界。”唐文钰很无奈的摆了摆手。
唐宁月差一点从榻上栽了下来,她才搞不懂他这个小屁孩的世界。
“姊姊还是好好考虑卫哥哥的提议,我回去了。”唐文钰跳下软榻。
唐宁月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连忙扯住唐文钰,凉厅厅的问:“卫世子知道我想卖花样子?”
“姊姊将我独自留在书坊,卫哥哥很关心,我当然要为姊姊解释清楚。”
唐宁月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用不着你解释得太清楚。”
“姊姊真是太奇怪,哪有人说话不说清楚?”
唐宁月放下小家伙,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免得她被他活活气死,不过丢下他一两个时辰,他就将她卖得一干二净,真是太丢脸了!
唐文钰当然知道自个儿闯了什么祸,不过自觉理直气壮,姊姊又没有要求他不能说出去,可是见到姊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他还是识趣的走人。
第四章 对她感兴趣(2)
提起卫洵,没有人会想到他是大楚进士榜单上最年轻的探花郎,因为进了大理寺的一年,他骑马四处奔波的形象已经深植人心,好几次因缘巧合端了匪窝,如今名声已传遍北方的各个匪窝,贼匪见到他,立马识相的转身闪了。
总之,他的武力早就压过才子之名,焚香抚琴这种雅事跟他早已八竿子打不着,若是问人上次见他弹琴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一定一脸困惑——卫洵会弹琴吗?
“哇哇哇!今日是什么日子?”李珩夸张的跳了一下,然后跑向围栏,探出身子,抬头望天,没下红雨啊。
琴声戛然止住,卫洵唇角抽了一下,一国的储君老在耍宝,好吗?
李珩转眼又蹦到长案面前,歪着头打量他,“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很期待我出什么事吗?”
李珩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多想不行啊。”
“那你就继续想吧。”卫洵再一次拨动琴弦,可是某人静不下心来听他抚琴,赶紧弯伸手压住琴弦。
“你已经领差事了,干么成日跑来我面前乱晃?”
“你休沐,孤就不能休沐吗?”
“你还记得自个儿是太子,就当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学习。”
“你也太狠了,好不容易等到休沐,你竟然还要我学习!”李珩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转身走到软榻坐下,同时指示元忠去弄些干果点心来吃。
来了一个霸道的不速之客,卫洵不可能弹琴,只好起身转到左侧的长案煮茶。
“有事?”卫洵可不想跟他废话。
“孤听说你最近关心雪衣坊的生意。”
雪衣坊原本是皇后还是秦王妃时,为了安置人所置下的产业,可是随着她进宫登上后位,渐渐没了心思管理雪衣坊,皇后便将雪衣坊给了李珩。
接下雪衣坊不久之后,李珩就察觉到雪衣坊单单用来挣银子太可惜了,应该可以发展成收集消息的管道,于是他又分了一半给卫洵,无论是经营还是收集消息,卫洵都比他这个太子更擅长也更适合。
“我不应该关心吗?”
“过去你怎么都不关心?”
“你怎么知道我过去没有关心?”雪衣坊可以说是他的私产,他当然要知道有多少价值,绝不容许底下的人糊弄他,不过他也只是关注帐册,京中流行什么、应该卖什么,他可不清楚。
李珩的舌头打结了,从不关心雪衣坊的人其实是他。
“我以为你从来不过问雪衣坊,只要每一季给你银子就好了。”
李珩嘿嘿一笑,“最近突然觉得自个儿太失职了,好歹每一季从那儿拿了那么多银子,总要关心一下嘛。”
“我看是有人找你告状吧。”
“没没没,雪衣坊是你在经营,怎么可能找我告状?”李珩越说越小声,在卫洵清冷的目光下顿了一下,还是改口了,“不能说是告状,只是孤的人正好去了雪衣坊,掌柜随口问了一句,毕竟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卫大公子何时会关心雪衣坊的花样子,担心你受了人家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