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灵犀实在很替她高兴,也羡慕贺宁的潇洒,她知道,贺宁心中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第一任丈夫闵忠,但闵忠不会要一个侍奉过西尧皇帝的妻子,也不可能接受西尧皇帝的女儿改姓闵,所以贺宁放下西疆的一切,重新在京城生活。
如果自己能有贺宁一半潇洒就好了,可惜自己是个死心眼。
不过小信芳来了,小信芳打败了夏子程,现在小信芳才是她的心上人……
“这孩子的出生纸,写的是你的名字吗?”尚夫人问。
“不是。”尚灵犀于是说出怎么把小信芳抱去佛寺,跟佛寺要了文书,这才正式跟官府“领养”。
孩子是尚灵犀的孩子,但名义上是人家丢到佛寺的孩子。
将来若是要查,也没什么好查的,就是定远将军收养了个孤儿,其他没什么。
“这样还行。”尚夫人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叫什么?”
“信芳,信用的信,芬芳的芳,出自离骚,『苟余情其信芳』。”
“苟余情其信芳,倒是不错。”尚夫人逗弄着怀中还在出力的小婴儿,“信芳,信芳,我是外婆啊。”
尚灵犀总算放心下来,母亲承认自己是外婆了,那就是承认这孩子了。
她有军务在身,信芳又这么小,实在无法自己带,这世上她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也只有母亲照顾,她不用担心,“娘,我想您把信芳抱回尚家,替我养。”
尚夫人还在逗孩子,“你看不到孩子,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这里风沙太大了,他连脸都没干净过,还是回到边关内,在我们尚家长到大一点,也不是要一直劳烦娘,三岁左右我就会把他接回来。”
“什么劳烦不劳烦,你是我女儿,哪用得着这么见外。”尚夫人白眼,“只不过我越看这孩子越面熟,万一被人看出来是你亲生的,该怎么办才好?”
“不会的,又不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他像他爹呢。”
“像他爹,哪有这么便宜的老爹。”尚夫人不以为然,“灵犀,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那几个将军趁酒醉轻薄了你?”
“不是的,我跟那些将军都只是战场上的伙伴而已,每次见面一定是在大将军的帐子,私下见面都没几次。”
她没有对母亲说谎,夏子程是校尉,不是将军。
“可是你一身力气,普通男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母亲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些将军力气比你大……”
“娘,您怪女儿不知道羞耻也好,女儿是自愿的,生这孩子也是自愿的……当时女儿身边有信任的人,也弄了药给女儿喝,是女儿又吐了出来,女儿没有被强迫,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尚夫人惋惜,“傻孩子。”
又想,女儿为尚家牺牲,十六岁时明明都快成亲了,没想到丈夫突然被暗杀,西疆跟尚家军又不愿意由别人掌管,于是她上了战场,从此不再是尚家大小姐。
一年又一年过去,几个妹妹分别婚嫁,生了孩子,庶子崇孝也从一个一岁的幼儿,现在长到八岁,这么多年,灵犀一直在牺牲自己,只为了尚家,想想实在可怜,难得任性一次又怎么了?
是啊,又怎么了?
他们堂堂尚家的小姐生个孩子,还要看人脸色?
灵犀的表情,明明是喜欢孩子的爹的,可她的身分跟年纪,又有谁会娶她?
尚夫人突然心痛起来,是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失去太多了,难得争取一次人生,不需要因为这样抱歉。
尚夫人突然涌起一阵保护欲,她的女儿保卫着西疆,却从没人保卫她,好,她是母亲,她来保护灵犀。
于是尚夫人道:“既然这里风沙大,信芳娘就带回关内养着。”
尚灵犀一喜,“谢谢娘。”
“放心,娘一定亲力亲为,把这小家伙养的白白胖胖还给你。”
“娘我当然放心,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也就是娘了。”
尚夫人被女儿这迷汤一灌,十分舒坦,“你月子可做得紮实?女人坐月子最是要紧,娘给你找个口风紧的嬷嬷来给你炖汤,现在还不晚,赶紧补起来,不然年纪大了要受罪。”
“好。”尚灵犀朝尚夫人靠过去,“谢谢娘。”
第十章 有异族来犯(2)
日升日落。
春去秋来。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
转眼,这已经是尚灵犀回到边疆的第四年,幼弟崇孝已经十二岁,也就是说,她只要再当四年将军,就能把担子卸下。
十二岁,说大不大,但尚灵犀已经把他从关内叫了出来——崇孝跟自己不同,她是爹养大的,崇孝没那福气。
可是,爹不在了,长姊在,长姊会培育他成材的。
崇孝性子虽然比较耿直,但能吃苦,这点还算让人欣慰,没人能一日成材,她还有四年,慢慢教就是。
一日,尚灵犀命宣节校尉带兵出操,这回要入驻沙漠四天才能回来。这在西疆是常态练习,宣节校尉领了命令,就下去传令了,个人收拾营帐,吃完午饭后便出发。
可奇怪的是,第五天了,这支队伍却没人回来。
一队三百人,没有音讯。
沙漠中迷路了不成?
西尧已灭,总不可能突然遇上其他军队。
尚灵犀奇怪,又命一支三十人的精锐队伍去搜寻,隔日,那三十人的队伍回来了两人,直冲尚灵犀帐子。
其中一人伤重,一进帐子就昏死过去,另一人伤轻,连忙开口,“尚将军,有敌。”
尚灵犀一凛,“说清楚。”
“属下逐出百里外,突然见到大批我东瑞军的屍首,宣节校尉的旗子倒了下来,还被人割破,死伤极其惨烈。我们正在收军牌,没想到附近杀声又起,从四面八方冒出了一堆异族军人,把我们包在中间,属下是凭着马快,这才逃了出来。”
尚灵犀站了起来,大声道:“来人,整装。”
外面女兵连忙吹起号角,“整装。”
一又一声的传出去“整装”。
三万大军驻紮的地方,很快动了起来,穿铠甲,带干粮,绑腿,还有最重要的是把军牌再绑紧一点——万一死了,这军牌就能替代自己回到家乡,入土安葬。
不到一刻钟,三万大军已经排列整齐。
尚灵犀走上校军台,看着一列列士兵站在营帐外,英姿挺拔的样子,内心颇感安慰,又幸好自己没有懈怠,日日操练,要是安逸四年,这是要怎么动员起来。
“兄弟姊妹们,宣节校尉遇敌,全军覆灭,根据前锋甲队回报,百里外有异族来犯,这异族恐怕还在模索,这才暂时没攻到边疆来,本将军已经写了八百里加急军报回京,在大军驰援之前,我们务必守住,不得退缩。”说到这她双手举起自己的双刀,朗声道:“护卫我东瑞西疆。”
三万将士齐声大喊,“护卫我东瑞西疆。”
“现在起,兄弟姊妹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要因为五年前的大胜,而轻忽这次的敌人,骄兵必败,因此,得时时警醒,敌人的能力未知,军力未知,武器未知,本将军现在令翊麾副尉领精锐兵一百,前往打探,奋勇者,赏功勋,胆小者,军棍伺候。”说到最后,已经是神色严厉。
翊麾副尉往前一步,“末将领命。”
翊麾副尉是尚家二房的儿子,叫做尚崇仁,是跟尚灵犀一起长大的堂弟。
这么危险的事情,叫自己人去做,才会让人服气,对尚崇仁来说也是机会——宣节校尉是没准备,才被灭了旗,他在有准备的状况下,还领了精锐兵,尚灵犀只要他打探消息,又不是要他一定得抓人回来拷问。
于是尚崇仁迅速点了精锐兵一百,跨上战马,便往西边奔驰而去。
尚灵犀接着朗声说:“现在开始,进入备战状态,轮流睡,轮流吃,轮流练兵,偷懒者,打死不论,潜逃者,罪及家人。”
众人一凛。
“来人,把本将军跟赵副将的营帐移到最前线。”
这是要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了。
三万将士被她晓以国家大义,接着被她恐吓不准偷懒不准逃,然后她告诉大家,别怕,要死也是本将军先死。
三万人,没人不服气。
尚家就是这样带兵的,所以将士的忠诚度才这么高。
士兵动作很快,尚灵犀才刚刚发话完没多久,她跟赵天耀的军帐就移到了战线最前方,比精锐兵的军营还要往前几丈。
等整好军,尚灵犀这才回到军帐,继续盘问那个逃出的精锐兵,“那些异族人,你看着可像西尧人?”
“不像,比西尧人白得多,头发颜色也比较淡,五官深,使用的武器以弓箭为主,不像西尧使用枪。”
尚灵犀皱眉,不是西尧残兵?
赵天耀道:“会不会是玛卓人?”
“玛卓人?”
“属下以前跟着故忠武将军时,见过一次,那是玛卓商队,也是像这精锐兵形容的,皮肤白,发色淡,五官深。”
尚灵犀忖度,“玛卓人在西尧过去千里之地,百年以来从未有商队以外的人到我们东瑞,这次怎会突然东进?”
仁勇副尉道:“会不会是听说西尧灭国了,所以想来沾点好处?”
翊麾校尉道:“那未免也太迟钝,这都五年过去了,玛卓人就算消息不灵通,也不该一个消息传了五年。”
翊麾校尉阶级高,仁勇副尉就算心里不服气,也不敢公然顶嘴,只好看着尚灵犀,等着她发言。
尚灵犀想了想,“仁勇副尉的想法不无道理,当然,他们是五年前就知道西尧覆灭,不过当时他们还没准备好,所以按兵不动,现在准备好了,一口气东进,只是他们不曾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所以打了西尧后,小心翼翼,不敢贸然进攻。”
众人都沉默。
因为尚灵犀所谓“打了西尧”,那代表西尧国完全覆灭——五年前大胜,西尧国的皇室跟有钱人都被迫迁往京城软禁,留下的百姓则鼓励移居到东瑞,通婚还另外会有一笔赏金,至于无论如何不愿意离开西尧的,就由宣威将军统领。
讲白了,宣威将军在西尧,尽可当他的土皇帝,反正家人都在京城住着呢,也不怕他叛变。
这样过了三年,换壮武将军去当土皇帝。
壮武将军肯定是完全松懈,所以才被玛卓人灭了。
西尧人口约莫一百万,东瑞在驻将士约莫五千,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但看那精锐兵说宣节校尉的军旗都被割破,连一面旗子都不放过,何况是人命,那些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隔天下午,尚崇仁领着八十余精锐兵回来,什么也没打探出来——没有风沙的日子,天气太好,无法掩护。
但顺手抓了两个人。
尚灵犀大喜,连忙让人把那两个玛卓人抓进军帐中。
皮肤果然很白,眼珠子跟头发都淡,人高马大的,尚灵犀想,这么大一个人,也不知道崇仁是怎么把他弄回来的。
尚灵犀问道:“叫什么名字?”
一个连忙说:“我叫阿泰。”
赵天耀踢了另一人一脚,“问你呢?”
那人却倨傲的抬高下巴,尚灵犀走到他身边,抽出随身小刀,迅雷不及掩耳的割下他的左耳。
那人一痛,呆住,赫然见到地上一只耳朵,自己耳上热热辣辣,有东西流下来,想模,手却又被绑着,脸上出现惊讶的神情,“你是西尧人口中的女魔头?”
尚灵犀一个手起刀落,又把他另一只耳朵割下来——那人以为自己是个汉子,挨得住痛,没想到尚灵犀一上来就是割耳朵,将来自己跟别人不同,肯定会被笑话是个没有耳朵的人。
赵天耀又踹了他一脚,“什么名字?”
那人不敢再倔强,道:“我叫阿隆斯。”
尚灵犀问道:“是哪里人?”
阿泰迅速回答,“我们都是玛卓人。”
“为什么出了玛卓国土?”
阿泰又是抢着回答,“我们将军只说,跟着出征,可以掳到漂亮的姑娘,金银珠宝,我反正在家乡也没事情做,就跟着从军了。”
阿隆斯直到看到尚灵犀还滴着血的小刀,这才回答,“我也差不多,只不过早了几年,反正在家乡也没事,不如从军或许能抢到个姑娘回家做婆娘。”
尚灵犀又问道:“西尧人是俘虏了?还是全杀了?”
阿泰回答,“漂亮姑娘留着,其他全囚禁起来——将军别生气,我军阶低,什么军功也没有,不然也不会在打探军这么危险的位置。不过阿隆斯不同,他是有军功的,只是离开军营喝酒……女将军想打人,打他。”
阿隆斯大怒,他不怕打,不怕痛,但是人不能跟别人不一样,他不想被笑话,他已经是没有耳朵的人了,不能没有手指,不能没有头发或者鼻子。
尚灵犀已经看出这阿泰军阶的确低,可能只知道一点事情,不会晓得太多,而阿隆斯光衣服就不同,上面有铠甲,那是有品级的人才用得起的东西。
“这样吧,阿隆斯,你把你知道的跟我说,我听得满意,就不再动刀,我要是听得不满意,就在你脸上刻字,你看看要哪一个?你要是想死,我也有办法派人去玛卓找出你的家人来给你陪葬。”
阿隆斯大怒,“你真是女魔头。”
“我时间不多,你要是继续废话,我就派人去玛卓了,玛卓国土不大,找些人应该不难吧。”尚灵犀恐吓他——她不是天性凶残的人,也觉得连坐没道理,可战争在前,她不能光明磊落。
要是这不行,那不要,那等着人家杀上门好了,阿隆斯的命是命,他家人的命是命,但东瑞国士兵的命也是命,现在为了保东瑞国士兵,她可以做那个不讲道理的女魔头,恐吓,并且执行。
为了减少东瑞国的死伤,她愿意当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就见阿隆斯一脸气愤,后来或许是想起家人,还是无奈屈服,“我们前几年听说西尧国被打败了,想着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人跟人之间好好相处不行吗?怎么非得打仗,这东瑞国也太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是西尧。”仁勇校尉打断他,“我们都已经签署和平协议,还派了人去恭贺新皇即位,他居然杀了我们的使者,这要是你们玛卓人,能忍吗?”
阿隆斯一怔,“我不知道西尧皇帝杀了东瑞使者。”
赵天耀瞪了仁勇校尉一眼,“继续。”
阿隆斯接着说:“我们听说如果不先打过来,那等到东瑞打玛卓就来不及了,所以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招兵买马,据说当军人可以有漂亮的姑娘,可以看到金子就拿金子,几年前我就是这样进入军队的,想练成强大的队伍,以免别人打过来,以免我们像西尧一样,不是被杀,就是移居,现在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一点用处都没有。”
阿隆斯顿了顿,“一个月前,我们将军突然说要打东瑞国,我们先进攻西尧国,原本以为会很难,毕竟有东瑞将士镇守,西尧本身也还有一百万人,却没想到比打一只野兔还轻松。那些西尧人,一看到军人就投降,那些东瑞将士,个个懒不说,动作还慢,都不知道多久没练兵了,我一下子就杀了好多人,抢了两个漂亮的姑娘,拿了几袋子的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