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房。”苏昌廷借着云娘的手撑起身。
薛蓉襄与醉眼迷蒙的他对望,只觉得面对他的自己心中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
“你还要恨多久?”他已真心忏悔了,为何她就是不肯原谅他?
“我心中对你并没有恨。”薛蓉襄平静回道。
是吗?现在连恨都没有了吗?没有情,也无恨,当真如此决绝?难道他就不痛吗?他是个男人,就算有泪,也只能往肚里吞,她当真以为他无血无泪吗?
“爹,你累了,还是让二娘扶你回房休息吧。”苏玺善劝着他。
他是累了,对于一再的求取宽恕却得不到谅解感到疲累不堪。望着她如昔的容颜,在她身上,他已找不回以往对他温柔体贴的襄儿了,她要他看着她却无法再亲近她,就这么赎罪过一辈子吗?
“我们不要再吵了,好吗?”苏昌廷带着乞求的口吻,希冀她能够原谅自己。
薛蓉襄不明白,一直以来她何曾吵过什么?自当年她所求的得不到应允的那一刻起,她对他就再也无所求了。
“你醉了,有事明日再谈吧。”
他是醉了,但还不够醉,至少没有醉到感受不到她的冷淡绝情。
有些颓丧的苏昌廷这回再也没有多做停留,低着头,毫不挣扎地任由云娘带着他离开。
苏玺善无言地叹息着。对于爹娘感情变得如此淡薄,他感到无能为力,心中也有些许的哀伤,如果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他多么期盼能找回双生姊姊。
突生的想法不知为何让他心中一动!有何不可?当年并没有任何迹象证实女娃已不在人世。只是事隔这么多年,想找人犹如大海捞针,心里又是一阵踌躇;但与其任由双亲继续为此事伤神又伤身,不如放手一试吧,就算到头来真的寻不着人,或者得到的是已不在人世的证实,至少试过了才不会空留遗憾。苏玺善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娘,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亲自送她进房,确认她不在重拾针线才安心地准备离去。
“有贼!”
苏府内灯火突然通明,有人大喊着抓贼。一条黑影从中庭飞身而出,直往苏玺善所在的位置而来。看来是贼人不小心惊动了已入睡的奴仆,为了求平安月兑身,只好挟持苏府少爷。
苏玺善被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吓退了几步。
原要上床就寝的薛蓉襄也被这阵骚动给惊扰了,再次打开房门想察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知被苏玺善机灵闪过的贼人竟转身改擒薛蓉襄。
只是贼人才要出手擒人,另一条藏身在薛蓉襄房外大石后的黑影随即窜出,手持短刀刺向那名贼人,两人交手,同样蒙着脸、身着一身的黑衣,分不清谁是贼人谁又是帮手。
只是为何今夜竟有两名黑衣人同时夜探苏府?一人为钱财,另一人又是为何而来?
一群家仆手持棍棒赶至南厢房的主屋,黑衣人见苗头不对,不再恋战,一人跃上屋顶,另一人也跟进,两人一前一后,没多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离开苏府的两道黑影并未就此分道扬镳,另一名黑衣人仍紧追着前方的黑衣盗贼。
见他一直紧追不舍,已逃至城郊的盗贼干脆不逃了,停下脚步等他追上。后者见他停住,谨慎地在离他约五步之遥的地方止住了追逐,晶灿的眼如紧盯猎物的猎人般,一刻也不敢松懈。
“想分一杯羹吗?”嗓音既不低沉也不轻柔,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黑衣人语带嘲讽地问。
同样是夜闯苏府,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所为何来?若是为了他身上的珍宝,那还说得过去;若不是,又何必多管闲事阻挡他的去路?
“你是何人?为何做此勾当?将身上的东西交出来。”此事原与他无关,但天生的正义感使然,令他不自觉地追在贼人身后。
黑衣盗贼因他幼稚的问话嗤笑了一声。做此勾当不就是为财吗?还能为了什么?想要他交出好不容易到手的珍宝简直是痴人说梦!至于他是何人?看来只不过是个未曾在江湖上打滚过的小毛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的名号够响亮,没想到竟有人不识他。
“既然不知我是谁,何需在这里多言,闲事少管。”懒得再跟一个未长大的小毛头多说些什么,转身就想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飞身挡在他身前,再次拔出身上的短刀。
黑衣盗贼又是一阵嗤笑,连神捕卫子商都奈何不了他了,凭他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子也妄想捉拿他吗?不待对方有所行动已先发制人,欺身接近他,毫无预警地击发一掌,没想到却被闪过,他有些讶异对方的身手比他想象的灵巧许多。
不待黑衣盗贼再次发动攻势,他手持短刀凌厉朝对方刺击而去,两人再度交手,不分轩轾,转眼间已拆了数十招。
眼见天色已有些微亮,黑衣盗贼渐显不耐,无意再缠斗下去,从腰带内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向对方的眼。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猝不及防,着了对方的道,一时之间睁不开眼,手中的短刀防敌地向四周乱刺,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听见盗贼离开的声音,他才伸手抹了把眼周的白色粉末,有些心惊,不知是否含毒?过了一会,似乎没有任何异状,眼睛也渐能视物,他才稍稍放宽了心,抬头望了一下四周,已不见贼人的踪影,被他给逃了。
第2章(1)
“头儿。”一名满脸纠髯、身材魁梧、声音宏量的男子走入了客栈的厢房。
厢房内正在打坐的男子听见他的叫唤,慢慢地呼吸吐纳,将内力灌入丹田,这才睁开了眼。
“打听到消息了吗?”
相较于进门的男子,被唤作头儿的男子身形较为高瘦结实,有一副低沉浑厚的嗓音,此人正是人称神捕的卫子商,跟随在他身边、满脸纠髯的男子则是他的部下冉德申。
“听说夜枭前夜又犯案了。”今日一早他到市集去吃早膳,顺便打探消息,一到市集就见众人正热烈讨论着夜枭又犯案的事,看来头儿的判断没有错,夜枭果真在京城。
卫子商沉思着。夜枭果然开始沉不住气了。
一年多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夜枭这号人物,专做洗劫巨富商贾的无本生意,夜枭所到之地绝不空手而回,他一路追捕,中间数度交手,每回总是差那么一步,竟让他滑溜地逃逸无踪。
夜枭行事颇为谨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也不曾盗劫过任何官家,正因为如此,官府就算早就耳闻这号人物,但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发布追捕令,至于是否真能逮到夜枭,官衙的人也不甚在意。
夜枭行事之缜密,不仅让他不至于成为官府追缉的头号人物,也让在江湖行走一年多的他未曾让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他的猜想,说不定有关于夜枭的一些传闻,或许是夜枭自行放出的假消息,用以混淆他人耳目。
但有一事颇令他不解。依夜枭如此谨慎的作风,竟会选择在天子的眼下犯起大案,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想来再过不久,他必定会接到上头给的、务必捉拿夜枭归案的密令,这回若是再抓不到夜枭,将置天子的颜面于何地?
虽然逮捕夜枭归案是他的职责所在,但恐怕此次上头的人想要的必然不是夜枭又再次月兑逃的回覆,他的责任更重大了。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传闻。”他跟随头儿一路追捕夜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也有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