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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如故(下) 第2页

作者:雷恩那

他还想看她磕头求饶吗?还是打算私刑了结?他到底……

“姜老板中了摄魂术,被施术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之久,之后撤了术,你人便昏睡过去,此刻虽说醒来,怕还是摆月兑不掉摄魂术的余劲儿,所以缓着来才是上策。”

这一瞬,姜守岁脑海中所有的疑问全都打住了,彷佛迟钝的思绪突然间被狠狠推了一把、刺了一记,蒙蔽心魂的浓重迷雾开始散去,渐渐露出真实的一角——

是啊,她身下这张躺椅明明是他躺在其上才是……她觑见了,欲躲,急匆匆往大门而去,那扇门扉被她拉开,然后……他就在那儿。

他就在那儿!

姜老板不想亲近本督了吗?

他问她话。

不仅是一句话,他问了她很多话。

姜守岁越想越触及真相,以为是梦中呓语,但非也,那些是真真切切有过的问答对话,挖开内心秘密,将一切摊开,那令她头皮发麻、寒毛竖立,一脸苍白,连唇瓣都不见血色。

老天,她都说了什么?

她不懂自己为何那般听话,竟对他有问必答,像魔怔了,而他却用闲聊般的口吻告诉她……说她中了摄魂术?

“是你施的摄魂术?”她眸光既惊异又带谴责。“你何时习得这门奇技?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地记起那穿透思绪的嗓音以及他的眼神,好像无法不相信。

路望舒收起染血的巾子,徐声道:“自然是跟师父学的,本督在宫中曾拜过一位师父,姜老板跟本督的师父还混得颇熟,不是吗?”

姜守岁只觉脑袋瓜都要炸了,一下子涌来太多事儿,思绪都快跟不上。

她缓了缓气,嗓音不稳地问道:“所以督公大人这是死后重生,又回到内廷宫中呼风唤雨来了?”

用的虽是问句,但答案呼之欲出,她没等他答覆又问:“那么,督公的师父鲁清田鲁老爹他人呢?还有老周爷爷、樊三老爹和春肆大爹他们,上一世老早被你从宫中接出,就安置在四合院这儿生活,如今他们去哪儿了?”

路望舒望着她微微笑。“上一世拜师,就是想学鲁氏祖传的摄魂术,既然学过了,记忆犹在,这一世又何须再拜鲁清田为师。”一顿,他又道:“四位老人家对我的态度如何,姜老板亲眼目睹过,重生这一世,本督又何必去招那不自在。”

姜守岁气息微窒,定定然注视着那神情难辨的面庞。

督公大人嘴角又是一扯,“四位老人家如今仍在宫中生活,请姜老板放心,本督对他们仍十分善待,只是不好堂而皇之地照料,他们不会想与我再牵扯上的。”

接着他将鲁清田之所以对他心怀忌惮的因由原原本本告知,亦提到一开始当真使了胁迫手段才得以拜师习技,也提及鲁氏摄魂术的百字心诀等等,令姜守岁当场几乎听傻了眼。“可、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仍是弘定帝,而非甄太后所出的唯一嫡皇子,所以鲁老爹这一世仍……”她轻揪着襟口。

“是本督下的手。”他平淡解答。

“啥?”这会儿真要傻眼了。

“鲁清田当初之所以对东宫施术,迷其心魂诱杀,是为了替枉死的温姑姑复仇,本督既知事发何时,要救温姑姑便易如反掌,但温姑姑不死,鲁清田自不会涉险,然太子非死不可,盛朝皇位不能交到那样心性的人手中,唯有弘定帝即位,朝野内外才勉强能寻到一线生机。”

姜守岁身子不由得轻颤,男人起身取起被推至一旁的大裘,摊开后披在她肩膀上,跟着还帮她拢了拢。

一股火气突然冒出,她猛地挥开他的手,胸脯明显起伏,冲着他便道:“督公大人拿那样奇诡手段对付心性不佳的太子殿下,也把奇术用在我身上,你、你凭什么?这一世你我都不要遇见最好,各自过活,阁下自在我也自在,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路望舒面色微变,抿抿薄唇道:“……那一日在锦衣卫宫外处,你跪地求饶看都不肯看本督一眼,与你上一世对待我的样子相差太大,此疑点不解,本督内心不痛快,我就是想知道姜老板脑袋瓜里想些什么。”

老实说,如今探得她对他犹有情意,仍然心悦他、喜欢他,他欢喜得直想大叫大笑,却是怕吓着神识刚转醒的她,所以才撑着一张船过水无痕般淡然的表情与她说事,连语调都费劲儿放缓。

她这时候对他变脸,脾气似山雨突至,他竟一下子慌了手脚似的,手被她挥开后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上一世她因那十八份男子的庚帖同他发火时,那当下他亦有相同感受,都是心慌、不知所措,还要撑着脸面。

这一边,姜守岁越想越恼火,也越想越觉丢脸。

随着神识渐稳,受摄魂术驱使时说出的话愈加清晰,她气到满脸通红,眸底都湿漉漉了。“什么都要你督公大人痛快?如今我不招惹阁下,想躲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难道还不成吗?”

“就不成!”路望舒亦冲口吼出,再也装不了淡然神态。“姜老板心里明明还想着本督,喜欢得不得了,为何态度大转变?你说你觉得累了,累了也无须避我如蛇撅,你这样是……蛮不讲理!”

姜守岁简直不敢置信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鬼话连篇,气到都想找人吵架兼打架,她丢开身上的男款裘衣,倏地离开那张躺椅,发现他站得离自个儿着实太近,不由分说便将人推开了些许距离。

“你才是蛮不讲理,你才是!”握紧秀拳吼回去。“你以为我仅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回吗?不是的。我记得你与我好几世的事儿,结果都一样,不论我再怎么喜欢,再如何努力去追求,你都不会跟我在一块儿,不是世道不允,是督公大人你不愿意……”眼泪被起伏的心绪强逼出来,真的太不争气,但无法抑制。

她吸吸鼻子又道:“直到这一次带着记忆重回,终是看清一切,督公不愿,我再强求只不过是徒增彼此困扰,还不如就此放手,且盼你我命轨变化,得以逃月兑命轮之下万年不变的轮回,也许能得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原来她所说的“累了”,其中竟包含了几世的历程……对于此点,路望舒始未料及,此际听她将话说开,再见她泪眼婆娑,都觉胸中窒闷到快不能喘气儿。

不论是他的重生亦或她几世的记忆回归,她与他经历的这些实太过神妙。

但更加妙的是,他俩所有的认知与几世的底细皆汇聚在这一世,让他们知己知彼知天道无常,亦体悟到无常下的情执与意重,接着能重新识得彼此……

噢,不,不是重新,是更深入对方的命中,也敢纵容对方深入己心。

至少就他而言,就敢由着她来犯!

“姜老板倒是仔细说说,何谓『不一样的结局』?是从此不见你来纠缠的那种无聊结局吗?”语气轻沉,凤目陡眯。“倘若我说,本督就要你继续来纠缠,也乐意任你纠缠,这是否也代表了『不一样的结局』?而如此结局,姜老板以为如何?”

第九章  不如起而行(1)

几世女追男的记忆回笼,每一次的热烈追求,大胆示爱,其结果仅是将他推得更远。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这句大俗话没法子套用在姜守岁身上,她还能自嘲与他之间那叫“不落俗套”,只是真累了,觉得自己好像活了好几百岁,苍老疲惫的心藏在这一具花样年华的躯体中。

然而督公大人却说出古怪的话,与以往全然不同的路数,她被拒绝惯了,一时间对他的问话只觉迷惑且不真实。

“等等!你要去哪里?”

耳畔响起他略绷紧的问声,她的一只小臂随即被握住,脚下步伐只得跟着停下。

“我该回酒坊,天快黑了,我也出来太久了,我要回去……我不要再跟你说话。”她讷讷回答,眼睛直视前方偏不看他,似乎脑袋瓜里还一团乱。

什么叫她不要再跟他说话?路望舒一听脑袋瓜也乱了,五指收拢将她抓得更紧。“你哪里都别想去,咱们话还没说完。”

他如果姿态肯放软,凡事有商有量,姜守岁还有可能乖乖听话,但聪明绝顶的督公大人此刻脑子八成浸了水,偏只会用强,结果就惹得冲突加剧。

“你、你放开!”姜守岁扭着手挣扎,另一手使劲儿推人。

适才她起身时将路望舒推开了两步,显然是他有意迁就,此时她再想推人,督公大人根本是挺着胸膛任她乱推乱捶,两只套着黑靴的大脚直接黏地上似的,难以撼动分毫。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姜守岁气到眼眶泛红,鼻头和两颊都泛红,今日这一见,她都不知被他气了几回,恼火到心口都阵阵抽疼起来。

“可恶!”嚷了声,她干脆朝他冲撞过去,当真是无招可使下的一记大烂招,这一撞不啻是投怀送抱,她整个人被督公大人展臂拥紧,后者再顺着冲撞力道倒坐躺椅上。

尽管手段强硬,路望舒心里实在没底,只晓得还不能放她离开。

她真这么头也不回走掉,他一颗心如吊着十五只桶子七上八下,定无法安生。

“现下就把话谈开,没把你我的事缕清楚了,姜老板就别想走。”他还在发狠,袍下长腿一个俐落动作,立时将她乱踢的双腿夹住。

“你我的事早都清楚明了,都经历这么多次,我学乖了还不成吗?督公大人还想小女子如何?你……可恶!放开呀——”她绝非任由人欺负的脾性,越受欺压越要反抗,就算落在他怀里也不见消停。

突然一声痛苦申吟响起,很痛很痛的那种,粗嘎气音刮过喉道和鼻间,呼痛般喷出,路望舒浑身紧绷,四肢狠狠缠住怀中娇躯,并垂下脸埋进对方的颈窝,有力且有效地制住这场暴动。

姜守岁之所以止住挣扎,一是因听到他痛苦申吟,另一原因是他身躯先是紧绷了一小会儿,跟着开始细细颤抖,像似忍了又忍、忍过再忍,但最终痛到实在难以忍耐,才会那般抖到无法克制。

困在他臂弯中,彼此身子紧贴着,那一阵阵的颤抖彷佛也传到她身上来。

“路望舒……你怎么了?”她不确定他是否身患隐疾,毕竟这一世与他的遇见跳月兑太多既定记忆,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发生。

男人仍在颤抖,气息甚是紊乱,而她就是个不中用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见他状况不太对,什么狠劲儿都撒不出来了。

“你方才还在擦拭鼻血,我觑见了,那条白巾子上头斑斑血迹,你、你……”她话声陡止,因督公大人在此时抬起头,她遂近距离目睹两行鲜血从他鼻中流出,惊得她抓着衣袖直接抵过去,两人目光终于接上。

路望舒脸色红得极不寻常,抵在鼻子下端的衣袖让他略感呼吸困难,他抬手握住那只手,轻轻抓在自个儿掌中,庆幸她没再剧烈挣扎。

“摄魂术需靠内劲驱使,若内力不够深厚,对身体的耗损极大,呕血不止亦有可能,如今仅流点鼻血罢了。”

这些年按着摄魂术的百字心诀练气,遇到需施术时,最终都能安然过关。

这一次鼻血直流,主要原因是施术时间过长,不是像以往那样仅需下一、两句话的指示或暗示便能大功告成。

他调息了会儿,吁出一口气,微扯嘴角。“姜老板别担心。”

“我才不担心!”姜守岁本能一嚷,双颊发烫,跟着又想摆月兑掉他。路望舒很快出声道:“方才流鼻血是因施术后的冲击,现下鼻血又流却与摄魂术没多大关系了。”

闻言,嘴上嚷着“才不担心”的人儿止住动作。“路望舒,你到底是怎样?”若非见他鼻血又流,真会揄起拳头捶过去。

她的在意令他微绷的眉间一松,垂首,将额心抵在她单边肩头上,男音慢悠悠荡开——

“突然间身体变得热烫,呼吸吐纳也变得粗嘎,气息灼灼,心跳加剧,不仅如此……还变硬了,又胀又热又硬,这般状况还是头一回,之前不曾有过,姜老板方才动作大了些,被你的膝头顶了一记,简直痛不欲生……”

说着说着,他话中似浮现笑意,“都说那处是男子全身上下最脆弱的部位,原来是真的,可明明痛极却不愿松手,怀里拥着柔软娇躯,热气往身下冲也往头顶上冒,鼻血跟着流出两管,这模样确实难看。”

随着他的话一字字进到耳朵里、脑子中,姜守岁清亮亮的杏眸越瞠越圆。

不再胡乱挣扎后,此刻侧坐在他身上的她终才惊觉到,自己被他一双大长腿夹住的膝腿正毫无缝隙地顶住他胯间。

幼少时的他被一刀刑过,那脐下三寸的地方该如一马平川,什么都不会有,但是此时的他……竟然……

黑袍底下,一副硬物隔着薄薄布料贴靠她的膝腿,他浑身热气勃发,尤其腿间鼓起的那一处格外明显,虽未垂眸去看,但凭感觉也能轻易想像那长度和形状……噢,打住!

意识到思绪转到何物上头,她瞬间僵住,脑子里又开启另一波混乱,“路望舒你、你……你竟然不是……”

男子抬起俊颜,颊面绽开的两朵红云甚是好看,一路红到两只耳朵上,他难得腼腆,都是个快而立的人了,此际的神情竟有少年般的纯真和羞涩。

姜守岁内心惨叫了声,头一次觉得督公大人美得太过火,他本就生得白皙清俊,再添上少年干净的气质,还让不让人活?

“姜老板,本督不是太监之身。”他松开对她的禁锢,毕竟她僵化到只会傻望着他。

夕阳西落,天色已然暗下,狗尾巴巷这儿有一架不起眼的马车从巷中出来,马车外观朴实得紧,车厢内却布置得颇为舒适,此刻姜守岁就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长条椅板上,怀里搂着一只兔毛制成的胖迎枕,陷入思考中。

马车自然是督公大人所安排,姜守岁基本上在听完他的“自白”之后,对周遭发生的事就随便了,随便跟着他上马车,随便让他送自己回去,随便他杵在那儿盯着她看、等着她开口说些什么……

唯独要她说话这一点她无法随便,需要一直去想,可能要想上许久许久。

他说,这一世他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在躯体即将遭阉割之际,当时千钧一发,他已无退路,遂冒险对着刀子匠们施术,结果就是连好几天呕血,严重时甚至七窍见血,但终是以完整的身躯活了下来。

为何已无退路?她怔然问。

于是他淡淡说起他的身世,爹亲是年轻的秀才老爷,无奈体弱多病,在他稚龄之年便已故去,娘亲改嫁他人,将他留给本家的伯父伯母养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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