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斩刚箝制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如果不是,你就不要逃,抬起头来!”
陆慕娘哪有那个胆?过去他是她的天,是威仪的王爷,她怎么敢抬头跟他四目相接?
她垂着头不敢与他面对面,可怜巴巴地道:“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您要找的人,若是您再不松手,小妇人就要喊非礼了。”
“非礼?”宁斩刚嘴角微抽,半晌后他松了手,眼里意味不明,瞅着她苦笑,“青青你居然敢威胁本王了。”
并不是他怕她真的喊非礼,是他不想引来皇上和陆浅平,反正人在这里,来日方长,他可以再做计较。
他一松手,陆慕娘便奔回房里,她心脏怦怦狂跳,背后起了一层薄汗,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自己都想不出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怎么办?他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了,依他的性格,他不会善罢干休的,肯定很快会再找上门来。
是她太天真了,以为岁月流逝就没人认得她,没人记得她,想不到他一眼就认出她来,她不该来京城的……
要不要回半月城?只要她不在,他就无法追究、无法印证,那么她的儿子就安全了。
没错!她该回去半月城,明天她就对浅平说,她要回半月城!
翌日,陆慕娘没机会见到陆浅平,跟他提回半月城的事,因为他和宁袭几人挑灯夜战,此时正在补眠。
听裴班芙说他很累,陆慕娘也不好为了回半月城的事把他叫起来商议,便想着等他睡足了再说也无妨,可她心里总是不踏实,整日都坐立难安,心里像吊着水桶,七上八下的。过午,有人送了拜帖来,是吏部右侍郎的母亲邀她品茶。
这张拜帖令她一头雾水,她问裴班芙,“芙儿,这吏部右侍郎的母亲章氏,我并不认识她呀,为何要邀我品茶?”
裴班芙将那拜帖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不妥,便笑道:“同为品阶相近的侍郎之母,可能知道皇上对浅平哥看重,所以想亲近您吧,人家一片好意,娘也可以考虑赴约,对浅平哥的人脉也有一定帮助。”
“是吗?”陆慕娘拿着拜帖,很是犹豫,但想到对儿子人脉有帮助便决定赴约。
周兴给陆慕娘安排的贴身丫鬟叫巧儿,于是她搭着府里的马车,带着巧儿同行。章氏约在向晚楼,在京城是颇为知名的茶馆,以雅致幽静着称。
章氏订了雅间,到了雅间外,有个漂亮的丫鬟朝她福身一礼,笑吟吟的说道:“老夫人好,我们家老夫人和众家夫人都在里头,品茶可能要一段时间,这位姊姊随我去另个雅间休息如何?众家夫人的随行丫鬟都在那里。”
陆慕娘一听这话也不疑有他,便对巧儿点了点头,巧儿就随那漂亮丫鬟去了。
“夫人请进。”另个丫鬟打开了雅间的门,侧身让陆慕娘进去后便带上了门。
进了雅间,陆慕娘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老夫人和众家夫人?她正想出去问那丫鬟,却发现门打不开,竟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她顿时慌了,这是什么情形?她被绑架了吗?是什么人要绑架她?是冲着浅平来的吗?
是他太出风头,招人嫉妒了吗?
正心急火燎时,房门被推开了,她看到宁斩刚大步走了进来,他面容沉肃,杀气腾腾,她踉跄了一下,根本连逃的念头都不敢有。
“陆氏。”宁斩刚一把拉起她,将她带进怀里,眼里隐有怒气。
“小、小妇人在……”陆慕娘牙齿打颤,被迫直视着他。
宁斩刚冷声道:“本王知晓你是陆侍郎的母亲,本王告诉你,陆侍郎太过扎眼,治河挡人财路,有人欲联合本王上奏,要构陷、对付他,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闻言,陆慕娘摇摇欲坠,她颤声道:“不可以……您不可以那么做,绝对不可以!”
“哦?”宁斩刚眸色微沉,“本王为何不能那么做?”
陆慕娘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浅平是……他是、他是您的亲生骨肉……”
宁斩刚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盯着脸色苍白的陆慕娘,问道:“你确定?”
陆慕娘颤抖着身子,点头道:“确、确定……”
宁斩刚眉头狠狠一蹙,咬牙道:“青青,你让本王找的好苦!”
陆慕娘已是泣不成声,“王爷……恕罪……”
“你何罪之有?”宁斩刚眼里一片沉痛,“有罪的人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儿子,我让你受苦了。”
陆慕娘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笑容,“王爷,奴婢不苦,能够有浅平这个儿子,奴婢很幸福。”
宁斩刚叹息一声,“你把他教养的很好。”
陆慕娘含着泪水摇头,“浅平一直跟着奴婢过苦日子,是奴婢对不起王爷,既是王爷的骨肉,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说什么胡话,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宁斩刚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殷殷探问道:“可是我打听到浅平从前是个傻子,那又是怎么回事?”
陆慕娘苦涩一笑,“说来话长。”
宁斩刚温柔的为她拭去眼泪,“那就慢慢说给我听,我要知道你们母子二十几年来是怎么过的,当年又是如何离开的。”
陆慕娘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王爷先答应奴婢暂时保守这个秘密,让我们能过平静的日子。”
宁斩刚目光幽深,他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陆浅平的身分公开了,定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我答应你。”宁斩刚坚定地道:“不过你也不要太烦恼,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母子,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可乘。”
听到这话,陆慕娘暂时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宁斩刚思忖后取出一只哨子,“我会派人潜伏在侍郎府,若遇上什么危急时刻,便吹响这只哨子,自会有人帮你通知我。周兴是我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向他求助。”
陆慕娘点了点头,她接过那只哨子,像护身符似的,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荷包里。
这一日,直到茶馆外的湖畔烛火点点亮起,侍郎府的马车才离开,没人知道陆慕娘到底见了谁。
京城烟火节庆,灯火辉煌,盛景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皇城里璀璨绚丽,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观灯百姓不知凡几。
皇帝照惯例会在傍晚游湖,接受百姓的欢呼,而受邀登上龙船的官员多半是亲近皇上的大臣,以及朝中一、二品要员和他们的家眷,另外便是皇亲国戚和后宫嫔妃。
今年很特别的是,受邀登船游湖的有个三品工部左侍郎,陆浅平带着裴班芙登船,所遇官员皆对他客客气气的,表现很是热络,即便不熟,也会特意过来与他攀谈两句。
裴班芙更不用说了,做为京城当红炸子鸡陆侍郎的夫人,一堆官夫人过来对她示好,她身上再不起眼的饰物也有人询问在哪里订做的,摆明了找话题与她交好。
“浅平哥,这龙船好大,执戟的卫兵又那么多,我会怕,你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铁定要迷路。”裴班芙再三交代。
陆浅平笑了笑,“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在他看来,龙船虽然巨大,但哪比得过前世的豪华游轮那般壮观,因此他并没有太过惊艳,他的态度很是从容悠闲,面对比他品阶高的官员大臣也能谈笑风生,用他前世的知识与他们应对。
他表现总是不卑不亢,对答有理有据,十分流畅且淡定,因此与他相处过的人都会对他的谈吐举止惊艳,莫名的被吸引。
说也奇怪,或许朝中并不缺乏对上位者唯唯诺诺、阿谀奉承之辈,他的不卑不亢反而令人感觉跟他交谈是舒服的,众人自行解读为他还没有恃宠而骄。
陆浅平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是留学的专业人士,他有丰富的学识和人文素养,这是他占优势的地方,那些臣子间的勾心斗角他也不看在眼里。
他只想治理好大岳境内的河川,对得起自己的专业,也令自己和所爱之人的生活之处长治久安,安居乐业。
第十六章 陆浅平的身世(2)
“唉哟,陆大人,又见面了!”宁藏言大步过来,脸上满满的笑意。
那日在侍郎府的书房里,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父王对一个人露出叹服的表情,皇上则对着那一张又一张的河图、算纸如获至宝,他虽然看不懂,可也知道陆浅平做到了他父王和皇上都做不到的事。
“世子安好。”陆浅平拱手施了一礼。
他喜欢宁藏言这个人,眉目开朗,一看就是个没心机的,让他最觉得莞尔的是,那日他与皇上、荣王挑灯夜战,到了午夜,宁藏言却睡着了,不但睡着了还打呼,荣王一度嫌弃自己儿子的打呼声太吵,让他没法好好验算而出去透气。
“我很好。”宁藏言说完,立即将视线移到裴班芙身上,“那日夫人做的小点实在太好吃了,令人回味无穷。”
裴班芙那日做的是她娘亲教她的爆米花,做了咸、甜两种口味,还做了女乃茶,两种都不难,就是图个新鲜。
“世子什么时候想吃,随时通知妾身,妾身再做给世子吃。”裴班芙笑吟吟的说道。
“臭小子,你让陆夫人给你做什么吃的?”
伴随着质问的不悦之声,宁斩刚走了过来,落后他几步的是荣王妃,正遇到熟人在交谈,后面跟着宁藏华,伴随在荣王妃身边。
宁藏言立即喊冤,“没有啊父王,儿子就是说那日的爆米花很好吃,回味无穷罢了。”
宁斩刚没好气地瞪着他道:“这么明显的暗示,陆夫人好意思不帮你做吗?你就这么点出息?”
宁藏言却是半点也不怕,凉凉地道:“父王难道就不想吃?儿子瞧,当日您也吃了不少。”
宁斩刚斥道:“胡说什么?”虽然斥责,但语气与眼神都没有怒意,反带薄薄的笑意,令后头慢慢走来的荣王妃惊讶极了。
在这种场合上,又以宁斩刚严肃的性格,不会让宁藏言那样调侃,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得不一样了?
她抬眸看向正在交谈的三个人,心里悚然一惊,那是何人?为何与王爷的容貌如此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的发现,如此她才能争取一些时间。
“华儿。”她低声唤来宁藏华,“你去你父王那里,加入他们,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若问起我,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宁藏华讶异地道:“母妃哪里不适?可要儿子陪您回去?”
荣王妃瞪了他一眼,“不要问了,快去你父王那里,不管听到了什么,回去后仔细告诉我。”说完便快步离开。
红锦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王妃,奴婢好似看到了一个和王爷长得很像的年轻人……”
“闭嘴。”荣王妃头也不回,步履更快了。
在荣王妃低调离开的同时,皇上和皇后登船了,群臣争相拜见。
宁袭身在其中,周围围着一群讨好他的老臣重臣,视线却越过了众人寻找某个人。
他先看到了陆浅平,仪容俊朗,一身官服令他更加出众。
而他自己穿着白色团龙锦袍,头戴金冠,照理说,谁都越不过他的风采,可他却觉得陆浅平一点儿也不输给他这个皇帝。
陆浅平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陆浅平的学识、人品,他都很欣赏,与陆浅平相处起来也恍若如沐春风,要他硬说一个陆浅平的缺点,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样出色的男子是裴班芙的夫君,陆浅平不输他什么,唯一输的只是出身罢了,而他,不过是刚好出生在帝王之家,幸运的继承了大统,没什么可骄傲和拿来炫耀说嘴的,若不是会投胎,他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宁袭蓦然蹙眉,等等,他何时这么自卑了?摘除天家的光环,他也是个堂堂正正、心胸光明磊落、颜值顶天的好男儿,他做什么在陆浅平面前要矮一截?他做什么要回避?若没有心虚之处,他就该去和他的优秀臣子探讨东河问题,做什么在这里偷窥,太没有帝王风范了。
于是他走了过去,移樽就教,加入了宁斩刚和陆浅平之间的话题,也离裴班芙更加近,因为她就在陆浅平的身后。
裴班芙没有诰命,所以穿着常服,她今天穿着浅绦色衣裙,裙袜有花卉纹边,白色斗篷镶了一圈白毛边,头上总算绢了妇人发髻,耳畔戴着珍珠耳坠,簪着一支贵重的蝴蝶簪,素雅中不失庄重,很适合她。
她双颊丰润,唇色如丹,双眸明亮,嘴边挂着盈盈笑意,跟着陆浅平一块向他问安。
“见过皇上。”
那一瞬间,宁袭怅然若失,明明离得这么近,但两人之间却是万万不可能,如果他没去过岐州多好,如果不曾认识她多好,这样心慕着一个不能属于他的女子,他很是难受,每每面对陆浅平时,他也是心中有愧,因为他暗中记挂着他的娘子,太不应该了……
“皇上来的正好,浅平正说起税法、科举、水利、农事的改制之法,虽然粗略,但其中相当有道理,臣正听得津津有味。”宁斩刚面上含着笑意,如春风拂面,与平时严肃的他差异极大。
宁袭有些讶异,他皇叔什么时候和陆浅平那么熟了,还直呼其名,更重要的是,能说出一番道理来让他皇叔认同,这很不容易。
宁袭定了定神,看着陆浅平道:“陆卿竟然涉猎如此广泛,除治水之外,还懂如此之多。”
陆浅平恭敬地道:“臣愿尽棉薄之力促使国富民强。”
中国古代的王朝都很难存在超过三百年,土地的问题、边疆的政权等都是关键,他通晓历史,有许多前车之监可以跟宁袭分享,端看宁袭要不要听、听不听的进去而已。
不过在他看来,若宁袭不先放下对芙儿的心思,就听不进去他的建言,那他也只是浪费唇舌,不如只专心谈治河。
宁袭对裴班芙的心思,除了陆浅平很清楚之外,还有个人也很明白。
“皇上在陆侍郎那里说话,娘娘不过去吗?”勉娥看着主子一直停留在原地,便有些着急。
皇后眨了眨眼,道:“风有些大,本宫想回舱房休息。”
勉娥只好伺候主子回到舱室,在主子的示意下,遣退四周的宫人宫女。
“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自个儿退开来?”
皇后温和道:“勉娥,本宫思前想后,觉得找个与陆夫人相似的女子伺候皇上,这想法太浅了,再怎么相似也绝非本尊,空有其形未有其灵,又怎么替代得了?皇上又怎么会喜欢?”
适才,她看到皇上眼里满满的惆怅了,皇上有得不到的女人,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勉娥听了心中一紧,“娘娘这是何意呀?难道是要皇上抢臣妻吗?那岂不是要让皇上成为昏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