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我没有!”这事冷清凤怎么敢认,急声道:“那些东西都是清歌送我的,是她心甘情愿,我没有要胁她!”
冷老夫人见她双眼发红,却有些闪烁,一双眉微微拧起。
她从小将冷清凤带在身旁,自然知孙女撒谎的小习惯,这模样明摆着对她有所隐瞒,但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当面拆穿,而是道:“你们俩各说各话,我也没个评判依据,都是一府的姊妹,之前不论谁对谁错,便当是误会了,以后别再为了这等小事吵吵闹闹。”
竟是没让冷清凤将那两套首饰还回去,也没追究清歌之前被抢去的物品,这么三言两语的便想将事情给带过。
很有冷老夫人以往的作风,偏袒冷清凤偏袒到没边儿了。
符氏听见这话,差点没破口大骂,以往是她不知,如今知道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如何会这么简单便放过?
“娘,这已不是姊妹之间的小吵闹了,清凤今日胆敢向清歌狮子大开口讨要一半的嫁妆,之后是不是连二房的财产都敢要了?”
她其实并不喜冷清凤的性子,冷清凤自幼丧母是可怜,却被老夫人宠得过分骄纵,想要的东西总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偏又是老夫人的心尖尖,谁也不敢得罪她,就是说她一句不好都不成。
以往清歌总是跟在她后头,她以为她们要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们来往,谁知竟会是这样的情况……
今日之事要是不说清,她绝不会这么简单放过。
符氏这话说得很重,要是传了出去,冷清凤的闺誉也就没了。
冷老夫人闻言立马沉下脸。“你听见她们说话了?要不怎么这么肯定一个丫鬟说的话就是真的?你这是硬要将罪名安在凤儿身上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符氏更气了。当初曾姨娘滑倒时,不也只有丫鬟看见,她还不是信了!
符氏很想这么顶回去,但她不能,只能气得憋红了脸。
清歌见冷老夫人如此无耻,双眉微搀,正想着祖父怎么还没到,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威远侯看着眼前几个孙女,和与妻子对峙着的儿媳,一双眉拧起。
冷老夫人俨然没想到威远侯会来,有些吓一跳。他平素在这时辰压根不会来后院,也从不管后院之事,今日不仅来了,还问了,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没什么事,只是小孩子们闹了点瞥扭罢了。”冷老夫人站起身相迎,粉饰太平的道。
威远侯没理会她,直直看向清歌,原本严肃的表情稍稍放柔了些。“说吧,有什么事非要找祖父?”
众人这才知威远侯竟是清歌找来的。
冷清凤恨恨的瞪着清歌,就是冷老夫人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要说冷老夫人偏袒长房,最疼爱冷华越与冷清凤,那么威远侯便是偏袒二房了。
当初符氏便是威远侯作主娶进门的,他欣赏符氏的个性与靖国公府的家风,连带的也喜欢清歌直率的性子,在别人眼中,清歌骄纵任性,可在他眼中,她是这府中最善良又没心眼的孙女,也最不怕他,正因他真心疼爱这个孙女,才会替她定下跟沐国公府的婚事。
他慧眼独具,早在几年前便相中慕容煜,别人当慕容煜是草,只有他当成宝,要不以慕容煜的家世,威远侯府如何攀得起?
由此可见他对清歌的疼爱,只是外人并不知道,还以为他将清歌定给克妻的慕容煜是在坑孙女,就是前世的清歌也是这么认为。
就在众人脸色阴晴不定时,一直没开口的清歌总算是说话了。
“祖父,孙女今日请您过来,是想您帮孙女评评理。”她将一直放在怀中的信拿出,不顾冷清凤骤变的脸色,交给了威远侯。
她不是不开口,而是知道只有祖母在,不论她有什么证据都没有用,唯有一向公正公平的祖父才能压制祖母。
威远侯接过一看,脸色倏地一沉。
冷清凤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亲手写下的字据,看见祖父的脸色,她只觉得双手发凉,满身的冷汗。
冷老夫人在一旁见状不对,却不敢抢过信来看,只能在心里着急。
没过多久,威远侯将信甩给了她。“你看看你教的好孙女!”
冷老夫人快速的将信给看完,整个人都像是老了数岁。“你……你真做过那些事?那封信呢?”
她知道今日之事冷清凤是躲不过了,既然如此,只能想办法替孙女开月兑,她口中那封信便是有利的证据。
冷清凤本被吓得说不出话,经祖母这一提点,立马醒悟。“祖父,这事是凤儿做错了,可凤儿一开始也是想借此敲打敲打三妹妹,毕竟她是订了亲的人,写下这样的信,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是丢咱们侯府的脸,这才会……”
威远侯看着眼前死不认错的孙女,眼底有着失望,不过他也没偏袒任何一人。“既说有信,那就去拿来我看看。”
冷清凤闻言大喜,不敢让丫鬟去拿,而是亲自跑了一趟,果然将信拿了过来。
威远侯脸色一沉,随意扫过几眼后开口,“你来看看,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目光看向的并非清歌,而是冷清凤。
冷清凤十分意外,这反应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她接过信,仔细读过,脸色越发苍白,手不断颤抖。
不一样,这根本不是当初那一封信!
此时此刻她已明白,这一切都是清歌的阴谋,恨不得扑上前狠狠赏她一巴掌。
清歌嘴角微勾,很快又掩去。她让锦一去偷信前先写了另一封信,让他前去做替换,内容仅是抒发情怀,无关男女情爱。
最后威远侯发了话,让冷清凤将这些年来从清歌那强要去的东西全数还回,若是还不上就用银子抵,还禁了她半年的足,罚写三千遍的《女诫》与家规,直到她出嫁前都不得离开院子半步。
冷清凤当场便软了腿,哭着求饶,冷老夫人心疼,也替她求情,不料却惹来威远侯大怒。
“她今日会变成这样子,全是你给惯出来的,你还敢替她求情!再多说一句,我就将你们祖孙俩关在一块,你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冷老夫人立马噤了声。
符氏见威远侯一出马便雷厉风行的将事情给解决了,原本愤怒的情绪消了大半。“多谢父亲。”
“谢谢祖父。”清歌也上前行礼。事实上她并没有隐瞒祖父,而是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包括她写给慕容承的信以及替换假信的事。
威远侯看着眼前眼眉沉静的孙女,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同了,又想到她让人来请他时送的那封信,冷然的目光微微一柔。
“知错能改是好事,相信祖父的眼光,祖父不会害你的。”慕容煜是他精挑细选的孙女婿,他相信慕容煜不会让他失望。
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
清歌看着祖父年迈的背影,朝他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她对前世疼爱她,却也被她误会最深的亲人行的歉礼,她相信未来她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再不让任何人对她失望。
她发誓她一定会好好的守护所有对她好的人。
少了冷清凤的纠缠,待嫁的日子对清歌来说十分的清闲,时间一眨眼便过了,很快便到了她出嫁这一日。
天气晴,无风无雨,宜嫁娶。
天光微曦,威远侯府就已张灯结彩,下人来来往往忙碌了起来。
几个机灵的小厮正在搭梯子替换廊下的玲珑灯,原先的灯是棕色的边框、白色的灯罩,上头画了威远侯喜欢的水墨青竹,有种清新傲骨的素雅美感。如今换上的是八角玲珑灯,边框是深深的朱红色,灯罩绘着几幅趣味盎然的人物画,画风十分喜庆,每一盏灯都代表一个故事。
灯的穗子在风中摇曳,有红、有黄、有粉、有紫,一扫侯府这几日压抑的气氛,有了一丝喜气。
清歌一大早便被符氏给挖起来,迷迷糊糊的被女乃娘赖嬷嬷、符氏身旁的方嬷嬷和一票丫鬟给簇拥着,又是沐浴又是薰香,忙了好一阵子才被莲儿她们给扶到梳妆台前。
在梳妆前,符氏让人拿了些小点心给她吃,要不等一会儿梳了头、上了妆,就不好随意吃东西了。
清歌虽然不饿,却还是听话的拿了几块糕垫肚子,她知道现在要是不吃,便得熬到晚上了。
她吃的不多,符氏也不让她吃多,大喜日子新娘子总是最累人的,就是如厕都不方便。
等清歌收拾干净后,她才缓步上前,来到清歌身后。
她本是请了清歌的舅母来当全福人,但女儿却要求她来梳头。
符氏没有生儿子,就是想替女儿梳头也不敢,但清歌不在意,缠着她好些日子,她才答应。
她拿起梳子亲自替女儿梳发,一边梳一边低低吟着那寄予美好祝福的梳发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她声音轻轻柔柔,带着最最诚心的祝福,听得清歌双眼微微发涩。
明知是大好日子,可看着即将出嫁的女儿,符氏还是红了眼眶,若不是拼了命的忍着,恐怕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梳完发就是绞面上妆了,最后从送嫁喜娘手中取过凤冠给清歌戴上,取了胭脂在唇间细细点上红色,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便出现了。
待清歌收拾妥当,外头天色也亮了起来。
众人这才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她们母女二人。
平素母女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今日符氏只静静的看着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怕一开口眼泪便掉下来。
见母亲这模样,清歌也忍不住红了眼。
符氏见状,才忙开口,“别哭,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好不容易才画好妆,要是哭花了,岂不是还得折腾一回。”
清歌这才硬是把眼泪挤回去,环抱住母亲的腰。“娘,歌儿舍不得你。”
“傻孩子,娘也舍不得你,可你总要嫁人,好在沐国公府离这不远,要回来并不难。”
这就是嫁得近的好处,同在京城,就是想念也稍稍淡了些,虽说如此,嫁了人与当姑娘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符氏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想她也曾是爹娘捧在手心中娇宠的小姐,可嫁了人后却一切都不一样了。
符氏对慕容煜克妻的传言虽有些担心,却相信威远侯的眼光,倒是对慕容煜那继母不放心。
虽说她并不知许氏是怎样的人,可光是沐国公在离府前将慕容煜给送到元帅府,便能看出点端倪,毕竟不是亲娘,许氏又有自己的儿子,权势诱人,她真能善待慕容煜这个继子吗?更别说是清歌这个媳妇了。
符氏嫁到威远侯府也有好些个年头了,这些年在冷老夫人身上吃了不少苦头,自然更加担心女儿。
清歌紧紧的抱着母亲,好不容易才将心中的不舍压下,道:“娘,歌儿出嫁后,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与爹吵架,爹也有他的难处与压力,你俩多让让对方,夫妻俩没有隔夜仇,你老与爹吵架,他自然不愿去你的院子里……”
这也是她后来才明白的道理,谁喜欢一天到晚对着自己摆脸色的妻子?就是有再深的爱,也迟早会被消磨掉,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曾姨娘。
符氏听着女儿的叨念,顿时笑出声。这不是她该叮嘱她的话吗,怎地反了过来?
“你这丫头别担心娘,娘心里有数。”她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清歌拉住她的手,慎重的又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娘,你得小心曾姨娘,别吃她经手的东西。”
她嫁得太早了,没能将曾姨娘彻底解决,只能瞩咐母亲小心。
符氏眼中的笑意让这话题冲散了些,挑起秀眉。“大好日子提起她做什么?不过是个姨娘,难不成她还会毒害我不成?”
对于曾姨娘,她确实是看走了眼,这些年在对方手上吃了不少亏,但她可从没想过曾姨娘会大胆到对她下毒。
清歌对母亲的不以为然叹气,正是因为她不信曾姨娘有这胆子,前世才会落得一个“病”死的下场……
这话她自然是说不得,只能换个方式提醒。“娘,防人之心不可无,曾姨娘这些年来让你吃了多少亏你忘了吗?我会这么说自然是有所依据,大厨房里有曾姨娘的人,你听我的准没错,多防着曾姨娘,没事就别见她了,若是你有什么差池,往后我在沐国公府被人欺侮了,谁替我出气?”
符氏闻言拧起了双眉。“这怎么可能,大厨房的人全是娘的心月复,曾姨娘的手怎可能伸得进去?”
不是她自信,她掌家多年,侯府里里外外有一半是她的人,尤其是大厨房,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心月复,她不信有人会背叛她。
清歌知道母亲就是太信任身旁的人,也不多说,直接在她耳边说了几个人名,让她多多留意。
符氏听了,倏地瞪大双眼,想细问她怎么会知道,外头却传来一阵吵杂的声响,迎亲的队伍来了。
“来了来了!新郎馆来迎亲了——”
脚步声伴着吵闹沸腾的人声从前院传到后院,今日的威远侯府热闹非凡。
相较于前院的热闹,秋棠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今日是清歌的大喜之日,然而她没什么朋友,昨日来送妆之人也是寥寥无几,除了靖国公府一些还算能说得上话的表姊妹们外,就只有几个不算太热络的点头之交罢了,就是同府的冷清凤、冷清雅,也只是让丫鬟将东西送来,人却没到。
如此场面实在有些冷清,不过清歌并不在乎,虚情假意的应付,她还嫌累得慌呢!
迎亲队伍到来,符氏没办法细问太多,连忙替清歌收拾收拾,等着喜娘来喊人。
清歌没有嫡亲兄弟,拦门这事儿就只能交给冷华越几人。威远侯府内斗严重,谁也不是真心想拦门,本打算草草了事,谁知冷华越记恨妹妹因清歌的缘故被罚,愣是挑了许多艰难的文题。
慕容煜是武将,对武将出文题,可不就是刻意为难?谁知慕容煜一一答了出来,让众人一阵译然。
文武双全,这文采折服了前来看热闹的书生,对眼前这有克妻传言的将军有了不同的看法。
外头的情况实在精采,莲儿比手画脚的将慕容煜怎么答题,又是如何一箭射中苹果上的虫眼说了一遍,才刚说完,外头便传来喜娘的声音。
“小姐,该去向老侯爷、老夫人磕头了。”
第五章 终于嫁给他(1)
清歌由喜娘扶着来到正堂,符氏已上了座,地上摆好了软垫。
她上前慢慢跪下,看着祖父与父亲眼中的关切与不舍,鼻子一酸,强忍着泪一一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