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临死前的愿望也是希望殿下能好好照顾青青……”师青青的父亲又沉痛地道。这是为人父母由衷的请求,正好打中了陆樽的弱点,他心头一软,忍不住直觉回道:“好吧,便让她先随本宫回宫。”
谷凝香在旁听了这段对话,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悲哀的感觉。
人家都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抢她的男人了,她却没办法为自己说一句话。
先前的甜密好像作了一场美梦一样,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两人之间的感情路依旧坎坷,师青青所属的师家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挡在她与陆樽之间。
陆樽带着师青青回宫,原本来时他与谷凝香走在一起,而师青青在前头领路,可是回程却是陆樽与师青青走在一起,谷凝香只能静静地跟在后头,似乎暗示着某种令人难堪的现实。
不知是不是谷凝香太过敏感,她总觉得丞相府里的每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有敌意与不善,令她脚步不由得加快,直直走向马车。
在上马车前,师青青突然尖叫了起来,指着谷凝香大叫道:“我不要和她坐同一辆车!”
陆樽眉头一皱,“师姑娘,只有一辆马车,我们也是这么来的。”
“那又如何?我不想和害死我爷爷的人坐同一辆马车!”师青青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谷凝香的嫉恨及不满,将师效平的死怪在谷凝香头上,更能满足她想羞辱谷凝香的变态快感。
谷凝香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师青青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由于此处是师府,众目睽睽之下,师青青又不能受太大剌激,陆樽思索了一下,只能无奈地转头朝谷凝香说道:“谷太医,我请另一辆马车送你回去。”
谷凝香看了他半晌,拿出了她一向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淡然,面无表情地对着陆樽说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我不一定要和你们一道,不是吗?”说完,她转头就走,也不管在别人眼中她是否骄矜,是否冲撞了太子殿下。
她也有她的风骨及骄傲,既然不是她的错,她没有必要留下来让人羞辱。这个时候她是谷太医,而不是什么与太子相恋的医官。
陆樽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一凝,他能够感受到谷凝香表现出的冷淡,不只是针对师青青,更是针对他而来。
师效平的死讯最后还是无法隐瞒,传了出去,引起金鹰王国极大的震撼。
陆樽在苏良的死逼活赖之下只能出来主持大局,连结了师效平过去的势力及亲近太子的势力,勉强稳下局面。
如今朝廷里唯太子马首是瞻,至于下毒的平南王,原想做得干净点,但这下关系撇不掉了,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大军集结在京城之南,只是还没发难,等着朝廷的说法,试图以这种压力先铺好未来独揽大权之路。
也就是说,若是朝廷执意追究他的责任,就别怪他大军压境,直接叛变了!到时候要死多少官员与百姓,还不知道呢……
而师青青住在东宫的事也没有特别隐瞒众人,尤其是原本支持师效平的诸多官员,更是大肆宣扬这件事情,要把师家紧紧的绑在太子的船上,以免他们的势力崩溃之后,大家都要倒霉。
住在东宫的师青青却没有过得如大家所想的那么美好,而是因为忧愤过甚,大病了一场。
太医舍的太医因为谷凝香的关系,全都被迁怒了。谷凝香不希望其他人因为自己受到师青青的刁难,便亲自来替师青青看病。
想不到她才刚进师青青的寝室,便被师青青用杯子砸了出来,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衣服被茶水溅湿,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宫女太监们也不少,没多久便谣言纷飞——师青青容不卜谷太医,所以两个女人,太子只怕无法兼收。
在这种情况下,谷凝香的境遇就更不堪了,宫中的人对她的冷嘲热讽,还有亲近师效平的势力对她的施压,她都忍了下来,当成感情路上的磨炼,因为她知道陆樽不是不爱她,只是两人面临的困难太多,她始终相信师青青才是他们感情之间的过客,让客人嚣张一点又如何?
然而即使不断的说服自己,谷凝香仍不胜唏嘘,明明是她先与陆樽相爱的,大家却只看表面,师青青的可怜受到了众人支持,而她什么都没做,也没主动去争,却成了众矢之的。
命运的折磨似乎不准备就这样放过谷凝香,就在她撑得好辛苦,忍得好痛苦的时候,她收到了个大消息——太子要娶师青青。
这件事是由苏良亲自来告诉她的,亲近太子及亲近师丞相的势力,不知什么时候整合起来了,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竟是朝太子施压,逼太子娶师青青过门,且这件事已成定局。
苏良的用意很简单,便是要谷凝香不要再纠缠陆樽,坏了这件大事。至于她的情绪如何,会不会受到伤害,却不在苏良的考虑范围内。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吗?不,我是相信的……”谷凝香几乎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但她忍下了最后一口气,支持着自己要坚强。“不行,我要去问他,我要亲口听到他说,如果他真的承认要娶师青青,那么我才会……”她吸了口气,“才会死心。”
这次苏良意外的没有阻拦她,甚至特地带她入宫,直接来到御书房之外,给了她半个时辰的时间与陆樽当面谈谈。
御书房里早没有了其他人,这也是苏良事先知会了陆樽,要他屏退左右,免得让人见到他与谷凝香私会,落人口实。
当两人一见到面,第一个感觉都是对方憔悴了许多,曾经闪耀在彼此眼中的神采,现在看起来是那么黯淡,那么微弱,彷佛只要轻轻一转身,那种光芒就会再也不存。
“你真的……要娶师青青?”时间不多,谷凝香率先打破沉默。
“……是的。”陆樽有些颓丧。
“为什么?”她幽幽地问。
陆樽抓了抓头,很是苦恼地道:“师效平……虽说我不太欣赏这老头,但他的确试图给我解毒丹,虽然我差一点被他的解毒丹给害死,却不能否认这是个人情。他死前放不下的只有师青青,现在外头喊着太子与师青青要结亲的声浪这么高,万一来个拒婚的话,师青青的名声不就毁了?所以即使我不是真正的太子,也不能不管这件事情……”他仍试图和她解释清楚,“但是其实不是我,而是兰书寒要娶师青青。”
谷凝香定定地望着他,并没有被他的话冲昏头。“我只问你,要与师青青举行成亲大典的人是你对吧?在真正的太子回来之前,也是你要与师青青相处,对吧?”
陆樽脸色很是沉重,叹了口气,重重地一点头,却又连忙辩解,“可是我不会碰她的……”
“你不会碰她又如何?改日太子殿下回来了,你再把师青青还给太子殿下,就算别人都不知道,难道她自己不会在意?她就这样随意的被换了个丈夫,而你也能够就这样将她送出去,没有一丝愧疚及不忍?师青青是个人,不是物品,不是你们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
谷凝香原本对师青青还有些怨怼,现在对师青青倒是同情了。
虽然她自己更需要别人的同情,虽然没有人来同情她。
陆樽欲言又止,半晌才沉重地道:“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对师青青打击最小的方法了。两家关系一破灭,平南王会立即攻进来,想保全师家,想保住政局,就必须有人犠牲……”
“若嫁的真是太子,那么对师青青来说,算不上是什么牺牲。可是偏偏你不是太子,所以牺牲的其实是我们的感情。”谷凝香鼻酸地道,她一直在等陆樽给她一个答案,让她可以坚持下去,但他给的答案却直接摧毁了她的想望。
陆樽皱着眉,难得露出痛苦的神情,“也许我这么说很自私……你能等我吗?等我解决这一切。我已让苏良快些去找兰书寒,等他回来,我就可以月兑身,我不用再管师家及太子怎么样,也不用管政局垮了国家动乱,更不用管平南王会不会攻进京城……”
要不是被这些道德绑架,他根本想直接搂着谷凝香远走高飞!偏偏娶师青青的事与这么多事情全连结在一起,他若不娶,不只对不起师青青及师效平,更可能成为导致金鹰王国陷入内乱的罪人。
他虽然只是个一事无成的痞子,无足轻重的店小二,但遇到攸关民族大义之事,他再吊儿郎当也无法真的扔下一走了之。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参与的那一场义诊,还有景含隘里的怪病侵扰,当百姓知道有一线生机时,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渴望及欣喜让他无法放手。
可是他却要为此辜负他的幸福,世事真的无法两全吗?
“事实就是,你要娶师青青。”谷凝香目光已然失神,怔怔地道。
她曾经在师青青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离开他,除非他娶了别的女人,想不到如今竟是一语成谶。
这一回,她真的成了师青青口中的笑话了。
“你要顾全大局,而我却成了碍事的人,对吗?”她终于回过神来,眼眶中含着泪。
她等不到他,一却也从来不想成为他的麻烦。若是平南王就要造反,她再继续纠缠,也不过是变成他的累赘罢了。
有了这种自觉之后,心中似乎没那么痛了,因为痛到了极致之后,反而不觉得还有什么能让人更难过的。
“我曾经说过,在我心目中,你是唯一的正宫。”陆樽感受到了她的绝望,不由深深地望着她,“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我们差的只是时间,我终究能摆月兑这一切的。”
他的痛苦及挣扎并不小于她,他也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像这样必须窝囊地请她隐忍,根本不符合他的个性,如果不考虑黎民苍生,不考虑民族大义,他早就大闹皇宫了。
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忍让成这样,却是以伤害自己的爱人为代价,他简直快疯了,偏偏局势又是这么险峻,他连发疯都不能。
谷凝香眨了眨眼,将泪忍下,或许这是两人最后的相聚,她在他面前已经很胆小了,不希望再留个柔弱的印象给他。
“医仙谷出来的大夫最后都必须云游四海,你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能不能陪着我一同游历天下?可你拒绝了。”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其实他们之间早就存在问题,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没有机会。
回头想想都觉得好笑,之前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反正到头来不都是一场空吗?
“所以……”她把泪吞下了,居然还能对他微微一笑,“我们的缘分,就此走到尽头了。”
“不!”陆樽急急地抓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他似乎快失去她了……
谷凝香不语,只是轻推他的胸膛,挣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去。
第十章 背后隐藏的真相(1)
陆樽与其说是公务繁忙,不如说他被苏良硬是看管了起来,几名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让他想去找谷凝香都没办法。
而这也给谷凝香创造了机会,她留下了一封奏折,里头是辞官的陈述。她知道交给苏良后,苏良绝不会阻止她,也会帮她处理好,于是她低调地离宫了。
这几年当太医的身家,加上她从陆樽那里学来的一些……呃,赚钱的方法,虽然不致于让她大富大贵,但至少这一路上的旅费是没问题了。
她买了一辆马车,沿着官道向北而去,虽然中间不时停下来购买药材或行医,但最终的目标却是离开金鹰王国。
是的,她要离开这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地方,于是她的马车在出关之后,进入了烈熊王国。
烈熊王国虽与金鹰王国交战中,但这只是边境少数试探性的小规模攻击,还远远不到双方大军正面交锋的严峻态势。民间的气氛并没有很肃杀,甚至由于住在边境的两国百姓长期往来,或者以物以物,彼此之间仍勉强算是友好。
怀抱着惆怅落寞离开家乡,来到新天地,看着陌生的风景,谷凝香的心情反而放松了起来。
官道渐渐变成黄土覆盖、沙尘滚滚的小路,远方苍凉幽远的山头,给人一种怎么走都走不到的感觉。风吹过来带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很干燥,却很朴实温暖。
抬头看着天际,她终于露出了离京后的第一个笑容。
她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医仙谷的祖训会要求门生云游四海了。如果没有开阔的眼界,广博的见识,一直待在一个小地方,一个人的心会慢慢变得偏狭,最后于医道一事无成。
就如同她如果一直待在皇宫里,最后也会不得已卷入斗争,甚至自己就是斗争的主角,届时她哪里还有余力钻研医术,救更多的人?
马车渐渐进入了树林之中,谷凝香连忙收了看风景的心情,取了几把药材绑在马车两旁。这些药材都有着毒虫走兽讨厌的味道,多多少少能替她避掉一些危险。
“希望在天黑之前能进到一个村子,我可不想露宿在这荒郊野外。”谷凝香打了个冷颤,那胆小的性子又让她胆战心惊起来,对着马车左右探头探脑的。
突然间,一声似叹息又似申吟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令她狠狠地吓了一跳,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连忙让马车停下,拉长了耳朵仔细听,这次听清了,的确有申吟的声音,而且应该是从人类的口中发出来的,而不是猛兽。
谷凝香心头微动,连忙驾车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待马车走到一块平地,她赫然发现这里或坐或躺着一群猎户装扮的人。
一见到她靠近,他们立刻警戒地跳了起来,背后护着一个受伤严重、倒地不起的猎人。
他们见到来人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紧张的情绪微微放松,但还是没有降低警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谷凝香乍见这一群人也是吓得不轻,但她发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只是严不严重的差别,而且看上去都是爪痕及咬痕,她立刻判断这群人或许是遇上熊或狼群了。
“我是中原来的大夫,只是来这里游历。”她连忙从马车后面拿出自己行医的旗帜,亮给他们看。“你们遇到熊或狼群了吧?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伤得很严重,我可以帮忙救他,再放着不管的话,他不死也要残废。”
众猎户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其中一人发话道:“我们怎么相信你?”
谷凝香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七八个大男人在这里,还怕被我一个弱女子害了吗?”
医仙谷门人云游天下,自然有自保的技巧,就算是弱女子,要毒翻一军队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她当然不会用在这个地方,在她心中,救人还是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