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易珞怒吼起身,“朕是皇上,岂容你含沙射影!”
“本王是太祖皇帝封敕的一品亲王,岂容皇上把暗杀之罪含糊过去,让天下人以为皇上昏庸迂腐,让天下人以为皇上让外戚专权?”易承雍徐步朝他走去,拾阶而上,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忘了,你的皇位是本王给的,本王给得起就收得回。”
易珞殷红着眼,气得浑身发颤,却见他又退上一步,喊道:“恳请皇上从重发落,绝不宽贷。”
易珞死死地瞪着他,想骂他放肆,想将他拖出殿门外处斩,可他不能!太祖皇帝留了免死金牌给他,只要他动了想杀他的念头,他便取出免死金牌逃过一死,接下来必定会置他于死地。
他必须冷静,不能在这当头中了激将法。
正巧,这当头有禁卫将万利建的护卫带进殿内,易珞稳了稳心神后,命禁卫当殿褪去那人的衣物,露出他肩膀的烙印。
比对了周瑞和肩膀处的烙印后,确定是相同的,易珞脸色已经铁青得说不出话。
事已至此,他要是看不出这一切都是睿亲王的把戏,他还能坐在这龙椅上吗?可偏偏睿亲王又栽赃得天衣无缝,也只能教万利建吃下这个闷亏。
“皇上,就算这人身上有臣的家徽烙印也不能就此认定是臣让他行凶,再者,假设真是楚宁暗杀了赵大人,他杀了楚宁还是大功一件。”万利建暂且将楚家的事丢到一旁,避重就轻地道。
“那么敢问万都督,周瑞和怎么会去杀楚宁?”易承雍低声问着。
“下官怎会知道?人都死了。”
“既然如此,万都督又怎能说他杀了楚宁是大功一件?假设他只是想杀人而动手,他就是个杀人犯,身为主子的你难辞其咎。”
万利建强辩道:“也许他撞见了楚宁杀赵进,所以将他伏法,如此不是大功一件?”
“如果他撞见楚宁杀了赵进,想立功而杀楚宁,又怎会将楚宁丢弃在乱葬岗?”易承雍愈问语调愈轻,看似面带笑意,眸色却冷进骨子里。
“这……”万利建这下辩解不来了。
“还有,他身为矿官,依律不得随意离开通阳城,他又是怎么在通阳城外的驿站里目睹楚宁杀人?而且赵进死的日期和楚宁之死可这相差了数天,若他当真目击案件,这期间他能报官,何必动手杀人?尤其他与知府又是如此交好……对了,皇上,本王特地让通阳知府上京,就是为了禀明此事。”
易承雍回头朝殿门外使了个眼色,空济立刻将通阳知府带进殿。
一听见连知府都掺和进来,万利建才惊觉自己根本是掉进他的陷阱。
“通阳知府,说说来龙去脉吧。”易承雍轻点着他的肩。
通阳知府双膝跪下,高喊万岁之后,瑟缩地道:“皇上,微臣是受万都督逼迫,只在旁观望不敢插手,任由楚宁杀了赵进想藉此陷害肃王,再让周瑞和杀了楚宁,让前来查办的睿亲王以为楚家杀人灭口,继而对上楚尚书,臣是被逼迫的,求皇上恕罪!”
万利建高大的身形摇晃了下,这才知晓何谓栽赃,他根本不识得通阳知府!
而且空澧是被他所收买的,睿亲王却嫁祸楚尚书,这个人心思太可怕,当初他怎会那般看轻他!
易珞藏在宽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请皇上还肃王清白。”易承雍扬声道。
“如今水落石出,肃王自然是无罪。”易珞咬着牙道,瞧也不瞧易玦一眼。
易玦倒也不以为意,横竖他不过是陪皇叔上殿而已。
“皇上,眼前正是皇上清君侧的大好时机。”易承雍话落,朝他作揖后便潇洒转身离去,似乎对结果如何不在意。
易珞瞪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又不能发作。
易玦自然是跟在易承雍的身后,待出了殿才忍不住开口,“皇叔,你这一招真是阴狠。”他还没见过人这般栽赃嫁祸的,他是该好生学习才是。
“有他阴狠吗?”易承雍哼笑了声。“横竖事成后他也不会放过楚家和万家,我也不过是提早帮他处置罢了。”
易玦哈哈笑着,乍听皇叔是帮了皇上一个大忙,可问题是……皇上现在很需要那两个家族的力挺,皇叔却硬是拔掉了他两只臂膀,皇上不恼火才奇怪。
但对他而言,这情况倒是挺让人愉快的。
易承雍径自离了皇宫,马车停在睿亲王府时,便见空汶适巧也回来。
“事情查得如何?”他下了马车便问。
空汶简单扼要地将所查到的结果说过一遍,听完,易承雍眉头微拢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便让他退下,径自朝主屋走去。
“王爷。”童敬在影壁旁候着。
“她今儿个做了什么?”易承雍边走边问。
“姑娘今日在湖边用了早膳,现下则带着人在果园里。”
“果园?”他微停下脚步问着。
童敬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嘴角忍不住微扬,“姑娘今天在果园里走动消食,走到一棵芦橘树下时,被刚好熟成的芦橘给打中头,气着说要把树上的芦橘都摘下来,说是气着嘛,可又笑得挺开心的,不知怎地,总觉得像是见到娘娘。”
易承雍微愕地打量着他嘴角的笑意,想起母妃自己也笑了。
确实是如此,她的气质与行事作风与母亲极为相仿,尤其她在厨房里的身影,教他感到安心和喜悦,彷佛找回还未被脸盲这个残缺困住的自己。
“老奴说错话了,还请王爷恕罪。”童敬说得太溜,忘了不能在他面前提及他母妃,连忙躬身请罪。
“哪来的罪。”易承雍摆了摆手,转了个方向朝果园而去。
易承雍生母刘氏喜欢芦橘,并非爱吃,而是喜欢花香,所以先皇在刘氏的殿内栽植了成片的芦橘树,而易承雍在开府时将宫中的芦橘移植过来,藉此思念母妃,花开时,他会坐在亭内闻着花香,因为那是属于他母妃的味道。
接近果园时,他听见雷持音的笑声,循声望去,就见她指挥着下人架梯准备摘芦橘,满面笑容。
不若京中贵女的含蓄矜持,她总是笑露一口贝齿,任谁一看都能感受她的快乐。
“在做什么?”
雷持音侧眼见到是他,指着面前的芦橘,故作生气地告状,“你说,芦橘打到我的头,要怎么处理?”
“砍了。”
雷持音赏他一个大白眼,“什么砍了?是呢了它!你不知道最强大的报复就是让它每年 都努力地开花结果吗?一刀把它砍了,太便宜它了,而且你要是把它砍了,明年我哪有芦橘可以吃?”
易承雍被她逗笑,颇认同地道:“那就吃它,每年都吃它。”他喜欢这个约定,让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一直延续下去。
“对,就这样报复它。”雷持音用力点头。
“好,我上去帮你摘。”
“你行吗?”
“让你瞧瞧本王的能耐。”
虽然易承雍信心满满,可当他真踩上梯子时,府里一群下人全都跪下,就连跟随而来的童敬也跪到梯子边,怎么也不肯让他往上爬。
易承雍冷沉着脸想要发火,雷持音却是看得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让他无奈地侧眼望去。
“走吧走吧,咱们到亭子里等。”
雷持音挽着他就走,一坐进亭内,她不住地往外张望。
“瞧瞧,结实系系呀,咱们今天摘这一棵,明天摘那一棵,每天都有芦橘能吃。”
“你喜欢吃芦橘?”
“喜欢,芦橘糕也是别有风味。”
说到糕点,易承雍就想起那日的茶点都被易玦那个混蛋吃了,后来她生他的气,就别提做什么糕点了,于是他很理所当然地提了要求,“我也想尝尝。”
“这有什么难的,明天做给你尝尝。”
“好。”
“不过咱们先来尝尝才刚摘下来的。”见丫鬟将刚摘下的芦橘送进亭内,她忍不住先挑了颗,待丫鬟又端了水进亭子里,她净了手便开始剥皮。“喏,先剥一颗让你尝鲜。”
一颗黄澄澄的芦橘递到易承雍嘴边,他含进口里,尝到的不只是芦橘的多汁鲜女敕,更有她毫不保留的宠溺。
“甜吗?”
“甜,我还不知道芦橘居然这么甜。”
雷持音睨了他一眼,“这是你王府里栽种的芦橘,你居然不知道很甜?”
“这是从宫里移植来的,为的是思念母妃,因为母妃很喜欢芦橘花开的香气,倒是没想过吃它。”
“喔,很香吗?”
“很清雅的香,入冬花开时,香气会弥漫整座王府。”
“真的?要是今年冬天也能闻到就好了,小雅的院落外种了许多李花,也是因为她很喜欢李花的香气,二月时李花似雪,美得惊心动魄,香气清雅醉人。”说着,她想到自己请他查的事,便问:“可有帮我查妥事了?”
“一会回房再说。”
雷持音从他脸上读不出什么思绪,可看他不愿立刻说,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一瞬间好心情就少了大半,塞了颗芦橘也尝不出美味。
站在亭外等候吩咐的陆嬷嬷直盯着雷持音,身旁的童敬不解的低声问:“瞧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位姑娘眼熟得紧,却一直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是吗?王爷也没告诉咱们这姑娘姓啥名啥,身家背景也不说……你说王爷会不会早就知道护国公嫡女失踪了,打算就这样让那婚事告吹,迎娶这位姑娘?”
“不管怎样护国公府的事还是得跟王爷提一声,国公嫡女失踪兹事体大,尤其她还是王爷的未婚妻。”
童敬听完不禁愁眉苦脸,他也想说,可王爷就是不给他机会提。
第十章 躯壳的真实身分(1)
“……小雅失踪了?”雷持音倒抽了口气。
食不知味地品尝完芦橘,回房后,便听到她最害怕的消息,教她浑身不住地打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失踪……那天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易承雍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让她坐在锦榻上,替她斟了杯茶,才又娓娓道来。
“听说你出事那天,徐家好像也闹得一团乱,当家的徐鼎揭开了徐老夫人和卓当家两人伙同陷害他,而卓大爷也被牵连在内,最后衙役进府押人,卓大爷却逃了,就在众人找不着人之际,卓家的库房着火了,火灭后里头找到一具男尸,证实是卓大爷。”说话时,他始终注意着她,想知道她心里对那个男人有无一丝眷恋。
雷持音圆瞠的杏眼直盯着他,心情无法平静,小雅跟她说过,怀疑公公和徐老夫人有挂勾,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如果让小雅确知那些丑恶的事都是源自她的父亲和兄长,她心里该会有多恨?
“据说,那卓姑娘似乎知道你的死因,后来人就不见了,就在所有人都在找她之际,发现卓家库房失火。”
“确定库房里只有找出一具尸体?”她哑声确认。
“确定。”
雷持音垂睫思忖了下,“王爷,你现在能带我外出吗?”
“你要回雷家?”
雷持音愣了下,笑得苦涩,“不,现在的我不敢见爹娘,只要我大哥在,我爹娘就能过得好,我还是别去让他们难受……”
她根本不敢想爹娘,不敢想象早逝的自己会让爹娘多伤心,尤其当他们知道毒杀她的人是卓景麟,他们会有多痛。
“那么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端玉阁找一个人。”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端玉阁可还在?”该不会小雅不在,端玉阁就收起来了。
“端玉阁还开着,听说如今的主事之人是季逢易和雷持言。”
“很好,我就是要找季逢易!”她像是找到一线生机,双眼发亮。
易承雍不明白她突来的转变,问:“卓姑娘的下落会与他有关?”
“事发当天,季逢易在卓府和我讨论端玉阁接单的事,而库房的钥匙一直在我公公身上,没有钥匙是进不去的,可我听小雅说过,库房有个地方不用钥匙也能进入,只有她跟卓景麟知道。”
虽然她说得又快又急还乱无章法,但易承雍沉下心一想便明白她的意思,“你认为当时在库房里的不只卓景麟?”
“对,而且我猜卓景麟会进库房,是想要去拿财物,充当逃跑的盘缠,我能想到这一点,小雅也想得到,所以她会比卓景麟早一步进库房等他。”
“等他做什么?”
雷持音长睫微敛,眼眶有些泛红,“因为我死前跟小雅说,我不想当卓家鬼,所以她一定会替我想办法拿到放妻书,然后……也许就是她放火烧死她大哥,又或许是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易承雍神色意外,因为他无法想象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
“小雅如果真知道是卓景麟对我下毒手,她是无法原谅卓景麟的,而且她会愧疚、会痛不欲生,也许那时她就在火场里头,是留在卓府里的季逢易把她带走藏了起来。”
易承雍忖了下,虽然认为她的推断极有道理,但是……
“如果事实不如你想象呢?”人一旦怀有希望失望时就会更绝望。
“至少,我确信小雅是活着的。”
“我会加派人手打探。”
“王爷,谢谢你。”雷持音由衷地道,她一直欠他一句感谢,从她还阳至今,一直是他护着她。
“咱们之间还需要言谢?”他轻扬笑意,将她搂进怀里,“我只希望一切能如你所期盼。”
睿亲王府的马车缓缓験向端玉阁,店铺外头可见停了几辆马车。
“听说端玉阁的生意一直都挺火热的,想下张单子得排到两年后了。”易承雍略掀开了车帘说。
“那倒是真的,小雅设计的首饰可不是一般常见的花样,犹记得那时宫中贵妃可是相当喜爱小雅的手艺,后来皇后生下嫡子时,皇上还差人托徐家找一顶点翠凤冠,那顶凤冠也是小雅设计的,就连点翠的部分都是她亲手做的。”
“还好是两年前接的单子,若是现在接的,我就会要你跟她说,别跟皇室沾上关系。”他意有所指地道。
雷持音一听,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对了,你今天入宫面圣如何?皇上可有为难你?”瞧她,满心都扑在小雅身上,倒是忘了他今日进宫也是凶险。
易承雍颇受用地将她搂了搂,再替她戴上帷帽,“一点小事而已,你根本不需要搁在心上,眼前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雷持音扬笑轻点着头,跟着他下了马车,踏进她许久未曾踏足的端玉阁。
以往她三天两头就往端玉阁跑,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跟她离开前一样,却是物是人非……
“爷、夫人,小店已经不接单了。”迎面走来的伙计不住地哈腰道歉,看两人姿态亲密,便把两人当成一对。
雷持音认出这名伙计,便道:“包宽,咱们不是来下单的,是想问季逢易大师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