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日后必须面对宋知剑娶妻生子,甚至渐渐不再宠溺她的情况,那么至少她还有过真心被他喜欢的时候,这就够了。
“岑公子,在这勇国公府内,三郎知我惜我,国公与夫人、公主与兄长都十分疼爱妾身,没有任何错待为难,此生能遇上三郎是妾身的福分,方才那样的话就不要再说。”她原本对岑明书有些歉意,如今已成了全然的冷漠。“此次任官,岑公子必然锁事缠身,妾身不好耽误,公子请回吧。”
“岑某……”岑明书深深地看着她,知道自己得罪她了,但他是真心为她感到惊惜与不舍,只是这番苦心只怕她体会不到。
叹了口气,岑明书与宋振邦及甄妍等人辞别,转身离开。
而他一走,这屋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奇怪,倒不是有谁对甄妍怒目相视或是认为她与岑明书有什么苟且,毕竟她后来说的话让府里每个人听了都很舒服。
众人是对于宋知剑那反常的举动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甄妍一个人独自面对着一群好奇打量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其实……其实妾身与岑明书过去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知他会说出那样失礼的话。”
“没关系,那个岑明书怎么比得上我们三郎,有长眼睛的都不会选他!”宋振邦挥了挥手,暧昧地笑了起来。“倒是你,和三郎去了一趟南方,感情大进啊?”
“这……”甄妍微红了脸,认也不对,不生认更不对,倒叫她窘在了当场。
“瞧这副娇模样,三郎要不动心才有鬼了。”徐氏直接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难怪这岑明书表现出一点故人情谊,咱们三郎似乎就吃醋了啊!”
宋知弩也跟着笑起了弟弟,机会难得啊!“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八风吹不动的三弟还是个情种啊,不动声色地就把情敌弄到了几百里外。”
“嘻嘻,改天我得去好好问问父皇,这三弟是怎么和他说的。”南平公主也凑趣了一句。
甄妍实在对这家人感到无奈又好笑,但她又不好插口,其实她理智上认为宋知剑这么做必有深意,不完全是因为儿女情长,但情感上却又隐隐猜测他应该真有几分吃醋的可能。因为他这阵子对她的宠爱,她有这个自信。
众人聊得开心,没发现大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而这人是静静地听了众人的谈话半晌,蓦地语气淡然地开口。
“你们在聊什么?”
所有话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的宋知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果然不能在人背后议论啊!
在勇国公府,宋知剑有种莫名的威严,连宋振邦都不会直迎其锋,所以他这么一问,每个人都呐达地说不上话。
宋知剑环视众人一圈,面无表情地进了厅,拉起了甄妍往外走,甄妍连忙与众人致意,但屋里一干人等却都默然无语,目送着他们离开。
讵料,待宋知剑走出门口时蓦地停步,朝屋里抛了一句话——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说完,他带着甄妍快步向前,直到十几步开外,却听到厅内传来惊天的笑声。
宋知枪夫妇回京,勇国公府便在正厅设宴,全家一起用膳,宋振邦拿出家主的威严要求一个都不许少,果然到了晚膳时间,厅里坐得满满当当,唯独宋知剑身边空出了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是三郎妾室的吧?怎地不见人?”宋知枪可是很好奇,听说弟弟拿了他的功勋向皇帝拒婚,为的可就是这个绝代佳人,他早就想看有甄妍究竟是美到了什么程度,能勾动他这冰块似的弟弟。
何芳更是笑道,“听说妍儿琴棋书画精通,倒是与三弟很般配呢!”
南平公主突然神秘地笑道,“她精通的可不只这些。”
“喔?还有什么持别的?”何芳与宋知枪同时被引起了兴趣。
南平公主闭口不语,只是笑着,其它人也卖着关子不说,倒让宋知枪夫妇有些期待起来。
不久,婢女们端着大盘子上菜,宋知枪夫妇知道府里厨子的手艺也就一般,并没抱多少期待,想不到这菜色上,差点没看花他们的眼。
砂锅鱼头、八宝豆腐、芋泥鸭方、鳝丝腰花、百合笋干爆腊肉、松鼠鳜鱼……道道都是南方珍馐,摆盘精美,刀工细致,色彩盎然,而菜肴飘出的香气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咱们府里换了厨子?”宋知枪边吞着口水边问。
此时,甄妍亲自端出了最后一道桂花鲜栗羹,听到了他的问题,不由看了眼宋知剑。见宋知剑点了点头,甄妍才笑着解释道:“将军及将军夫人此次回京,为三郎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妾身感怀于心却无以为报,只好做这么一桌菜,希望将军及将军夫人会喜欢。”
宋知枪与何芳闻声,注意力从菜肴上被拉了过去,看到说话的竟是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当齐齐哇了一声。
甄妍今日持别打扮,穿着月白色然青鸟花笼裙,外罩樱色对襟祆子,梳着堕马髻,斜斜插着的银钗上有几朵小小的仙花,看起来端庄之中含着俏丽,比她平时素净的装扮更添了几分活力,其实不仅仅宋知枪夫妇看呆了,其它人也都多看了两眼。
要不是出身平民,这等姿容气度,嫁入皇家绰绰有余了啊!
宋知剑让她在空位上坐下,按理甄妍只是个妾,是不能同桌共餐的,不过勇国公府本就没那么多规矩,兼之这府里的人都接纳她了,她的才貌也征服了所有人,令众人再无丝毫小看,于是也特地为她留了位置。
“好!果真是佳人无双,又有一身好手艺,三弟你有福气啊!”宋知枪大笑着往宋知剑背上一拍。
被一个武功高强的大将军从背上拍掌,宋知剑不由吃痛,无奈地看着他。“大哥你很想宝儿早早就没了老师吗?”
“谁不知你这老师怠懒得很,幸亏甄姨娘才华出众,我家宝儿写的那手字都快比当爹的我好了。”想到得意处,宋知枪嚣张地笑了起来。
宋知剑对宋英杰的安排,让那孩子一口气有了两个老师,学习突飞猛进,当宋英杰咬文嚼字的向他这个老子掉书袋的时候,他还差点被弄晕了。
他一个大老粗也能有学富五车的孩子,真是青出于蓝啊!
宋知剑瞧他得意忘形的模样,淡淡地提醒道,“别忙着笑,你不吃吗?”
吃?宋知枪这才猛地想起,满桌佳肴他还来不及吃呢!定睛一看,满屋子的人早就下筷如下,抢得不亦乐乎了。
宋知枪连忙加入战局,可是毕竟手慢了,何芳一手叉着块鸭方,另一手还能空出来端个碗给他。“夫君,妍儿做的菜,简直比皇宫御膳都还好吃!快快快,这碗汤可是为妻特地先替你抢下的。”
“贤妻啊!”他笑吟吟地接过碗,不过当然不会傻到先吃,而是又动手去夹了鱼肉。
另一头,南平公主夫妇则是合作恒快,他们时常一起吃甄妍做的菜,所以对于如何在短时间吃到最多东西也颇有心得。
只见宋知弩在吃的时候,南平公主就不停的替两人布菜,反之她在吃的时候,宋知弩也不停地替彼此盛汤舀菜的,有起来倒比宋知枪夫妇大手大脚的抢要文雅多了。
至于国公夫妇那就更不讲究了,反正也没人敢同他们抢,只要他们筷子所指之处,其它人就暂时避退,直到他们夹到自己满意的菜,其它人才会继续进攻。
如此一来一往才几个回合,菜肴已经所剩无几,宋知剑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连一口都还没吃到。
在战场上,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甄妍也一样傻乎乎地坐着,看着桌桌上战况激烈,自己连手都伸不出去。不过她倒是气定神闲,侧过头低声朝着宋知剑说道,“替你留了份在后头呢!”
宋知剑唇角微勾。“聪明。”
两人意思意思地舀了碗羹汤,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欣赏勇国公府里众人的生猛精悍。
由于菜色丰盛精致,这场宴席吃得大伙儿心满意足,风卷残云之后也早早散了场,宋知剑便带着甄妍慢慢踱回院落。
月明星希,甄妍吸了口含着草香的冷空气,娇躯微颤了一下,宋知剑顺手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甄妍甜入了心里。
“那个……”甄妍像是闲聊般,突然提起某一件事。“岑明书外放徐州,真的是你刻意为之?”
昨日岑明书来访离去后,宋知剑来带她走,却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他又忙别的事去了,岑明书外放这事她倒没来得及和他谈。
宋知剑似乎不太想纠缠在这件事情上,只是云淡风轻地道,“我放他去徐州有特别用意,并非刻意打压,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他说得越随意,她越觉得有事,甚至他昨日没时间能和她好好说话,她都怀疑起是他刻意在逃避这个话题。“你这么做,真没有一点拈酸吃醋的因素吗?”
瞧着她打趣的眼眸,宋知剑没好气道,“你在取笑我?”
“妾身不敢,只是三郎极力向皇帝婉婉拒赐婚,妾身以为……”她咬了咬唇,感受着身上他的衣物给她带来的温暖,鼓起勇气道,“三郎已经很喜欢妾身了?”
她虽像是玩笑般不经意说出,但心中早紧张得如小鹿乱撞,眼神左右乱飘,都不好意思停在他脸上。
宋知剑看着她紧紧绞着的十只手指,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那种笑声,挠得人心头都发痒躁动。
“为了证明你说的话,我突然不想吃晚膳了。”
“为什么?”她慌张地抬头,却对上他不怀好意的黑眸。
“我想吃你……”
第九章 帝后召见(1)
赐婚一事告吹,梁祥差点没气坏了,小心翼翼地向皇帝迿问原因,皇帝很无奈地回答,宋家大爷用他打胜仗的功绩来替自家小弟拒婚了。
毕竟那场战役换来的是几十年的和平,比起来梁祥那小小的治水救灾功绩,根本不值一提。
梁祥一听就知道有鬼,便阴恻恻向皇帝进言拒婚一事必然是宋知剑自己的意思,因为他现在独宠他的妾室甄妍,以后怕是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更重要的,梁祥提出了一件李康睿从来不知道的事——甄妍是甄平的女儿。
李康睿沉默了,宋知剑纳了甄平的女儿,却从来没向他提过,后来宋知剑去江宁调查甄平的事如此顺利,只怕也有那甄妍的协助。
他很清楚本宋知剑并非背叛他,也不相信有这个可能,毕竟宋知剑替他挡了一箭差点死去,但这隐瞒也让李康睿极不舒服,很显然地,宋知剑将他小妾的身分隐瞒到这个时候,就是要让自自己无法降罪在她身上,因为宋知剑已经证明了甄平的无辜。
李康睿突然想起来,皇后曾说到前些日子南平公主送进宫里的几样饰品,样式新奇不落俗套,她很喜欢,听说就是宋知剑的小妾做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冷情的宋知剑保护成这个样子,甚至让皇后娘娘都念念不忘?李康睿在好奇及不满的矛盾情绪下,便让皇后出面召甄妍入宫来,让他好好瞧瞧。
勇国公府里,甄妍收到了皇后的邀请,只觉莫名其妙,宋知剑也疑心不已,却不能去问皇帝与皇后想搞什么鬼。怕皇上认出她来,特意让她在额上画个青色胎记,末了,他还将进宫的礼节问甄妍耳提面命一番,让南平公主陪她入宫去,自己则继续忙很皇帝交办的事。
由于皇后只召见甄妍一人,南平公主就回了自己出嫁前的寝殿休息,一名老太监带着甄妍进入后宫。
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对这个环境有些熟悉,哪里的地板掉了块砖,转过哪个弯会看到整排的杨柳,还有那座庄严又华丽的宫殿便是皇后所住的清宁宫,她都知道。
“甄姨娘可曾来过皇宫?似乎熟门熟路的。”带路的老太监阴阳怪气地说着。
“不曾。”甄妍摇了摇头,但神情却是茫然又疑惑。
“自然不曾,等会见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可别失礼了。”老太监有些不怀好意,似乎笃定这个甄妍会出糗。
宫礼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阵子皇帝情绪不太对劲,这甄妍若能让皇帝出出气也好。
老太监领着甄妍入了清宁宫,李唐睿及皇后已经坐在里头,不知是故意摆派头还是怎么,两个人都一脸肃容,皇帝穿着明黄袍衫,皇后一袭庄重的莲青色大袖衫裙,气势凛然威仪隐隐,似乎想震慑来人。
甄妍不卑不亢地进了门,她今日特别打扮,金线绣祥云的琵琶上衣,胭脂色凤尾罗裙,梳着垂云,难得地插上了流苏金步摇,让原就美貌过人气质不月的她更添了高贵典雅的味道。
而她走路的姿态优美,身形笔直,双手交迭,下巴微抬却目不斜视,行进间裙裾纹丝不动,仪态之端庄高雅,简直可将宫里的公主妃娘都比下去,来到皇帝皇后面前,她两膝及地,双手伏地微拱,垂首至手部为止,口呼万岁,礼节做得丝毫不错,令皇帝与皇后感到惊讶不已。
要是换成一般人家的女儿,遇到帝后这种阵仗,可能早就吓哭了,这甄妍的镇静真是出人意表。
而那个带她进门的老太监亦是看得久久阖不拢嘴,老脸皱得犹如菜干一般。
李康睿严肃地道,“甄氏,抬起你的头。”
甄妍微微抬头,目光并没有直视帝后,除了那块胎记外,那过人的丽色已令皇帝与皇后同时点头,似乎明白了宋知剑对她特别宠爱的缘故,有如此绝色藏在家里,换成别人也会想办法保护得好好的。
“听说宋御史对你很是宠爱,还拂了陛下的赐婚,本宫相当好奇,你与宋御史如何认识的?”皇后开了口。
“陛下南巡至寒舍遇险,宋御史受伤,被家父救下,而后家父请求宋御史照顾民女,同时告诉民女宋御史为国之栋梁,务必保全,之后便……便与敌偕亡。宋御史因为父亲的恩情便纳民女为妾,方便照顾民女。”甄妍说得很清楚,没有一丝隐瞒。
“甄平奎涉入刺杀朕的阻谋,宋御史却将罪人之女藏匿不报,你认为该当何罪?”皇帝突然厉声一喝。
“宋御史没有罪。”甄妍终于直视皇帝,表情没有一丝退缩,而是十分坚定地道,“陛下何言民女是罪人之女?家父已然证明无辜,也就是家父识人不清,被朋友利用,因而造成祸事。虽说不知者无罪,但陛下万金之躯岂能有失,家父也因此付出生命。若是皇上仍要问罪,就问罪于民女吧。”
这句话言之意便是,甄平无罪,所以她也不是罪人之女,因此宋知剑当然更没有罪。如果你这皇帝只是因为心里不开心想杀人,那就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