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自然是指那五百两银子了,这可能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把柄。
左安阳苦笑起来,连忙安抚爱妻,“我那不是怕你跑了吗?想不到你……”等一等!左安阳突然顿了一下,接着狐疑地看向他,脸上浮现一抹暧昧的古怪笑容,“我那样欺负你,你还帮我想那么多,想必你当时就爱死我了吧?”
白露脸上一热,微嗔地瞪着他,却没有出言反驳。
左安阳瞧她那害羞劲儿,整个人都快飞起来,去了那些烦心事,他思绪更清明了,“还有你能替我置办那么多田产粮仓,五百两银子对你来说该是九牛一毛,你早就能还了,偏偏没还,老实说,你是不是压根没想要离开我?”
“你臭美呢!”白露啐了一声,芙颊却是更加飞红,同样也没有反驳。
左安阳乐了起来,只觉今日真是他回到张平后最舒爽的一天,大手一伸就将人揽进了怀抱,“人说妻贤夫祸少,我的贤妻早早就会为我打算,为夫也该振振夫纲,最近可是冷落了你,就让为夫好好补偿补偿。”
这臭男人竟得了便宜还卖乖?白露难得在他面前吃瘪,她美眸眨了眨,忽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小手在他胸前划呀划的。“夫君要怎么补偿我呢?”
“咱们不如在内署试试吧?”左安阳低声在她耳边说着羞人的话,听得她心肝直跳,喉头发干,眼神娇媚得像能滴出水来。
“那你得把门窗关紧了……”她也凑在他耳边低语,顺带在他耳垂轻咬了一口。
左安阳被她这么一挑逗,险些把持不住,急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将内署门窗关了起来,然后带着一脸坏笑回到她身边。
孰料白露在他大手朝她伸来时,一个旋身退到侧门旁边,没有了方才情动的模样,反而一脸镇定地道:“夫君,妾身想想还是公事为重,既然粮饷之事已经有解决的办法,就快些去信给太子殿下,让他宽宽心先解决朝廷的问题吧!妾身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就这么无情无义的开门离去,让一身热火无处发泄的左安阳傻眼地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不该追。
隔了片刻,原以为已经走了的人又探了个头进来,顽皮地朝他眨眨眼。
“夫君,晚上替你准备了虎鞭汤,记得喝啊……”说完,白露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砰地一声关门就走。
左安阳这才由怔愣中回神,目瞪口呆的神色最终化为一记苦笑。
他爱死了她的聪明,可是太聪明也是麻烦啊……
鞑子或许从上回的大败得到了经验,遂改变了作战的方式,每次进攻就将朱庆架在最前面,果然十万大军便瞻前顾后,无法猛攻了。
左安阳见状也改变了应对的方法,让大军坚守城门不出,毕竟鞑子总不可能将朱庆扔到城门前,也怕离得太近人被救走,两军便维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只要鞑子越雷池一步,便是一阵刀光箭雨。
京里扣住了辎重的消息,此时不知怎么地传到了张平镇,原本军队都要大乱了,是左安阳及时出面与众将士保证粮食无虞,才避免一场动乱。
可既有谣言在,人心惶惶在所难免,为了辟谣,白露提出了一个所谓的激励计划,内容是:只要杀敌过百的,不论职级,都由将军夫人亲自招待烤肉,敞开肚皮吃到饱。不用想也知道,如果缺粮怎么可能让人这么吃?所以只要举办这么一次,自可安了军心。
而这个激励计划除了辟谣的功能,还真的颇有鼓舞士气的效果,要知道白露的厨艺在张平镇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光想到点心坊推出的美食就让人垂涎三尺,何况粮食虽然不缺,在军中却也不可能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将军夫人提出这种好处,自然是让那群汉子抢红了眼,也因此大军虽然只守不攻,却也防得滴水不漏,甚至屡次让鞑子吃了大亏。
军营内的空地燃起了篝火,木架上头挂着半头猪,白露事先将猪用糖、盐、豆酱、芝麻酱、汾酒和八角、丁香、茴香、肉桂等十余种调料腌渍半天,架在火上烤,此时再用刷子均匀地刷上蜂蜜,最后用银针在上头刺几个洞放气,咸甜飘香,味传千里。
有资格等着吃的,军阶上至副总兵下至普通士兵,包含京军和张平本地守军,全都眼巴巴地瞪着那烤猪,口水流出来都不自知,至于没办法吃的,就只能既羡慕又嫉妒地逼自己忽视那香气,心想着下回出城一定要多灭几个鞑子,也要吃一回将军夫人烤的肉。
除了烤猪,一旁的火炉上也炖着一大锅的羊肉,羊肉汆烫后用麻油及姜片炒香,拌上辣酱、大酱、腐乳、糖和酒,然后加入水与当归、黄耆等药材,和萝卜、豆腐和蘑菇一起炖,光看那红通通的颜色还有扑鼻浓郁却不腥羶的肉香就让人眼睛都亮了。
将军夫人说这种做法叫红烧,虽是大热天吃热锅子,但温和补气,并不燥热,最适合他们这些劳累的将士进补。
旁边还有一大笸箩烙好的大饼,一大桶白米饭,不过眼下谁也没去动,傻子才会先用大饼和白饭把自己填饱,当然是要等肉都好了,再拿来和肉一起吃才够味啊!
白露拿起一把小刀,切了一小块猪肉,切割时发出清脆的声音,说明了那猪皮烤得有多酥脆,简直挠到每个人心中的痒处,就连上首的左安阳都有些坐不住了。
看了看肉色,白露满意地一笑,香唇吐出一句大伙儿感觉等了一千年的话——
“好了,可以吃了!”
伙头兵马上知机地和白露替换位置,为大家割肉吃,至于那红烧羊肉汤也不需白露多交代,早就有人大碗大碗的盛了,在每个人面前都了放了一碗。
“我的天啊!这实在太好吃了!老子吃了这顿以后肉都吃不下了该怎么办才好?”
“咱们的伙头兵真该送去和将军夫人学学,一样是煮肉,夫人煮得鲜女敕入味,那伙头兵煮的简直就跟嚼树皮没两样。”
众人吃得赞不绝口,左安阳原本还想留点大将军的威严,但看大伙儿抢成这个样子,他也不客气地拿刀自己上去割肉吃。
第十一章 家有贤妻不用愁(2)
白露为了真正达到激励的目的,算是下了血本,除了烤猪与羊肉汤,陆陆续续端上了酱烧肘子、鸡肉炒山芋、凉拌木耳鲜笋山蔬等等菜色,都是大盆大盆地摆在一旁,想吃的人自己去取,她告诉众人这叫自助餐,不用担心不够吃,因为后头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菜色补上。
“要是让那些吃不到的兔崽子知道这些菜色,下回打起仗还不把命也给卖了,俺看鞑子气数已尽罗!”
说话的是陈参将,不愧是左安阳看重的人,还曾经把盔甲借给他,让自己都受了伤,如今果然有资格坐在篝火边,吃得满脸油光。
“也不知是哪个混帐说咱们缺粮的,简直打击军心,缺粮还能做出这么多东西?”
方参将也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引来众人点头认同。
这丰盛的菜肴许多人都看到了,那缺粮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可是也有人感到疑惑。
这个人是京军里负责看守粮草的总旗官,他能坐在这里,是上次鞑子试图烧军粮被他发现了,大声喊叫之外还一个人杀入敌阵之中,宰了好几个鞑子,自己左臂也受了伤,才保全了粮草,故而破例让他一道来享用美食。
他只剩一手能用,便用另一手抓着碗喝羊肉汤,一边纳闷地说道:“不过这事儿当真奇怪,咱们的确没有收到来自京中的军粮,最近的粮草肉菜反而是由附近的城镇陆续运来,皆无通关牒文可验,反倒只有路引,显然不是京里来的。”
因为张平镇位于内外长城之间,由京城来要不从八达岭、居庸关出,要不就从紫荆关、倒马关出,只要过关就需要牒文,但这阵子送粮来的却没有这样的文件可查验,反而交出来的都是城镇之间往来所需要的路引,才让那总旗官疑惑不已。
原本还大口吃着肉的刘达突然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口堵了起来,居然大好的胃口都去了一半。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左安阳,“将军,我们有些人跟着你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你的性格也颇为了解。你掏心窝子和我们说吧,京师并没有运粮来,我们真的缺粮是不?”
左安阳没料到刘达如此敏锐,脸色微微沉下,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回答。
其余兵将见状也是心里打了个突,尤其是属于京军的那几个人,神情整个难看了起来。
那个负责守辎重的总旗官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戳破了什么,可是如果真如刘达所说,军粮的现状却更令他不解。想了想后他说:“刘副总兵,我可以肯定京里没有运粮来,不过咱们是真不缺粮,最近运来的粮还够我们大军吃上两个月,而且将军说后续还会有粮食来,让我们派兵到宣镇去等……”
刘达慢慢的放下碗,神色严肃,语气满是敬重地说道:“我想那是因为大将军用自己的家底替我们在附近城镇购粮。虽然我不清楚现在不是收获时期将军哪里来的门路拿到这么多粮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为了养活我们十万大军,大将军付出了我们想像不到的代价。”
此话一出,那些狼吞虎咽的人全都停了下来,表情有激动、有讶异、有佩服地望向了左安阳,而其中位阶最低的小兵甚至红了眼眶,居然跳起来跪在了地上,向左安阳磕头。
“大将军高义!这一顿……这一顿我们受之有愧!”
每个人都惭愧地放下了碗,感动地望着左安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祟敬及动容,尤其是那几个京军,他们根本没想到一个大将军能为手下的将士做到这种程度,心中的冲击又比旁人更甚。
左安阳脸色不定,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些陷入崇拜的将士们,筹措这十万大军的军粮,其实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费劲,而且这一切都是白露的功劳,他并不想窃取了,于是他清了清喉咙,打算说出事实,“其实这都是白露……”
“是将军料到京城情况不稳,早早就要我负责到周围城镇先囤粮。”白露打断了左安阳的话,叹了口气。“老实说,咱们十万大军虽然屡次获胜,但其实内部矛盾重重,要是断了粮肯定闹得更严重,大将军不希望鞑子还没攻进来,咱们自己就先内乱起来,所以宁可自己掏空了家底,置办了那些粮草……”
白露刻意地看了那几个京军一眼,“大将军并不稀罕每个人都对他心悦诚服,但我军都是英雄豪杰,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哪里能因为吃不饱而损兵折将?咱们的士兵不管从哪里来,都是王朝的一份子,你们用尽全力保护百姓,大将军自也会用尽全力保护你们。”
那几个京军满脸羞愧,他们在京营里都是千总以上的职务,也有几名游击将军、佐击将军,甚至还有一个参将,要说带头暗中与左安阳对立的,他们几个绝对有份,现在听到左安阳竟是如此以德报怨,就觉得自己心胸实在太狭隘了。
英雄之所以为英雄,是因为他胸怀的是天下,守护的是黎民百姓,不像他们这群人,自以为京里来的便看不起边关的张平守军,不屑与之为伍,事实上只是自己的胸襟不够广阔,眼中看到的只有跟前一点点利益罢了。
若真要说起来,在场吃这顿自助餐的,张平守军的人数还比京军的人多,他们的实力又何曾输给京军了?相形之下他们京里人原来是如此自以为是,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于是,他们也起身来到左安阳面前,朝他跪下磕头。
“大将军,我们知错了。今日领受大将军恩德,我们回去必深自反省,让所有人都知道将军的义举,从此以后军队上下一心,绝对服从大将军的号令。”
左安阳不语,却是若有深意地看向了白露。
她默默的将功劳给了他,自是看出了他带兵的困境,而她这么三言两语,居然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实在是太聪明,也对他太好了,他又能替她做什么回报她呢?
“将军,妻凭夫贵,你好,那么我就好。”白露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柔柔一笑,在他身侧呢喃。
左安阳的心简直要化了,当年他只是顺手救了她,如今看来却是救了自己的未来。
他已经无法想像若没有她,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局面,至少,他不会知道爱一个人是这般刻入骨髓的真挚感受。
他整理了下自己激越的心情,将注意力转回那几名京军,拿出了他大将军的气概,“多说无益,你们要做的是立刻将自己的肚子填饱,然后上战场替本官多杀几个鞑子!”
“得令!”
一时之间气氛高昂,篝火边的大伙儿又开始大吃大喝、觥筹交错起来,彷佛明天就要战胜了一般,如今的他们已然是不分彼此,毫无芥蒂把对方当成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
而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却有两道柔情的目光隐隐交缠着,比任何时刻都还要火热,还要眷恋。
京里,朱得时在第一时间收到了左安阳的回信,看完了信件的他情绪激动,吾不自胜,也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
“父皇负忠义侯多矣!有这样的良将,舍己为国,大公无私,本宫岂可让他失望!”
于是,京城里开始了一连串雷厉风行的肃清。
京中军粮在兵部滞留不发,造成西北守军有缺粮危机,这样的消息按理说不会传到大军里引起恐慌,偏偏就是传出去了,所以朱得时料定朝中有鞑子的奸细,便细细排查,果然让他查出了兵部的驾部司主事利用维持驿站的名义,悄悄的将缺粮的消息放到北方去,目的是要引起北方的大乱,兵部这群人能威胁他的力道就更强了。
可惜他们小看了左安阳的应变能力,因为他们没料到左安阳身边竟有个比鬼还精的白露,同时更轻视了朱得时对他们威胁皇权、拿国家兴亡谋私利的愤怒,于是这几个人的人生直接到尽头了。
由驾部司主事直接拉出了一连串兵部相关人等,朱得时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用叛国罪判了斩立决,而主谋这么一番东拉西扯,最后便落在了严明松头上。
原本在天牢里还在利用关系搅风搅雨,觉得自己不久后便会被释放的严明松,听到皇帝最后的旨意竟是抄家灭三代,当场在牢里吓昏了。
而严明松家产查抄的结果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原来偌大的尚书府里还有个秘密地窖,里头存放的都是严明松为官数十年来贪墨的金银财宝,数量之大几乎可以买下几座皇宫。虽然国库一下子充实了,但朱得时也气得不轻,益发觉得自己父皇当真昏庸无能,居然听信这等贪官的话,搞得自己身陷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