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怀孕,也是她决定离开孟峻皓的原因之一。
她不确定孟峻皓若是知道她怀孕后,会怎么做?和她结婚吗?但如果董事长不答应呢?其实她不怪董事长要她离开,连她自己都觉得不适合跟他再继续下去了。
小的时候,好像是五、六岁吧,她父亲曾带着她和母亲三个人住到这个小镇来,虽然父亲那个时候只是个小工人,薪水不多,但她还记得他们过得很快乐,之后听说台北有个工作机会,父亲便带着她和母亲北上,一切才全变了样……
当她离开台北,想着自己该去哪里时,又想起了这个小镇。
“百馨。”
“阿东嫂。”孙百馨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阿东嫂是她的房东。
“百馨,我刚刚去田里摘了一些菜,来,这些是给你的。”阿东嫂年约六十岁,皮肤有点黑,有着乡下人的热情与豪爽,对她很好。
“谢谢你,不过这样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阿东嫂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几年前老公去世,目前她一个人住,现在的她,每天都到田里种菜打发时间,然后分送给许多人。
“你肚子里的孩子会愈来愈大,你也要多吃一点,营养才够。”阿东嫂说着,又从篮子里多拿了些青江菜给她。
“阿东嫂,真的很谢谢你。”阿东嫂种的青菜很好吃,而且她说她从不喷洒农药,就是要吃得健康。
“你昨天去做检查,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孩子很健康。”说到这个,孙百馨就很高兴,她也会很健康的把孩子生下来,所以,要多吃一点阿东嫂种的蔬菜,呵。
“是查甫还是查某耶?”
“是儿子。”孙百馨模了模肚子,灿烂的笑着。
“真好。”
之后阿东嫂又和她聊了几句,才带着笑意离开。
孙百馨将阿东嫂给的青菜拿进厨房,并为自己倒了杯牛女乃。
其实孩子是男生还是女生,她都很高兴,不过生个像孟峻皓那么帅气的儿子也不错啦,但个性不能跟他爹地一样。
想来她和孟峻皓小时候都很缺乏家人的爱,青少年时期更是孤单的成长,也因此他们才那么合得来吧,因为完全能体会对方内心世界里的那份孤寂,然后从彼此身上汲取温暖与爱。
她不知道孟峻皓是否会一直找她,不过她还是一样不会主动跟他联络,因为一开始她就决定自己生下孩子,独自抚养。
而且她无法想像被他找到后的情景,尤其是她还怀孕了,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再来几声怒吼……天啊,她开始觉得那画面很恐怖……
总之,过一天算一天,她现在满心期待儿子出生,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想了。
她看了下时间,该去上课了。
孙百馨在镇内一家儿童美语教英文。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来到这个小镇之后,当天就租到房子,也顺利找到工作,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未婚怀孕,可是并没有排斥或看不起她,反而给予很多帮助,到处充满人情温暖,让她更加觉得来到这个小镇是对的。
“百馨,最近我想再增开个小班,你有办法兼任吗?”班主任同时也是老板娘的何琼玲问道。“因为你的教学方式受到很多家长肯定,他们希望也开个国中英文加强班,可是我怕你太辛苦,你的体力有办法负荷吗?”
小镇里有几家儿童美语,英文老师不少,但只有百馨是台大毕业的高材生,再加上她教学认真,许多家长还说希望百馨在教英文的同时,也顺便教教孩子要如何才能考上台大。
“我的体力没有问题。”孙百馨笑了笑。多兼点课、多赚点女乃粉钱,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是吗?那太好了,我想新班的上课时间就订在星期四和星期六晚上,你觉得怎么样?还是要其他时间呢?”
“只要不和我现在的课有冲突就行了,任何时间我都可以。”
“那么就订在星期四和星期六晚上。”何琼玲高兴的点头。最近多收了不少学生,也可以趁机奠定补习班的教学高品质形象,真是太好了。
孙百馨趁着上课前的空档,坐在电脑前整理教材,顺便打开自己的信箱收信。那个男人也会寄E-mail给她,尽管她从来没有回信。
这次有两个图片附档,她打开了第一个,是一张戒指的照片,自然是她还给他的那枚戒指,底下则附上几个字:给了你就是你的。
孙百馨看着,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她用力的深呼吸,才不至于因为太感动而落泪。那个男人,到底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如果他此刻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好好揶揄他一番,说她早就知道他很爱她,没有她不行!看吧,她就是那种讨了便宜又卖乖的人,这样他还很爱她?真是个笨男人。
每天看着他传来的短信和信件,不感动才怪,她甚至有好几次都想打电话给他,因为她也很想他,想听听他的声音,但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接着她打开第二个图片档,照片里是一间看起来明亮又漂亮的房间,照片下面写着:孩子的房间。
孙百馨终于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这个男人就是非把她给逼哭不行?难道他不知道孕妇得要保持好心情吗?
只是,房间为什么是偏粉色系的?笨蛋,是儿子啦!
她猜孟峻皓可能是想要女儿,才会下意识的将房间布置成适合小女生的样子。
最后附上简短的几行字:后天我要去美国十天,顺便去探望文姨,她治疗的情况很好,目前在美国休养。
董事长治疗的情况很好?真的谢天谢地,想当初知道董事长生病时,孟峻皓很难过,幸好现在董事长没事了。
孙百馨调整了下呼吸后,关机,准备去上课。
*
美国芝加哥一栋花园洋房,江静文出院后便搬到这里居住,至今已经两个多月,她也很习惯芝加哥的气候了。
这房子是峻皓买下的,距离医院不会太远,方便她每个星期回诊,而且知道她英文不好,他还特地聘请了中国籍的管家及佣人,甚至替她安排英文老师,让她的日子一点也不无聊,他真的是个很贴心的好孩子。
知道峻皓要来,她特地要管家多做几道菜,和峻皓两个人一起享用午餐。
“文姨,您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孟峻皓很高兴见到文姨身体状况愈来愈好。
“我昨天回医院做检查,医生也说我正在康复中,只要过了半年的追踪期,我就跟一般健康人没两样,以后只要每半年回医院做一次检查就好了。”
自从卸下董事长的职务,将产业交给峻皓后,他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因此她不希望他再喊她什么董事长或夫人的,但也不要叫什么大妈,这样不就让人知道他是小三的孩子吗?所以她让他称她文姨。
“真是太好了。您想继续留在这里休养,还是想回台湾?如果想回去,我会立刻替您安排。”
“这里的生活环境不错,我很喜欢,我想就继续住在这里,如果哪天我想回台湾,会再跟你说。”江静文语气和蔼的说。
“好。”
“对了,听说前阵子世轩他去找过你,他要做什么?”这次她没布下眼线,而是过去的亲信打电话问候她时顺便提到的。
“他想要跟我借钱,同时希望能回公司上班。”
“你怎么做?”
“钱我借给他了,至于工作,我还在考虑。”孟峻皓实话实说。
“不需要考虑,直接拒绝,还有,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给他们一毛钱。”江静文表情很冷静。
“可是他是您的……”
“我知道你要说他是我的侄子对不对?我想他应该也是这么跟你说的。”她几乎可以想像世轩会对峻皓说什么,那些话,当她躺在医院病床上时,一天得听上好几回,所以最后她才彻底的失望、死心,没有将产业分给他们。
“现在你是公司负责人,怎么做对公司最好,你就那么做,不需要在意我,我已经离开公司,而且也跳月兑出血缘关系的迷思,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放宽心胸过日子,是如此的自在快乐。”
“我知道了。”
“嗯。”她到美国治疗的这段日子,大哥及侄子们连通关心的电话也没有,大概是知道她身上没有半毛钱,对他们而言,她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想想过去的她,活得还真是悲哀。
但现在,她想重新开始不一样的生活,她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而且还有个对她很孝顺的“儿子”。
峻皓真的很贴心,她想,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未必能像他如此有孝心。“峻皓,请原谅我以前对你这么不好……”
“文姨,您不要这么说,您对我已经够好了,谢谢您扶养我长大。”他不知道当年若他被送去育幼院,现在会变成怎样,但文姨扶养他,让他衣食无虞,还把他送到美国接受高等教育,她做得够多了,更不用说现在又让他管理孟家的产业,他一直都很想谢谢她。
闻言,江静文眼眶湿红,她连忙抹去尚未落下的泪水。“好了,吃饭的时候,我们还是别说以前的事。”
第8章(2)
两人继续吃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江静文又问:“还没有孙副理的消息吗?”峻皓常飞来美国看她,他们聊了许多,她才知道他很爱孙百馨,不过孙百馨却离开了。
“因为她是存心躲起来,所以还没有找到人。”说到这事,孟峻皓的笑容就变得苦涩。
“……在我住院前,我曾经找过孙副理谈话。”见到他惊讶的表情,江静文笑了笑。“你不知道?看样子她没有跟你说。”
孟峻皓摇头。他不知道文姨找过孙百馨,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提过。
“很抱歉,当时因为我不了解孙副理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她跟你在一起有什么目的,因此我对她说了些重话。”江静文叹了口气。“当时因为我的私心,希望你和世琳结婚,所以我跟她说我会给她一笔钱,希望她可以离开你。”
孟峻皓很诧异。“她不可能会收您的钱的。”
“对,没错,那孩子志气很高,就算我提到她父母亲的事,她依旧没有退缩或自卑,反而表情认真的跟我说,她和你在一起没有目的,只是很单纯的想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得出来,那孩子很爱你。”
孟峻皓在内心苦笑,果然很像她的作风。自信美丽,坚强又独立,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风采,当然,使坏的表情也很可爱,如果不要太超过的话。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峻皓,请原谅我以前对孙副理说过那些话,那孩子是值得尊敬的,想想她在那样困苦又充满暴力的环境下长大,但表现却不输给任何人,那不只是需要有过人的意志力,还要很大的努力,老实说,那天谈完,我很欣赏她,觉得你为自己挑了一个很不错的伴侣,所以我才不再逼你和世琳结婚。”
喝了口果汁,江静文又续道:“如果你找到了孙副理,请替我表达对她的歉意,还有,下次带她一起来,我会很高兴的。”两个孩子是如此的相爱,只希望老天爷别拆散他们才好。
“我知道了,有一天我一定会带她一起来探望您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过了两、三个月。
某个假日上午,孟峻皓来到疗养院探视孙母。
偶尔他会来看孙母,顺便想知道百馨是否来过,但询问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只知道她常打电话问她母亲的状况,并未现身。
她真的要躲他躲得这么彻底?
孟峻皓觉得自己的耐性快要被磨光了。
只是这回听到护理人员说孙母正跟前来探视的家人在庭院,他惊喜不已,以为是孙百馨,结果却是孙父,让他甚感震惊。
百馨说过,她母亲被她父亲打到重伤住院后第二年,她父亲便入狱,之后她们已很久没有跟她父亲联络,为什么孙父这时会在这里?
当孙正雄看见孟峻皓,马上满脸怒生气。
“臭小子,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他第三次来疗养院探视妻子,一开始他是被拒绝的,之后院长确认他不会再伤害妻子,才允许他跟妻子见面。
“我是来看孙伯母的。”
“来看她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和我家丫头分手了?”
“我和百馨分手?谁说的?是她自己说的吗?”孟峻皓表情同样难看。“我不知道百馨是怎么跟您说的,但我从来都没有跟她分手,当我从美国回来之后,她就不见了。”
“你没有跟她分手?”孙正雄很讶异。
“没有,是她自己突然不见了,我到现在都还在找她。”
看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那么真的是百馨那丫头自己说跟他分手,然后离开的?是因为他吗?
那晚他问过那丫头几次,但她都没有回答,看来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我想那丫头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才会离开。”抹了把脸,孙正雄低声说。
“伯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孟峻皓发现眼前人已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表情凶恶,他现在看起来跟普通的老人家没两样。
孙正雄知道是自己害女儿跟男友分手的,语气不免有些低落,“我出狱后第一次去找那个丫头,她非常的无情,惹我生气,后来我跟她说要去公司找你,跟你拿钱,那丫头可能怕我给你带来麻烦,所以跟我说她已经和你分手,然后把她的存款给了我。”
“可是我跟她说过我要跟您见面,请她安排,她为何还要离开?”
“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我以前干了哪些坏事,一旦和我有关系,等于自找麻烦,所以她才会主动离开,不让我去找你。”他不怪女儿这么看待他,他以前的确很糟糕。
其实他待在狱中的这十年,看着有人一辈子进出监狱,甚至有人都已经满头白发了还在犯罪,他也想了很多。
出狱后去找女儿之前,他曾先找过朋友,有人丢了钱给他就要他快点走,不要再去找他们,让他很生气,之后他去找女儿,又听到她说那些话,才会一时火大,差点又打了她。
但那孩子最后还是把她的钱给了他,那番他荒唐二、三十年,毁了他和妻子人生的话更是说得他哑口无言,听到她说希望往后的二、三十年他可以过有意义的人生,完全让他的老脸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后来,他又去找过女儿,想把钱还给她,哪知道她已经搬走了。
“其实我也不想拖累自己的女儿,所以这几个月我去跟人家学煮面,然后用那丫头给我的钱租了间店面,开始卖面,生意还不错。”他本来计划等生意稳定之后要把妻子接回家照顾,不过那不容易,因为法律规定他不准接近妻子。
孟峻皓可以感觉得出来,眼前的孙父和百馨之前所描述的那个充满暴力的父亲已经不同,他似乎有心向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