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主动来帮忙的,又不像他们是太医、女医,有上头的人压着,不干就得接受朝廷的重罚,死了还有抚恤,且看着死亡的人愈来愈多,有再多的仁心也被这一具具屍体磨掉了。
俞采薇原本就纤瘦,现在又比潘威霖几日前见到时又瘦一大圈,他看了很不舍,但她却精神很好,“快好了,疫情的解药有眉目了。”
她跟几名太医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如今总算有些进展了。
难民村里其实还有分隔离区、重症区。
“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想做,救救我,拜托大夫,救救我……”
“我家里还有个小弟,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我也不想死,我要当爹了,我要看着我的孩子出生,呜呜呜……”
“对,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活下去。”
“不要留在这里,我们要出去,要出去。”
“对,没有人被治好,都死了,一个个死了,死了……我们不要死啊!”
虚弱的病患因愤怒、害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有人挣扎着要起身,吆喝叫着,“走开,我们要出去……”
“要出去,不要在这里等死!”
病患们愈来愈激动,有些人踉跄起身,有些人用爬的,就是要离开。
骚动愈来愈大,蒋老太医及多名大夫、一些自愿帮忙的村民都急着安抚,而俞采薇跟银杏也从休息室冲出来,就见那些重病的居然要冲往栅门去。
在这吵吵闹闹、剑拔弩张的时刻,四道黑影突然飞掠而来,停到栅门前,随即,暴动的人就看到潘威霖大步走到栅门前,四名黑衣劲装男子分站他左右。
“是凌阳王!”
暴民们一见这尊贵的王爷,吓得腿软,一个个跪下来。
潘威霖开口,声音不紧不慢,透着一股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坚定,“本王承诺,会尽我所能的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活下去,但只要有人再闹事,本王会让他永远的离开!”
意思是,再也睁不开眼的意思,闹事的百姓不敢说话,更不敢乱动。
“此事过后,本王亦承诺,会禀明皇兄,助你们重回过去的安稳日子,但在这之前,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大夫们的治疗,听到没?”
他那双冷峻黑眸及浑身散发的慑人气势,再加上他说的一席话,每个病患都被震慑住,只能频频点头。
俞采薇温柔地看着心爱的男子,男人回视她的目光更温柔。
日子一天天过去,俞采薇等人终于研发出解药,疫情也得到控制,朝廷送来的物资和解药更一批批送往染疫扩散的其他地区。
这些都是台面上的事,台面下,潘威霖身体的殊心也清除了,梁森依照她开的药方,定期从京城将解药送来连城,但这事还不能公开,得瞒着。
俞采薇用药草做了涂剂,涂在他的脸上,让他看来气色惨白。
瘟疫受到控制的好消息也在京中沸沸扬扬的传开,同时传开的还有疫情解决了,但前去监督疫情的凌阳王身上奇毒发作,身体愈来愈不好,不得不急急送回京城。
外界不知的是,还有两封密信在快马护送下,早一步送到雍华帝手上。
御书房,金丝楠木长桌上搁置一卷卷待批阅的奏摺,总管太监静静伫立一旁。
雍华帝一身常服,看着桌上的书信,那是俞采薇写的信,指潘威霖最多只剩一个月的时间可活了,而他向她透露一件事,他有一个心愿……最后一个心愿。
这些年来,早夭子女是他最深的痛,他一直没有放弃查出害他儿女之人,在这个月查到药包,也拿到证据了,是郭欣暗害了他的子嗣!
“王爷说,在他还活着时他要休妻,他不希望他离开人世后,郭欣仍霸占王妃之名,享王妃尊荣……”
看着那娟秀的字体,雍华帝不禁抿紧了唇,这事是他指示郭欣做的,没想到会被査出来。
他放下这封信,再看向另一封信,那是潘威霖口述,由小顺子代笔写的信。
雍华帝心道:他已经虚弱到无法写字的地步了吗?信中提及的,除了郭欣暗害子嗣的事外,还说俞采薇研究出药方,杜绝瘟疫,厥功甚伟,还坦承他对俞采薇日久生情,爱上俞采薇的事,但他来日不多,只希望他若走了,要他这个皇兄替他挑一个好夫君,护她一生。
“倪宽,可有说船还有几日抵京?”
“回皇上,这才到燕州,王爷身体太虚,禁不起颠簸,粗估还有十日才到得了呢。”倪宽垂首低眉的回答。
“十日,够朕办事了。传朕旨意,凌阳王妃残害凌阳王子嗣,有失妇德,蛇蝎心肠,得令休去,缉拿大牢。”
雍华帝此话一出,倪宽猛地抬头,但很快又低下头,“是。”
第十三章 收获幸福日子(1)
凌阳王府内,郭欣接到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整个人都懵了,随即额上不断渗出虚汗,她摇头大喊,“冤枉……冤枉!本王妃要见王爷!不,我要见皇上,冤枉,冤枉……”
一旁,梁森冷眼看着,其他奴仆更是惊呆了,前两天,杜全这个大厨才遭横祸,被一辆失控马车撞死,而现在,又出了王妃这事……
最后,郭欣狼狈不堪地被带走。
这个消息也迅速传开,轰动了京城,人人议论纷纷,没想到再过三日,当郭家还在思考怎么拯救郭欣,怎么让她继续坐在凌阳王妃的位置时,郭家迎来了抄家圣旨。
谢皓南带着禁军包围了穆国公府,家奴们吓得四处奔逃,大小主子们慌得不知所措,这事来得突然且毫无预警,让他们连应变的机会都没有。
雍华帝抄家有凭有据,将其恶行贴上公告,召告天下。
上面洋洋洒洒地列了一干罪证,有在江南强抢民女奸婬,后又杀人灭屍,亦有族人卖官、贩卖私盐,再有为抢占千亩良田,打死良田庄一户上下近五十人,与当地县衙分赃良田财产,最大的罪是为防止黄江水患,户部拨银加固堤岸,结果偷工减料不说,还贪没大多工程款,这一次黄江沿岸会爆发瘟疫,就是因为堤防崩溃,引发水患又处置不当的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与穆国公府有勾结、收受贿赂的权贵也跟着一一落马。
罪行一经公布后,可说是人神共愤,见过公告的老百姓,只要经过穆国公府,即使大门已被封,不少人仍会朝其大门吐口水,或拿废菜艘水及臭鸡蛋丢向门墙弄,弄得脏乱无比,臭气冲天。
就在大街小巷仍议论郭家的种种恶行时,房嬷嬷离开小院子,走到刑部后门,将手上的大袋银两塞给一名衙役,该人栃了姑,确定重量够,这才让她跟着自己走进后门。
该名白脸衙役带着她,进到凉鹿风的大牢。
牢里,郭欣像个疯婆子般坐在稻草堆上,发丝凌乱,身上无任何饰品,精贵的衣着不整,脸上带着残妆,不见天真浪漫,而是扭曲愤怒,让她看来显得更加阴沉。
一看到房嬷嬷,她眼睛倏地一亮,“嬷嬷,你快去求皇上来救我,皇上说会重新安排我的身分,让我进宫伺候他的,你快去找皇上啊。”
“傻姑娘,圣旨就是皇上……呜呜呜……”房嬷嬷忍不住哭了,但她知道自己能待的时间不多,连忙拭泪,将郭府的事情说了。
原本还抱着一点希望的郭欣,原以家里需要她,她还有一线生机,没想到皇上这么狠心,竟要他们全部覆灭!
“皇上好狠的心啊,我要见皇……你们是谁?想对房嬷嬷干什么?啊!”
郭欣放声尖叫,只见一名侍卫一刀就穿过房嬷嬷的身体,她看着老嬷嬷瞪大眼,倒地死去。
另一名一脸不怀好意,把玩着手上的长刀的衙役笑着说:“王妃在牢里得知郭家被抄家,又知自己死罪难逃,就自杀了,忠心老仆也跟着殉葬了。”
闻言,郭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随即恶狠狠地道:“我要诅咒皇上不得好死,你言而无信,你愧为帝君,你惨害亲……唔!”
一把飞刀戳进她的胸口,流出汨汨鲜血,她瞪大了双眼,砰地一声,倒地不起,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翌日,郭欣在牢里自尽的消息传出。
郭家被抄家灭族,全族上下共两百多人,无一幸免,有的被当场斩杀,有的银铛入狱,男的流放,女的送入教坊,风光无限的穆国公府一片血腥狼藉。
凡闻者,都叹世事无常,繁华倾灭不过都是云烟。
雍华帝解决郭欣及背后家族后,在潘威霖回到王府的这一日,他又再次下了一道赐婚圣旨,依他对外的说法是,这是一个帝王最后能为弟弟做的事。
下令赐婚,是因为民间有冲喜一说,所以他愿意一试,雍华帝道:“只要有任何机会,朕都不会放过,只要皇弟能活下来就好。”
此举,可将他宠弟的形象拱到最高点,老百姓们都对帝王的兄弟情忍不住掬上一把同情泪。
赐婚圣旨有两份,其中一份送到凌阳王府,但潘威霖拒收,不仅如此,从宣旨太监口中得知,还有一份送到兴宁侯府,他让原本同他回府的俞采薇赶回兴宁侯府,要她拒收,说是他这个王爷命她拒收的。
但在俞采薇离开后,没多久,得知消息的雍华帝就亲自来到凌阳王府。
清风院里。
“臣弟时间不多,这样岂不是误了她的一生?”潘威霖躺在床上,惨白又虚弱。
“能成为凌阳王妃就是她的福气,什么误了她一生?再说了,只要是你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朕也会给它摘下来,更何况只是一个女子。”
雍华帝一副又气又心痛的样子,“此事,朕意已决,郭欣的事是朕不对,没看清楚她的为人,这一次是你喜欢的姑娘,一定不会有问题的,皇兄也会命更多人去找阴阳草,你跟俞姑娘一定能幸福到老。”
“皇兄……”
潘威霖削瘦着脸,奄奄一息的看着眼泛泪光的雍华帝,想吐。
同时间,另一纸黄澄澄的赐婚圣旨也来到兴宁侯府。
俞采薇才刚踩进去,就与魏氏等一干主子跪拜接旨,听着太监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兴宁侯府有女俞氏,聪敏贤淑,品貌无双,特将其许配与凌阳王为正妃,择三日后吉日完婚,又俞氏医术卓绝,杜绝瘟疫,立下大功,赏赐封地良田……”
雍华帝这突如其来的赐婚,让侯府上下一阵错愕,但又想到最近凌阳王奄奄一息的传言,欢喜的没有,无感的也不少,像是当舅舅、舅母的侯爷夫妻。
魏氏感到心痛,如果婚事有成,外孙女怎么会沦落到给凌阳王冲喜的地步?这不是注定要当寡妇吗?王妃又如何?
高宗佑让总管给了个大荷包,宣旨太监笑咪咪的离开了。
高宗佑夫妇、高伟伦,还有两个多月前才娶入门的新婚妻杜宜珊,见到俞采薇都有些尴尬,但俞采薇只朝他们点点头,就换扶着眼眶泛红的魏氏回到富兰院。
魏氏只留下银杏跟赫嬷嬷,其他下人都退下。
她紧紧握着俞采薇的手,“怎么会这样,听你到连城治瘟疫,外祖母就心惊胆颤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了,这圣旨今天就下来?我听说凌阳王已经病入膏肓,油尽灯枯了?”
“没有,外祖母,他会好好的。”她低头说着,她不想瞒外祖母,但事关重大,她又不得不瞒着。
魏氏眼眶微红,知道她是不想让她担心,难过地拍了拍她的手,“是外祖母对不起你。”
俞采薇摇头,“不,这一生庆幸有外祖母,不然,采薇不敢想像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她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
“好孩子,你还安慰外祖母。”魏氏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尤其儿子及孙儿一个个伤透了她的心,她更清楚俞采薇对她的好。
俞采薇再三劝慰,见老人家情绪平复些后,伺候着她上床休息,这才步出富兰院。
银杏这三个多月在连城帮忙照顾病人,变得成熟了些,不会再聒噪,而且有些事主子并没有瞒她,因此,对主子嫁给凌阳王这事,她实在没办法装出悲伤的样子,她心里一直在放烟火啊,她可乐了。
但这个快乐在见到亭台旁一个熟悉的伟岸身影立马消失,呵,她可不会忘记,初春时分吧,他也候在同一个位置,对着主子张牙舞爪的怒斥恨嫁什么的……
“别说话。”俞采薇看她一眼,仍继续走,在经过高伟伦身边时只是礼貌地一福,越过他离开,银杏也学着主子,一福,然后抬头挺胸的跟上主子。
高伟伦注视着俞采薇娇小的背影,真正把心上人娶进门后,日夜相处之下才发现她与他印象中的女子有很大的差距,她爱珠宝首饰更胜于爱他,他也不明白是谁骗了谁,还是自己从没有好好地认识杜宜珊,也没有用心看过俞采薇。
但……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永远错过了。
在魏氏的坚持下,俞采薇将从兴宁侯府出嫁。
魏氏很有心,除了先前给她的檀木盒子的嫁妆外,另外又拿了私产,添了几百亩良田、两个庄子及两间店铺给她添妆。
杜宜珊听到消息时简直气炸了,但要符合白莲花的人设,她只能表面扮柔弱,心里咒骂,她是未来的侯爷夫人,等老太婆死了,这些可都是她的了。
凌阳王风华无双,但奇毒折磨,病入膏肓,今日的婚礼自然是无法前来迎娶。
雍华帝作主,由传说中的挚友沈若东代娶拜堂,日落前,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前往兴宁侯府。
琉璃院里,俞采薇挽起发髻,插上赤金凤钗及珠翠,一身大红嫁衣,看着魏氏,“采薇谢谢外祖母这些年来的照顾,也请外祖母好好保重自己。”
魏氏见她慎重跪着向自己磕头,忍着不哭,说了些祝福的话。
屋外,高伟伦看着一身盛装,美得如梦似幻的姑娘,想到初初相见到日后的相处,他似乎从未给过她好脸色,而她习得一手好医术,坚韧地长大了,因为他毁了女圭女圭亲,有了今日的冲喜……
高伟伦莫名生出几分伤感,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
屋内,魏氏颤巍巍地替俞采薇盖上红盖头,此时,高伟伦走进来,他这个表哥要担她上花轿。
“烦劳表哥了。”
他竟说不出半句话来,想到曾经几次见过如谪仙般的凌阳王,“若王爷……若有事,我这表哥就是你的哥哥,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
她愣一愣,不知他为何对她说这样的话,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好,谢谢表哥。”
他没想到她会回答,但他心里突然觉得好受多了。
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起,这名为冲喜的婚事简化一些繁文耨节的章程,新娘便上了喜轿,敲锣打鼓的喜乐声响起,长长的队伍往凌阳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