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傻住,看向海燕那张扔在大街上绝对找不着的平凡脸蛋,愣愣的问:“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小世子?”
她方才听见什么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海燕见她一脸僵硬,偏头想了想。
在得知王妃有孕时,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通知王爷,好像、似乎、彷佛……忘记将这重大的事告诉眼前的当事者。
“王妃,奴婢忘了告诉你,前几日你在歇息,大夫来诊平安脉时诊出了喜脉,王妃有孕了。”海燕诚实的认错。
上官流烟傻了,伸手抚上自己的肚月复,似是想感觉月复中的小生命。
她有了无忧的孩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开心、担忧、感动……她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涨涨的、眼眶热热的,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后怕。
听海燕所言,她月复中的孩子似乎很健康,并没有因她一路的奔波受到影响,怪不得这几日无忧写给她的信都是要她多休息,字里行间满满的欣喜与浓情,她还被肉麻得起了不少次鸡皮疙瘩,这一切原来是因为他们有孩子了……
她的眉目柔和了起来,一直抚着那平坦的小月复,神情充满慈爱。
海燕见状,再次将手上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递上。“王妃赶紧喝下吧,免得冷掉了更苦,奴婢也好交差。”
上官流烟脸上慈爱的神情顿时消散,垮下一张俏脸。“我讨厌吃药,很苦……”
她自幼就不喜喝汤药,每回生病都要母亲三催四请,甚至请出家法也没用,如今要她吃药……
就算知道这是安胎药,她仍是一脸的不愿意。
一个月的相处,让海燕在对付这位有些孩子气的王妃也是颇有心得。
为了达成任务,海燕不惜下重本祭出诱惑,“要不这样好了,王妃只要乖乖喝药,今日奴婢便陪王妃上街走走?”
上官流烟双眸一亮。“真的?”
“奴婢岂敢欺骗王妃?”别看王妃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扳起脸来也是不输王爷,更别说王妃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儿,她要是敢骗王妃,还不等着被剥皮?
“成交!”上官流烟一扫愁容,眉开眼笑的接过汤药,一口气仰头喝下,那干净俐落的模样与之前根本判若两人。
没办法,任谁被拘在屋子一个月,连榻也不给下都会如此。更何况这安胎药本就是非喝不可,既然如此,何不捞点好处?
要是君楚漓在此,肯定会说他的傻姑娘长大了。
梳洗过后,上官流烟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门,谁知她尚未踏出房门,便传来了“王妃驾到”的通报声。
上官流烟这才想起,她那两名丫鬟佯装成她,一路从万江城来到南阳城,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看样子今日是出不了门了……她有些郁闷。
大门大开,马车直接拉进府,直到关上门,躲在马车中的花开这才小心翼翼的下马车,一看见眼前的上官流烟,立马飞扑上前。
海燕一个闪身,拦住了眼前这冒失的丫头。“王妃身子弱,小心一点。”
王妃有孕一事可不能泄露出去,她的职责便是要保护好王妃与她肚中的小世子,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花开一心一意想着要诉苦,压根没留意这突然冒出来的丫鬟是谁,泪汪汪的直喊。“王妃!奴婢好想你……”
花开这辈子从没这么想过自家王妃,她因与春暖抓阄输了,一路上都得窝在马车中佯装成上官流烟,虽说脸上有易容,只要不是太亲近之人压根就察觉不出异样,可她大而化之惯了,深怕坏了王妃的事,不小心曝露身分,这一路战战竞竞,几乎快要憋死她了。
好在整个车队就花开这个“王妃”最大,她只要一开口,谁敢说不?日子一长,她也就放心了,甚至还有了闲情逸致走马看花,反正王妃有交代,不需要急着赶路,最好是走走停停,让那些探子放下戒心。
这点花开自认做的极好,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谁知好景不长,他们一行人走到半路时,后头竟追来了一票人……
她让人去查看,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来的竟是玟馨郡主,这就算了,可怕的是跟在她身旁的竟是汀兰公主!
唯心儿与上官流烟是至交好友,就是知晓了真相也定不会说出去,可汀兰公主是谁?那可是皇帝的女儿哪,要是让她给知道上官流烟老早就追着君楚漓跑了,留在这儿的不过是个替身,那还得了!
这事让春暖及花开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一路上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甚至连如厕都得偷偷模模的去。
说起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花开想想都是一把泪,实在是太苦了!
“汀兰公主?”上官流烟听见这话有些讶异。“她怎么会来这?”
盛丰帝子女不多,除了夭折的几名皇子公主外,仅有两子一女,大皇子恒王、三皇子陈王,再来便是汀兰公主了。
汀兰公主的生母是一名宫婢,因盛丰帝有次醉酒宠幸而有孕,顿时麻雀变凤凰,被封为静嫔。虽说生母出身卑微,可盛丰帝的子女甚少,对她这唯一的女儿还是十分的疼爱,她甚至比两名皇子还要得宠。
然而汀兰公主因自幼身子不佳,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皇宫的宫宴,据说也甚少出席,这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怎么会跑出来?
提起这事,花开一时间也忘了抱怨,凑近自家王妃耳边,低声说起了八卦。
“王妃有所不知,汀兰公主本是打算去养病的,没想到……”
原来汀兰公主前些日子身子出了毛病,打算到气候宜人的曲青城养病,谁知竟在路上遇见了一富家公子,那富家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石翰林的独子石砚。
这石砚长相俊美、一身气度翩翩,汀兰公主一眼便看上了,偏偏石砚心仪的是自家表妹,得到公主的青眼不喜反惊,竟趁夜给逃了。
汀兰公主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怎能让他给跑了?于是将这事告诉静嫔,又哭又闹的,静嫔心疼女儿,便答应替她瞒着盛丰帝,只说她因病情反覆,得在曲青城多待一阵子,事实上是支持女儿追夫去了。
“奴婢听说汀兰公主就这么一路追着,那石公子仍是不为所动,不一会儿又跑得没影了,汀兰公主正带着人找呢……”
上官流烟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以为能让体弱多病的汀兰公主远赴边关,定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是来追男人的……
好不容易回过神,她才又问:“那心儿呢?”
不是说也跟来了?别同她说唯心儿也是追男人来着。
上官流烟从不知道自己有当乌鸦的潜质,不过是胡乱一猜,居然被她给猜中了。
就见花开一脸的古怪,低声说:“王妃,不是奴婢要说郡主的闲话,那石公子虽说比起咱们家王爷是云泥之别,可好歹也称的上是赏心悦目,而郡主看上的那个叫花子……奴婢实在找不出形容词,王妃还是晚点自个儿看吧!”
提起玟馨郡主那位意中人,花开简直是一言难尽。
叫花子?这话让上官流烟俏脸滑过三条黑线。
还真是追男人来的?在她离开万江城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九章 巧遇师父(1)
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曝晒,叶子都卷成细条了。
每当盛夏,人们总是特别容易感到疲倦,就像刚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动弹,连林子里的小鸟也都在树上歇息,懒得飞出去觅食。
此时的唯心儿就像路边干枯的树叶,没精打采,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彷佛只要人轻轻一碰就碎了。
看着眼前没有一丝生气的好友,上官流烟眼角一抽,无言的问道:“唯心儿,你现在是在演哪出戏?”
两人成为好友多年,恐怕连君琴繁都没有她这么了解唯心儿,而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唯心儿为一个男子这般失神。
说起唯心儿,比起会逛青楼的君琴繁也是不遑多让。
也不知皇室的血统是出了什么差错,男子阴险狡诈、无耻下流……咳!她家无忧例外。女子却是不顾世俗目光、恣意妄为,比如君琴繁、比如眼前的唯心儿。
唯心儿自小便有个怪僻,那就是十分喜爱那些风度翩翩,看着如谦谦君子的文人,尤其喜爱他们吟诗作对,每每遇到诗会这样的场合,她绝不缺席。
有一回,她甚至追着林祭酒的孙子追到了对方府上去,一脸痴迷的对着对方说,他的声音很迷人,能不能再多吟几句,吓得那男子好几日不敢出门,这事也就这么传了出去。
那件事让唯心儿声名大噪,勇夺万江城第一花痴的名号,也让君琴繁气得半死,从那次之后管她管得极严。
唯儿心却是觉得很委屈,她又没做什么,不过是让对方多吟几首诗而已,就被那些肤浅的三姑六婆说的这么难听,这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母亲因为这事足足禁足她半年,一步都不许她踏出府,这么残忍的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从那次之后,唯心儿就是看中了哪个男子也都是偷偷的来,再不敢追到对方府上去,然而这一次……
“流烟,我觉得我病了……”唯心儿连嗓音都没有一丝精神,就像病入膏肓似的。
上官流烟眼角再抽。“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那不是普通男人。”一提到心上人,唯心儿那双无神的双眸倏地有了一丝光彩。“那可是足以与谪仙相……不!在我眼中,就是天上的谪仙都比不上他……”
她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人就站在斗诗台上与人斗诗,一身白衣胜雪,一头墨发简单的束起,肌肤美得就像夏日盛开的荷花,眼瞳像乌黑的玛瑙,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衣衫虽然有些破旧,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种皇子般的矜贵。
他就这么笔挺的站在那儿,言笑晏晏,风姿俊秀,爽朗清举,额头上还有好看的美人尖,那种让人忽略了性别的美,就似谪仙下凡。
只一眼,唯心儿便知道自己栽了,她知道这就是她要的男人,她要嫁给他!
睽违数年,她再一次追着男子跑,可惜那人神出鬼没,一眨眼便消失无踪,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他却离开了万江城,她怎么能让自己未来的夫婿给跑了?自然是一路追来。
追着他往赤海关的方向而来,她在半路遇上了一样是追夫的汀兰公主,两人一拍即合,这才会结伴同行。
“繁姨就这么让你来了?”上官流烟不敢置信。
提起母亲,唯心儿一脸感动。“我爹不肯,倒是我以为又要把我给禁足的娘竟是全力支持……”
君琴繁怎么可能阻止?当初她自己不也是这么把唯湛给追到手的?如今女儿要追夫,她不仅派了整整一队的侍卫陪她去追,还派了看人极准的钱嬷嬷一路跟随,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徒,便让她全力协助唯心儿,助女儿如愿抱得美男归。
听唯心儿说成这样,上官流烟不由得对那位能让好友如此疯狂的男子好奇了。
倒是一旁的花开一脸的嫌弃,几次张口想吐槽,却碍于唯心儿的面子,生生给忍下了。
而春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努力想在脑中从那叫花子的身上找出一丝丝所谓的谪仙气质,可不到一会儿她便发现自己想像力太贫乏了,她放弃。
在场唯一没有任何反应的便是海燕了,就见她无动于衷的端来一碗汤药。“王妃,喝药的时辰到了。”
三人看着那碗黑糊糊的汤药,异口同声问:“流烟(王妃),你生病了?”
眼前的上官流烟面色红润、双眸有神,看着甚至还胖了一些,着实看不出生病,难不成是她们看不出来的隐疾?这么一想,众人紧张了,就是唯心儿都一时忘了情伤。
上官流烟被三人这么担忧的凝视,顿时感到压力巨大。
花开就罢了,这丫头虽说大而化之,却十分听话,她说一花开绝不会说二,麻烦的是小春暖,这丫头一张嘴可是十分能叨念,要是让春暖知道她有孕还得了?已经有个海燕日夜盯梢,她可不想再来一个。
“没有,这是补药,强身健体用的。”看着海燕那张蠢蠢欲动的嘴,她抢先说道,牙一咬,一脸苦哈哈的将那碗汤药给喝下肚。
那干脆又俐落的模让让海燕满意极了,端着碗交差去。
一旁的春暖、花开,甚至是唯心儿,都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转性了?”
谁不知上官流烟最讨厌吃药,如今竟然像喝水一般一口灌下,不是转性是什么?
上官流烟压根没空理她们,端着一碟子的蜜饯,一口接一口,直到将嘴巴里的苦味给压过去,才像活了过来似的松了口气。
太难喝了!不过想到月复中的宝宝,再难喝她也会喝。
为了不让她们太过关注自个儿的身体,她忙转移话题。“那个男人现在跑哪了?可需要我帮忙?”
好歹是好友的心上人,若是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自然不会推辞。当然,她也得替唯心儿好好把关,毕竟春暖、花开那二个丫头的眼神着实太古怪了。
唯心儿一听,双眼都亮了。“真的吗?那太好了,他一进南阳城便消失了,我带来的侍卫还在找,要是可以,你多派点人手帮我找一找。”
母亲给她的侍卫不少,可南阳城比起之前的小城镇可是大了不止数倍,几乎要赶上三分之二的万江城了,这么大的地方,要找一个人可不简单,她深怕待她找着人,人又跑了。如今有上官流烟的帮忙,那就好办了。
帮忙找人?这对上官流烟来说是小事一件,先不说南阳城有三分之二的居民是楚家军假扮的,就说她身旁还有个天听阁阁主大材小用来当她的贴身侍女兼保镖,总之一句话,小菜一碟。
“把那人的特征告诉我,我让人去寻,若没意外,应该不出半日便会有消息了。”上官流烟拍胸脯保证。
唯心儿一听,双眼更亮了,忙将那人的特征一一道出。
“他有一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凛冽桀骜的眼神,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对眉……”
“停停停——”上官流烟朝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你这么形容,别说半日了,就是找上半年也找不到人。”
“那要怎么说?”唯心儿一脸的迷茫,在她心里,心仪之人就是长那样呀……
上官流烟额角一抽,将视线转向花开。
花开一脸兴奋,就要开口,谁知上官流烟视线再转,看向了春暖。
“春暖,还是你来说吧。”她不想节外生枝,还是找个靠谱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