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同样的一群人由薛家车夫驾车,来到了二丫的家,但这一回屋里屋外多了好几个同村的男女孩童,各个呆愣愣,嘴巴开开的仰头看着朱哲玄。
薛吟曦也停下脚步,看着这逗趣的画面。
“哇!真的像二丫说的,长得比薛姊姊还要好看。”
“像仙人。”
“对,像仙人。”
几个小女圭女圭你一句我一句的赞美起来。
某人得意的朝薛吟曦挑挑眉,朝站在孩子中的二丫蹲来,温柔的揉揉她的头,“这一次也要勇敢喔,我让你的这些朋友带朱哥哥到处走走,让薛姊姊干活,好不好?”
“好。”二丫乖巧点头,笑得开心。
朱哲玄一个吆喝,就将孩子们带离开了,薛吟曦、二丫、何氏、茯苓及半夏则进了屋。
“朱世子真的很像孩子。”半夏受不了的摇摇头。
“我喜欢朱哥哥。”二丫皱眉,她是挺朱哲玄一派,不容许有人说他坏话。
“那个……我得说句公道话,朱世子身分高,但完全不会看不起我们这种穷人家的人,我也觉得他很好。”虽然才见第二次,但何氏也腼腆的投他一票。
看到他温柔与女儿说话时,女儿脸上的欢喜是那么明显,她眼眶都红了,其他孩子看着二丫的眼神都是羡慕,恨不得他也揉揉他们的头。
薛吟曦也想到那一幕,微微一笑,“表哥是很好。”
半夏跟茯苓惊异的互看一眼,但没说什么,薛吟曦也只说了这一句,就开始替二丫拆绷带了。
屋外传来孩子们快乐的嘻笑声,薛吟曦看着二丫频频往外看的眼神,笑了笑,“等换好药就让你出去。”
二丫点点头,心里有点急,好想快点出去。
朱哲玄有些孩子气,他很快就吆喝那些孩子们回家去搜括来各式萝筐、弓箭、弹弓等,再捡了些石头就带队往山林去。
接下来的时间,朱哲玄俨然成了孩子王,他带队探险,不一会儿就抓了不少麻雀、兔子及山鸡,还嫌只有野味不够,又转往一条浅溪去捞鱼虾。
时值盛夏,溪水清凉,一行人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就连中途加入的二丫也泡了脚丫子,一脸粲笑。
直到一个时辰后,薛吟曦才看到朱哲玄率着一队女圭女圭兵回来。
他跟大多数的孩子一样赤着脚,身上衣衫被他拉高系在腰处,裤管拉高,露出半截腿,衣服半湿,不,很多地方都被打湿了,显然也打了水仗,他脸上笑容很纯真,跟身旁的孩童们一样。
“表哥童心未泯,难怪能跟孩子们玩在一起。”她看着走过来的他道。
朱哲玄莞尔一笑,“表妹是拐着弯说我幼稚吧?错,本世子这叫赤子之心。”
这一天对他来说过得太愉快了,虽然全身臭汗淋漓,但当他陪着那些孩子将借来的萝筐弓箭等物送回,并将那些野味及鱼虾送给他们时,不管大人或孩子脸上都是大大的笑容,一再道谢。
究其因,小鱼小虾是好捞,但朱哲玄送的大鱼大虾并不好抓,那得到深一点的水潭抓才有,没有好的泅泳功夫可办不到,孩童也告诉家中大人,是朱哲玄一人下水潭,还叮嘱他们不可下去,会死人的。
还有那些山中野味,就算设陷阱也难抓到,但朱哲玄有功夫,抓到不少,这些穷苦人家大多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吃到肉味,如今得这么多野味,自然高兴无比。
朱哲玄一向不缺吃,更不知道有人因为能吃点肉就高兴了,看着一张张纯朴的笑脸,他也跟着开心,这种感觉陌生而特别,但他很喜欢,突然想起薛吟曦说的那句“施比受更有福”。
原来,他也有能力给予,而且是靠自己的一双手。
第五章 死缠烂打杜少爷(1)
“朱世子,您的嘴巴快咧到耳后了。”
回程的马车上,半夏好心提醒看着自己的双手,笑得一脸灿烂的朱哲玄。
“本世子高兴,真没想到给那些东西就能让那么多人快乐,果然,助人为快乐之本啊。”他双手改当枕头搁在脑后,懒懒的靠坐在车厢壁,眸中仍是不可思议。
“可见这段日子,表哥跟着我游走穷乡僻壤是有带着眼睛跟耳朵的。”薛吟曦不疾不徐的说。
他从鼻子哼气,“表妹是不是只对我一个人毒舌?我若没说出那番话来,你是不是始终认为我的眼睛跟鼻子只有装饰用?”
“曾经是这么认为,而且表哥也知道我毒舌是因人而异。”薛弘曦低声笑说。
他气得牙痒痒的,这丫头最近笑容似乎多了,话也是,可她明明笑的是自己,他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感觉对吗?
半夏正要开口接话,茯苓突然拉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话,再看向恶狠狠瞪着主子的朱哲玄。
半夏见主子气定神闲的翻阅着医书,嘴角还喰着一丝笑意,她眨眨眼,再看看茯苓,就见茯苓点头。
半夏倏地瞪大眼,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不能啊,她家小姐最是冷静聪敏,绝不可能会让朱世子那俊俏皮囊吸引,可……可她怎么也觉得朱世子跟小姐之间变得不太一样了呢?
马车继续答答前行,渐渐行进到了城东街上,突然,马车一个急停,薛吟曦往前一扑,朱哲玄及时扣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揽。
陡然接触,两人愣了愣。
薛吟曦诧异他手臂结实有力,贴靠的胸膛也出乎意外的宽阔温暖。
朱哲玄软玉温香在怀的经验多多,拥抱美女不下数百回,但都没有同这回那样,让他心头猛地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将她拥得更紧,担心她受伤。
茯苓也及时抓着车内的置物小柜没受伤,但半夏可就没那么幸运了,额头直接撞上车壁,肿了一个包,疼得痛呼一声。
这一声让薛吟曦瞬间回神,很快的推开他。
“朱世子,小姐没事吧?前面有状况,马车都突然停下来了。”
车夫回头掀帘,得到半夏的白眼一枚,再往里看,朱世子模着鼻子,表情不太自在,而小姐则是脸红红,不过两人都说没事,他纵使觉得奇怪还是放下车帘。
车厢内,朱哲玄看向脸红的薛吟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表妹撞到。”
“我知道,谢谢表哥。”
他又模模鼻子,压低声音,“你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吧,浑身僵——”
“表哥慎言。”薛吟曦打断他的话,随即掀帘下了马车。茯苓连忙跟下去侍候。
“世子爷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半夏抚着发疼的额头,瞪向他。
“我在马车里能做什么。”朱哲玄没好气的越过她,也下了车。
“所以不在马车里就能做什么?想得美!”半夏忿忿的也跳下车。
此时街道两旁停了马车及不少老百姓,但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为何路会塞住。朱哲玄正想走到前方去问问,随即听到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让让!快!快让一让啊!”
一辆马车呼啸而来,不少人急急往两边闪避,滚的滚,爬的爬,伴随着的还有不少惊叫和咒骂。
朱哲玄蹙眉,看到驾车的大汉几乎要拉不住控马的强绳,他施展轻功,原本是要跃上马车去操控,却见一名孩童被惊慌避走的行人撞倒在地。
马蹄逐渐逼近,眼见就要踩踏过去,顿时尖叫声四起,还有一位妇女的凄厉哭喊声,
“我的儿啊——”
身形陡地一顿,朱哲玄一掠而过,在千钧一发之际环抱住孩子再一个翻滚,幸运躲过马蹄,但前轮已近在咫尺,他只能急急趴下,随即感到车轮重重辗过他的后背,他咬牙再翻“了几翻惊险闪过后轮,才灰头土脸的站起身,将紧紧护在怀里的孩子抱给那名崩溃大哭的妇人。
接着他一个飞掠,这次总算上了马车,车夫早已抓不住强绳,面色如土的紧紧抓着车辕,朱哲玄揪住疆绳一次次控制马儿,终于将马车停了下来。
见状,两旁的老百姓不约而同的爆出欢呼及鼓掌。
那名车夫见安全了才瘫软下来,哭着向他道谢,胡乱解释着马儿是被一只突然窜出的大狗吓到才失控云云。
幸好,除了有几人在惊慌闪避时摔倒受点小伤外,其他人都毫发无伤,连那名孩童也没事,终是有惊无险。
原本朱哲玄早就是知庾县老百姓们近来最关注的大人物,在经过这件事后,他的名声更大了,不到一天,他从马车下救下孩童,并控制住失控马车的英勇事迹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竹林轩里,朱哲玄简单沐浴过,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薛吟曦正在大堂等着他,桌上也放着她的药箱,等他从净房出来,她立即看向他。
“表妹快帮我擦药,丁佑粗鲁,洗得我伤口更痛了。”朱哲玄一坐到她身边,拉起两边袖子,只见手掌及手肘处都有严重擦伤,“你说,我是不是跟知庾县犯冲,来这里养伤养那么久才好,这会儿又添新伤了。”
薛吟曦没说话,细心察看他的伤口,几处较深的擦伤还渗出血,她先拿白布轻轻擦拭,再撒上药粉止血,接着为一些小伤涂上药膏。
她多次听养父说过朱哲玄在京城有多么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还处处惹祸,因而一开始她对他的印象就不好,直到他花光了钱,不得不听她差遣,她才看到不同面相的他,对他的厌恶也减了许多,但她万万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男孩,不顾己身安危去帮忙。
当时,那辆失控的马车距离她并不远,她清楚的看到如果再迟上一瞬,那孩子就会被马蹄践踏重伤,朱哲玄虽然及时抱住他,却也让自己陷入了极大的危险。
那时她心里的害怕与惊慌前所未有,她原本几乎是什么都不怕的,但那样深浓的惊惧就如鞭子般狂打在她心上,让她甚至忘了呼吸,直到看见他动了、起身了,灰头土脸的笑着将怀里大哭的男童温柔送到那妇人怀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时,他的笑容很动人,她发觉自己眼泛泪光,喉间像被什么梗住,好不容易缓和种种微妙情绪,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她忐忑不安的心突然落了地,不由自主的回给他一个笑容。
她边回想边为他擦药,有些心不在焉,一时没拿捏好力道,手上涂药的小竹片不小心的压进那道长长的伤口里。
朱哲玄立即倒抽口气,瞪她一眼,“表妹怎么也如丁佑一般粗鲁,要知道我这次可是为了救孩子才受伤,你多少也该心疼一下吧?”
痛是绝对会痛的,但与之前被打的痛楚相比算不得什么,但那时也没见他这般眦牙咧嘴,现在这模样反倒像是在撒娇,连口气都显得可怜兮兮,所谓的英勇救人在这张脸上可看不到半分。
不知怎么的,薛吟曦很想笑,意识到这点,她连忙低头压下上扬的嘴角。
很不幸的,某人眼尖,瞧出来了,“表妹居然笑?看我受伤这么开心像话吗?是不是一家人啊?”他忿忿不平外还有些委屈。
“我家小姐正替世子爷敷药呢,没事对您笑什么,想得美咧!”半夏马上否决这个可能。
不久前,意识到小姐被朱世子的皮囊迷了心,她就忧心忡忡,自然更不能接受自家小姐对他笑。
丁佑、宋安也看向薛吟曦,但她那张漂亮的脸上一如既往淡淡的,哪有半分笑意,于是他们齐齐看向主子,摇摇头,无声的表示没那回事,纯粹是主子的幻想。
朱哲玄不干了,他从椅上跳起来,恨恨的说:“薛吟曦,你别敢做不敢当,我受伤你竟然狠心笑了,你快承认,不然我看不起你!”
“我是笑了,表哥,对不起。”她态度认真,还起身向他一福。
“呃……”朱哲玄傻眼,就这么干净俐落的承认了?
屋里的几人也傻眼了,连侍候她多年的茯苓跟半夏都不敢置信的互看一眼,要知道小姐一向都是稳重内敛,情绪不外显的呢。
半夏忐忑不已,在她心里,朱世子除了那张近妖孽的俊容还可以,加上今天做了一次英雄外,其他没有半点配得上她家完美的小姐。
薛吟曦看到半夏困惑及担忧的眼神,但连她也无法清楚解释自己的心境究竟为何,既然不明白就不必纠结,浪费时间。她看着仍怔怔看着自己的朱哲玄,“表哥?”
他有点晕乎乎的看着她,“你跟我道歉?”
是傻了吗,怎么呆呆的?
莫名的,薛吟曦又有些想笑,忙做个深呼吸,“是,表哥把外衫也月兑了吧,车轮不是辗过你的后背,你又抱着孩子滚了一路,身上多少有些擦伤,我一并处理。”
朱哲玄偏着脑袋看着她,是他的错觉,还是她的神情口气真的柔和许多?
不管怎样都是好事,他愈想愈开心,于是她一个口令他一个动作,乖乖的将外衣月兑了,在床上趴下来。
她柳眉一皱,他后背的擦伤比她想像的要轻多了,可见他的内功应该不弱,让她皱眉的是那些布满后背的疤痕。
记得最早看到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她心里不但没有太多感觉,甚至还有些厌恶,可是今天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心疼,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很陌生、很微妙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很复杂。
她将这些诡异又陌生的感觉抛诸脑后,专心处理好他背后的几道新伤后,让他坐起身来,只见前胸也有几道擦伤,她倾身接近,看着他结实的胸膛,突然感到脸红心跳,想也没想就后退一步,“表哥这些伤都无大碍,我留一瓶外伤药,待会儿表哥让宋安帮着涂上即可。”
说完,她向他一福,匆匆离去。
薛吟曦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男子的身体她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为什么这次会这样?
朱哲玄望着她的背影,一脸哀怨,“有差这么点时间吗?药都擦一半了。”
这两日,衣坊送来几套棉布长衫,朱哲玄穿上后,不得不承认这布料的确舒适又吸汗。
穿着变得素净,少了贵气,头上也仅有一只上好玉簪,其余与平头百姓的穿着几乎无异,这让朱哲玄与那些孩童玩在一起更少了距离,至少“仙人哥哥”不会再从他们稚气的口中喊出来。
“二丫今儿都快哭了,再来的日子,小姐跟世子爷就不会常常过去了,她舍不得你们呢。”
这一晚,半夏一边帮主子梳理长发一边说着,二丫的手只要继续按照主子吩咐涂药做复健,就能慢慢恢复了。
“小姐答应一个月会拨空去看她一回,她不是又笑了。”茯苓跟着笑说。
薛吟曦起身,“晚了,都去歇着吧。”
半夏看了外面一眼,“好像要下雨了?”
但这雨过了一夜都没下,直到清晨才终于下下来,但时间极短暂,不到一个时辰便停了,不过倒也足够将院里院外的花草树木都清洗过一遍,空气中多了清新的草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