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朱哲玄就出去了,他要去算帐!
他直接到后方的马廐翻身上了马背,策马直奔打铁铺,而后飞身下马,甫进入店内就听到小嫣、小紫的哭声。
他走进院子,就见两个女孩正抱着张晓妍大哭,一看到他又飞奔过来。
朱哲玄蹲,好好抱抱她们并安抚一番后,站起身看向张老汉,并不理会频频偷觑自己的张晓妍。
“走,爷爷带你们去街上吃东西,不是饿了?”张老汉对着外孙女说。
两个孩子破涕为笑,乖巧的跟着张老汉出门了。
等他们一走,朱哲玄就变了脸色,冷冷的看着张晓妍,“为什么那么做?”
张晓妍脸色发白,咽了下口水,才呐呐的说:“因为孩子……”
“不,不是因为孩子,你爹已经把你的心思告诉我了。”朱哲玄打断她。
她脸色瞬间灰白,对上他那双不喜的黑眸,突然委屈的哭出来,“你对我那么好,对我的孩子也那么好,我喜欢上你有什么错?”
“你错在不该帮着杜圣文!”他气得咬牙低吼。
“我的孩子在他手上啊,她们是我的宝贝,没了她们我该怎么办!”她愈说愈委屈,哭得泪如雨下。
“呵,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的女儿那么好?就因为她们跟我一样,有一对从来不在乎她们的父母。”朱哲玄那双漂亮的黑眸一向都是充满笑意,但现在却满是讥诮。
张晓妍心口猛地一跳,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脸上有着被他洞悉内心的不堪。
“别打着救女儿的大旗来掩饰你丑恶的心思,这一次看在表妹有惊无险,还有你两个女儿的分上,我饶了你,再有下次,我会亲手解决你!”说完,他转身就走。
可刚迈出步伐,张晓妍一把抱住他的后腰,脸贴上他的背,“我喜欢你,想当你的女人,这是丑恶的心思吗?我渴求一个男人的温柔对待错了吗?”
见她还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事,朱哲玄冷冷道:“放手!”
张晓妍死死抱着他的腰,将自己婀娜多姿的身体更贴近他,颤声道:“要了我吧,一次也好,我真的很想当你的女人——”
他怒不可遏的掰开她紧抱的手,再用力将她推开。
张晓妍跌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但想到小紫跟小嫣才打消念头。”他咬咬牙,“你还有两个孩子,望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也打定主意不再踏进打铁铺一步。
两天后,张老汉独自来到县衙,他看起来老了十岁,整个人憔悴不堪,如被霜打过的茄子。
宋安将他带到竹林轩见朱哲玄,张老汉直言他还想见薛吟曦。没一会儿,薛吟曦过来了,张老汉向她深深一礼,替女儿向她道歉。
“我没有放在心上,张伯伯不必如此。”薛吟曦连忙扶起他,疑惑地看向朱哲玄。
朱哲玄也摇头,他也不清楚张老汉想做什么。
“薛大夫善良。”张老汉驼着背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温茶后,哑着声音道:“两天前,我要她滚,两个孩子她不在乎没关系,我这外祖父来养,她点点头就去收拾包袱,之后说要再跟两个女儿说说话,但过了好久一直没有出来,我就想着去看看,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狠心……”
闻言,朱哲玄与薛吟曦诧异地瞪大眼,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老汉无声流泪,哽咽又说:“我怒不可遏,她却反问我,天大地大,她能去哪里?又说两个女儿都是从她肚里出来的,她太寂寞了,要带着她们一起走,然后就在我面前……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狠心的母亲?只要她肯认错,愿意安分守己当个好母亲,我怎么会真的赶她走……”
张老汉说完这席话便离开了,微弯的身形更显沧桑,朱哲玄想陪他回去操办张晓妍及两个孩子的丧事都被他拒绝了,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在这最后的阶段陪陪她们。
隔天,薛吟曦和朱哲玄就从半夏口中得知,张老汉的打铁铺关门了。
原来,昨日张老汉是将女儿与孙女儿的后事办妥才来见他们的,之后他拿着一个小包袱跟相熟的邻居说:“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心太痛,我要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一旦我的时间到了,就可以去见见女儿跟孙女儿了。”
知庾县是个平静的小县城,出个什么事老百姓都能谈论许久,所幸大家都以为张晓妍是被休抑郁成疾,才带着两个女儿轻生,并不知另有丑陋的真相。
出乎意料的,杜府也静悄悄,并没有人过来县衙闹,可见杜家在京城的大官亲戚还是比不上庆宁侯府,朱哲玄下手那么重也生生受了,何况这件事若不是顾及薛吟曦的闺誉,薛家也不致息事宁人。
但薛吟曦终归受到了影响,她认为张晓妍母女的死是源于杜圣文对她的色心,还有为此浪迹天涯的张老汉,她都把这些罪扛在了身上。
朱哲玄,薛弘典、郭蓉等其他知情的人都心疼她,但也清楚她需要一点时间调适,因此都尽可能的陪伴她。
在这种低沉的氛围下,这天兰阳院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卓永馨是一个人来的,她坐在花厅里静静的喝着茶,薛吟曦、半夏跟茯苓都不知道她的来意,因为从坐下来后她就没开口。
稍后,得到消息的朱哲玄也过来了,但卓永馨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她神情茫然地看着端坐在另一边的薛吟曦,愈看愈觉得口中的茶苦涩,一股哀痛从她的心口缓缓涌了出来,脸上浮现凄苦的神色。
“昨晚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喝了准备给薛大夫的茶,原来那一日该被他破身,因为怀孕不得不被抬去当小妾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愈说愈激动,忍不住痛哭失声,“不,不对,如果早在杜圣文双腿断了的时候你不救他就好了,是你!是你让他可以站起来再害人,是你让我只能被一顶小轿抬着从后门进了杜家内院,一夜夜的被那个变态凌辱,连滑胎了也逃不过他的魔掌……”
说着,她突然一把将衣裳扯落。
“你干什——”朱哲玄正要喝止,声音却突然没了。
卓永馨暴露在肚兜外的皮肤有大大小小的伤,有鞭伤、齿痕、烫伤,简直惨不忍睹。
“呵呵呵,吓到你们了?不是只有我啊,内院里还有其他人比我更惨,薛大夫,你救了一个比禽兽不如的恶魔,我就想问问,你满意了吗?”她咬牙切齿的说着,整个人又哭又笑,好似疯魔了。
“卓永馨,你不要太过分!”朱哲玄看到薛吟曦身子晃了一下,连忙将她拥在怀里,却见她面如死灰。
“你闭嘴!我是在跟薛吟曦说话!”卓永馨也大声的吼回去,但再看向薛吟曦时,眼神又变得清明,“不对,我不是来算帐的,左右我已经毁了,杜圣文那个人渣的子孙根也被半毁,真是老天长眼。可是杜家人不死心,我听到他们要往江南寻医,就想着若是他被医好了,又要祸害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们会找到什么厉害的大夫,但如果最后又求到你薛吟曦身上,不管这回是你养母养父,还是你在乎你爱的人被软禁,我请你想想,因为你的自私自利,已经有多少人活在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该做的就是直接杀了他!”卓永馨说完,胡乱披上外衣离开了。
花厅内一片静默,半夏跟茯苓想出言安慰,但看主子面无表情,她们到口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朱哲玄,希望他说点什么。
朱哲玄握着薛吟曦冰凉的小手,看着她木然的双眸,柔声说:“卓永馨的话太偏激,那天明明是她想攀上杜圣文,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但她没说错,我是错了,我错在太自私。”她喃喃低语,神情看似不变,其实眼眶已经泛红。
朱哲玄心疼不已,“不对,你是为了救回舅母——”
“表哥不要再说了。”她苦笑,努力忍住泪水,“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朱哲玄等人都知道,她这是不想让薛弘典夫妻担心。
朱哲玄忿忿不平,明明杜圣文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由她一肩承受?
但对她的决定,他没有异议,只要她想,他便无声支持,于是卓永馨到访的事便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薛弘典跟郭蓉眼中,薛吟曦的生活恢复正常,她去济世堂看诊,上山采药,到偏乡看病,教二丫等人识字,夫妻俩都松口气,想着她终于从张家的事件中走出来了。
不过只有朱哲玄等人知道,薛吟曦天天在后院练箭,还私下叫齐山注意杜府的动静。
朱哲玄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他私下叫来半夏,要她看紧薛吟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来通知他,另外他也叫宋安去盯着杜府,尽可能从杜家下人口中套出杜圣文要南下寻医的时间及地点。
“世子爷要做什么?”丁佑有点不安,这作法他很熟悉,主子要整人呢。
“有备无患,你再去帮我找些人。”朱哲玄想尽可能的陪在薛吟曦身边,但有些事得先做安排。
丁佑面露为难之色,“世子爷,这事儿不难办,不过需要钱啊。”
是啊,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怎么办事?
朱哲玄很快想到叶仵作,之前张老汉又做了一套手术工具送给他,叶仵作要给银两,张老汉坚决不肯收,直言他已拿了两百两,若要给就给朱世子。
叶仵作还真的来找过他,当时他婉拒了,但眼下只能厚着脸皮讨要。
他去了一趟义庄,叶仵作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五百两,还说张老汉离开知庾县前还交代过,若打铁铺里有朱世子喜欢的玩意儿都可以拿走。
想到那个老好人,朱哲玄叹了声,将五百两交给丁佑去做准备。
两日后,宋安得到消息,说杜圣文下江南大概就这两天,车马都已备妥,宋安还探到他们的行径路线,方便主子做突击。
“干得好。”朱哲玄找来地图看了看,指向知庾县与隔壁合成县的交界处,交代丁佑一些事,想了想又问宋安,“记得我们先前去百花楼时,听闻合成县的花娘更加美丽动人,百花楼的花娘们纷纷抗议,指合成县有山匪横行,而且县衙还一直逮不到山匪,是因为——”
“官匪勾结。”丁佑也记得很清楚,那些花娘们不想主子到合成县的青楼,使出浑身解数不说,还把合成县说成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朱哲玄勾唇一笑,手指在地图再点了点,“很好,就在这里动手。”
第十章 打算定下亲事(1)
翌日,半夏突然急匆匆的奔来竹林轩,“世子爷,小姐得到消息,策马出去了。”
朱哲玄抓了披风套上,施展轻功到后院马廐,跃上马背,策马出府。
薛吟曦没走杜家车马走的官道,而是沿着山径,居高临下远远跟着他们,察觉有人过来,她回头看去,是朱哲玄。
“不要跟着我。”
“让我陪着你。”
薛吟曦绷着脸不再理他,两人一前一后骑着马,几乎与在官道行驶的长长车队平行。
不久,车队停在一个地方休息,薛吟曦也停下马儿,正想拉弓射箭,就被朱哲玄制止。
“再等等。”
“为什么要等,唔——你干什么!”
他竟然吻了她!在她想杀人的当下?薛吟曦气得浑身发抖。
就这样,车队又动了,她丧失一次机会,只能继续策马跟着,等待下一个机会,对身后仍亦步亦趋跟随的朱哲玄则一个眼神都不愿给。
车队又走了好一会儿,薛吟曦急了,不一会儿就要进入合成县,她再没有机会了!
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见车队突然停下来,薛吟曦往前一看,原来前方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倒下,挡住了车道。
车队停下来,马车上的人自然也都下来走走,包括被抱下坐上轮椅的杜圣文。
当他那张讨厌的脸出现在薛吟曦的视线时,她绷着俏脸,偏过头看着策马与她并行的朱哲玄,“杜圣文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现在要取回了,表哥最好不要再拦我。”
“好,我等着表妹杀了那渣男。”他朝她一笑。
薛吟曦柳眉一皱,虽然不理解朱哲玄的意图,但也不想再失去机会,她深呼吸,抬起弓指向杜圣文,接着“咻”的一声,箭矢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林木,直接射中杜圣文的心口。
杜圣文表情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那枝铁箭已从他的后背穿出,也因力道太大,他坐在轮椅的身躯后仰,接着轮椅翻倒,他亦摔落在地,剧痛在胸口蔓延,然后逐渐麻痹。
他瞪大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胸前有温热的血在流淌,染湿了衣服,鲜红慢慢渲染了地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杜家的奴仆侍卫又惊又吓,他们急急寻找偷袭者,但还没找到人,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响起,树林里冲出几名蒙面黑衣人。
他们策马奔来,手上拿着大刀,带头的人还大喊,“不留下财物,就留下命!”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有人奔逃,有人抵抗,刀剑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还有咆哮声及马儿的嘶鸣声。
朱哲玄跟薛吟曦就隔着一片山林,看着那些曲豕面黑衣人抢了财物扬长而去。
杜家人马有伤有残,逃走的更多,除了杜圣文外没有第二具尸体,不久所有人都散去,杜圣文的尸体也被人带走,留下一地狼藉。
“没事了。”朱哲玄将薛吟曦拥入怀里。
薛吟曦很安静,没说话也没挣月兑,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大树挡路是你做的?”
“对,在杜家车队经过之前,有五名大汉拼命砍才将树砍倒的。”他笑说。
她一愣,抬头又问:“那刚刚那些蒙面黑衣人——”
“其中应该有那五名砍树的大汉,都是我花钱雇的,后续也早早安排好了,表妹不必太感激我,我们是一体的。”
她粉脸一红,“又油腔滑调。”
“好,谈正事,早先不让你动手,是因为这地区已经出了知庾县,属于合成县的管辖范围,原本就有山匪打劫的前例,合成县县令嘴里喊着要扫荡山匪,但也只是喊喊,实际是和匪徒勾结互利,所以这案子会无疾而终,不会牵连到舅舅。”朱哲玄可得意了。
她只想杀了杜圣文,后续的事从没想过,而他竟然将一切想得如此周全……薛吟曦喉间像被什么梗住,艰涩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深吸口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
他轻轻在她额上一吻,柔声说:“这些日子你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但入夜后总会独坐窗前,静静望着夜空,有时还一坐到天亮,我多想抱抱你,但我知道你想独处,所以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