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科举之路十分漫长,除了一开始要取得生员的资格,成为廪生,还得通过学政科考,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因为乡试一般在八月,又称秋阐,会试也称为春阐,是在乡试后次年的春天,在京城举行,得在会试之后取得贡士的资格,在京城中由皇帝亲自主持考试,入了皇帝的眼,录取的称为进士。
恩科是在科举之外,也就是正科之外特恩开科取士,而会这么做通常都是逢朝廷庆典,才会特别开科考试,因为不是常态,才叫恩科。
梵朝至今,只开过两次恩科,一回是圣天元年,君上迎娶皇后,普天同庆,一回就是这次,因为太后六十寿诞。
儿金金听得云里雾里的,总归一句,这科举之路难上青天,至于这恩科,就是条捷径,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那就是说你明年春天就要上府城去了?”
“我考完就回来。”
“既然是明年的事,咱们还是先紧着去认认邻居家的门吧,回来就有饭吃了。”等饭时间,先去把邻里认一认,凡人不是有句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关系总得打好才是。
于是他们挨家挨户的送过去,人家一开门,见是年轻的小夫妻,又送了糕饼喜果,就知道是新邻居,自然也要问上几句,听说他们买下的是银杏胡同最里的那间宅子,莫不摇头说怎么就买了凶宅?这还不打紧,又问花了多少银子买的……诸如种种,也有人见苏雪霁一表人才,听见他是秀才,打量的神色便收了起来,热心肠的见儿金金年轻,就说她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问便可。
有几户人家也回了礼,虽然只是米缸里半升还是一升的粗粮、杂豆,收集下来居然也有小半个米袋。
最后来到街坊一户人家,竹篱笆的门,站在外头可一览无遗,年轻的媳妇正在晾衣服,盆子里堆得满满的衣裳,几个娃有的挖蚂蚁洞,有的互掐着玩,还有一个大的背着个吃手指的娃,蹲在屋檐下择菜,一算,足足五个萝卜头,几个身上穿的是粗布衣,倒也干净,只是这会儿天气凉冷,几个孩子穿得却还是夏天的衣裳,有些单薄,脸色看着有些青。
“小嫂子,我们刚搬来,就住银杏胡同最后那间院子,想说乔迁,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这点小东西莫要嫌弃。”儿金金这些日子在县城里看多了,这人跟人之间是得套近乎的,你嫂我妹的,关系很快就能拉近。
而且她一把糕点拿出来,刷刷刷,四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再也没转开,最小的那个只会吐泡泡流口水,还不知事嘛。
“我夫家姓魏,我姓秦单名一个勺字,看着我年纪比你长,要不叫我声勺姊好了。”妇人看着有些丰腴,也是爽朗的人,眉眼都是舒爽的笑纹。“……那间凶宅原来是你们买去了,哪个不地道的居然把那院子卖给你们?太夭寿了!”
这时,虚掩的木门吱呀的被人推开,一个有些眼熟的男子出声道:“是谁啊,也不请人进来坐,在外头唠嗑什么呢。”
儿金金和苏雪霁转头望去,竟是卖房给他们的那个有着单眼皮,见谁都笑容满面的牙人,魏万三。
“苏秀才,苏太太。”魏万三一看清来人,顿时笑容满面,三步并成两步,打开竹篱门便要请他们进去。
难怪他热情,中钱连着儿金金包的红包,让几个月没开张,开张就见红的他乐得眉开眼笑,回来媳妇也不摆冷脸给看了,他对儿金金印象大好。
瞧着丈夫热络得不像话,秦勺翻了个大白眼,敢情好,苏家这院子竟是她丈夫卖出去的……还直八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
“既然都是熟人,勺姊也别与我客气,这糕点果子我买多了,带回去也无用,都留给家里的小子、闺女解馑吧。”儿金金把手下剩的两盒糕点都给了魏家。
“这怎么好意思?”嘴里说不好意思,随便推了两把也就接了过去,有什么法子,家里有五张嘴,睁眼就等着吃呢。
那几个孩子在一旁猛吞口水,只有一个小的用模了一手泥的手上前拉他娘的裙襦,却也没敢开口要。
“那院子我住着挺好的,不碍事的,还要多谢魏大哥。”苏雪霁和善的颔首,然后借口一会儿还有事,拉着儿金金的手便要走。
“哪里值当你的谢……”魏万三直摆手。
“太白哥哥……”儿金金还想说点什么。
“还有事?”
“没,走吧。”
也才走两步路远就听见秦勺那有些隐晦,明显压低的嗓子,“不是年轻小夫妻吗?这怎么哥哥的叫上了?”
魏万三笑着靠到她肩头,手往她拉去。“夜里,我也想媳妇这么叫我……”
这年头夫妻之间以哥哥妹妹相称的人多了去,魏万三听了倒是寻常,也就只有自己媳妇这保守的性子才会大惊小怪。
“你作死了!”秦勺瞪了方才还被她骂夭寿的男人,啐了他一口,“我说你怎么就把那死过人的宅子给卖了。”女人不依不饶,吆喝最大的那个把糕点果子拿了,顺道把小鬼都撞了,因为接下来的场面越发的儿童不宜了。
“我觉得那是间好宅子……”
“那间院子卖出去也不告诉我?”
“天大的冤枉,我回来就提了。”
“既然卖了房,那银子呢?”妇人的低眉顺眼不见了,母老虎的架式隐隐抬头。
“不是给了吗?三两银子啊。”作乱的手哪里还敢动,这求欢不成快要变成求饶了。
“那院子一年半载都没人敢要,能卖出去,你的中钱、抽成一定不只有这些吧?”秦勺狮子吼了。
苏雪霁眼观鼻鼻观心,埋着头走路,倒是儿金金噗哧一笑。“这家人挺有趣的,应该会好相处吧?”
“是个妻管严的。”苏雪霁莞尔。
不过,儿金金心里还有个疑问。“为什么只有夜里才能喊哥哥?”
苏雪霁本来还算自若的神色突然从下巴到额头,整个都红了起来,声音也支吾了,“要不,改天你有空再问勺姊?”
“嗯,可以,左右我们两家就距离半个胡同,抬脚就到了。”她把他的话放心上,准备改天遇上勺姊再问上一问。
第十章 入山捡只熊(1)
两人回到家,儿金金指着前院边上的地,“我想在这里锄个几畦地出来种菜,种些葱姜蒜,用着也方便。”连菜籽和菜苗都买好了,就等把地翻个两翻。
“我下午就把地翻出来,就能把菜籽种上了。”苏雪霁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半天下来丝毫都不觉得疲倦,这就是有了自己的家,所有的打拼都是为了让这个家更好,所以无论多少累活也不觉得辛苦。
“好,那咱们家的菜地就交给你了。”
“看我的!”
“吃饱饭我去找泥瓦匠来盖书房,趁着你在家翻地,跟泥瓦匠说说你想要的书房是什么模样,不然等冬天真来了,土冻了,就得等明年春天,到时候你都要去府城应试了,哪里来得及?”打水洗了手脸,她掀开蒸锅上的盖子,排骨腊肠烂饭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想想这样不够,又去小罅子里挖了些酸菜出来,切小段用碟子装了,最后决定用剩下来的海带煮了海带蛋花汤。
苏雪霁看着灶头上的喷香四溢的一大盆排骨腊肠悯饭惊讶极了,在他的认知里,大锅煮的东西卖相不会太好,就算有油腥在里头,出自不擅厨艺的娘子,他还真不敢抱什么希望。
可这会儿盆子里有饭有肉有菜,颜色还美得不像话,红的是萝卜,绿的是碗豆,黄的是玉米粒,胭脂色的是腊肠,洒上的香葱,色香味俱全。
他闷声不吭的把饭菜端到堂屋,又摆上碗筷。“我在哪里都可以读书,这些日子我们没少花钱,往后我们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这书房其实不急。”
儿金金眼珠转了下,闪过亮光,好像找到什么新玩具的期待着。“太白哥哥说得对,乱花钱实在不是好习惯,要不——咱们自己来盖。”
苏雪霁觉得自己彷佛很久才从喉头挤出个字来,“你会盖房子?”
“不知道,试试。”
这话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不过,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也罢,要是盖不起来,也就一些不值钱的竹子,无伤大雅。
“竹子多毛刺,会弄伤手脚,不如还是请匠人来吧。”他退让了一步,只能这么叮嘱。
两人这才坐下来吃饭,许是炖饭的滋味太好,也或许是两人从早奔波到现在,都饿狠了,两人各扒完一碗饭,苏雪霁见儿金金的碗也空了,随手给她添饭,很快,添了两碗小山高的饭出来。
“你这排骨腊肠烂饭真是好吃。”苏雪霁赞不绝口。“娘子的手艺简直是一日千里,太令为夫的刮目相看了。”
儿金金一脸夸奖我、夸奖我吧的表情,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就说我聪明吧?烧菜这种活儿是得看天分的,这悯饭你要喜欢,改天咱们再做来吃。”
苏雪霁扒饭的动作一滞,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看得出来金金不爱吃那些粗粮和栗米,对大米饭和面条比较情有独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咱们家这吃白米饭的速度,恐怕那些领回来的廪米也吃不了多久吧?”
他最近会不会天天都吃太好了,有米有菜有肉有鱼有蛋,这是他以前没想过的日子。
他拨了下饭粒,“我听丁大哥说衙门里缺个书吏,我等等去试试,要是能成,往后就在那里做活了。”
“明年春天你就要去应试,不是要读书吗?哪来的时间去做活儿?”
“无妨,衙门的事也不是整天的,就是师爷忙不过来的时候要人帮,整日的读书倒不如多做些衙门的活计强。”他很看得开。
儿金金看苏雪霁并没有太把读书这件事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是因为自信吗?
也许是,真正有实力的人不见得会整天整夜的泡在书堆里,而是到处闲晃,想她大师兄就一个,每天瞧着不务正业,修为却比谁都高。
也许她这夫君和大师兄都是同一类型的人,闷声不吭,就能把事都做好了。
两人把一锅饭一汤一菜都给一扫而空,收拾碗筷,洗刷锅碗,午觉也不歇了,苏雪霁伸手把儿金金因为刷碗有些紊乱的发丝往她肩后撩去,指月复不小心擦过她脸。
儿金金愣了下,这凡人的身子真奇怪,也不过滑过脸,为什么手脚都跟着发麻呢?一下没想明白,苏雪霁却已经准备要出门,“我去衙门那边看看,回来再锄地,不耽误你的菜苗下种。”
送苏雪霁出门后,左右她也无事,不如上山瞧瞧,要盖书房,得有地基,也许自家荒田那些个乱石可以派上用场也说不定,还有,她想替苏雪霁做件斗篷,斗篷该有皮毛才保暖吧,虽然她不清楚这时节的山上有什么野兽皮毛可以用,不过她也没忘苏雪霁说过要过冬的野兽,正是要肚里储存粮食,正最凶狠的时候,能避就要避,别去打扰它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家里好像没什么隔夜粮,城居大不易,一根柴火,一粒米都要钱,她之前卖药材和金丝燕窝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毫不迟疑的,她穿上斗篷,踩着风火云便往自家的荒地去了。
虽然是午后,天却是阴的,放眼望去,林子里的树叶几乎都被风刮光了,到了河谷一看,如今秋汛,河水十分的湍急,水面不时涌起水涛,往下坡去,那儿的水流相对平缓,她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直接站到河里,斗篷自然形成遮蔽,把河水隔绝在外,虽然因为她灵识不足,只能看见眼前几丈的地方,但也不妨碍她沿着河把这一段直到女神河与另一条交汇口为止的淤泥都清理了一遍。
她把清出来的河泥都放在空间里,也没去细看那些山堆般的淤泥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只是一股劲的清理,一股劲的把东西往里头放。
这些淤泥在空间里,就如同在她的心里一样,这活儿要是换成凡人来做,光挖泥就累死人了。
接着她把荒地的乱石用灵识全部收拾起来,一边走一边往灵境里扔,也幸好这里空无一人,要不然看见乱石一颗颗的凭空消失,岂不是会吓坏人?
她收淤泥和石头的时候,一开始都要碰到的,但是收着收着,她发现就算手不用模到石头也行,而且,一下还能收上好几块。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灵识啊,她快上千年也没进步多少,师兄们更没少嘲笑她毫无寸进,哪里知道来到人间因为捡东西捡得多了,居然有所长进了?
原来是她以前的练法根本不对。
她来的时候看见深不见底的密林中多得是长年腐烂的松叶和动物屍体化成的泥层,挖开来看都是最肥沃的黑泥,于是挖完了河底的淤泥后,她开始挖靠近荒地那片密林中的腐泥烂叶,她就直接堆在河泥上头,等她觉得分量够了,把两者拌匀,撒在百余亩的荒地上让它曝晒,让它肥地。
只不过要把两者拌匀时,她发现了一件事,河泥里不只有长年淤积的黑泥,更多是破烂玩意,讶异的是也有不少金块银锭和铜钱,零碎的首饰,也有碎瓷碗花瓶,只能说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
这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匣子,那匣子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沉在水中多年居然一点腐烂的痕迹都没有,她用石块敲坏了锁,里头放的全是金银。
这条女神河不知经历了多少朝代,以前往来的货船不知多少,翻船的肯定也不少,这些东西随着时光沉淀在河底,若不是她想要河底的淤积来做地肥,也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她只能大致的做一下分类,杂物一堆,金银铜铁一堆,还有个像古鼎的青铜器,完全看不出用处和面貌的东西和烂泥归类一起。
忙完这头,她又重新扎进河里,看见清理过的河道宽阔不少,便把空间里的石块一块块贴着河岸垒起来,可石块不是堆上去就可以,还要考虑到咬合,光找合适的石块就累死人了,何况她还泡在水里作业,等一层层往上垒好时,金乌已经西坠。
今日清理了他们家荒地这一块的河道,还巩固了河堤,把自家的地先围起来,往后女神河要下个暴雨还是发个什么脾气,她家的地也不至于遭殃。
她拔足往林子里去,这原来不是打着上山来找隔夜粮的想法吗?两手空空,还什么收获都没有。
方才她没能仔细看,如今晚秋了,缓坡上头这会儿除了杂草衰蔽,树枝上还有挂着果儿的,野栗子、野黄梨、山核桃、松子、酸橘、成串密密麻麻的山楂、白果和山柿子,这里的白果和银杏胡同的白果又不大一样,果粒更大,看着更结实,山柿子红透透的挂满枝头,正是最饱满多汁的时候,儿金金毫不客气的摘下来,吃得满嘴甜,又咬了颗梨,然后全扫进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