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文钱总有一文钱的好,这不是吗,二文就能买一个大肉包了。
若是以前能使得变化之术,区区银钱哪里难得了她,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做了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不过换个角度想,用劳力换银钱,感觉也不错呢!
“若是每一株都像这棵一样完整,一济堂是收的。”
“好,那我回去整理整理再给送来!”其实她随手就能从空间拿出来,只是碍于苏雪霁和庄大夫,明日整理好再送过来就是了。
付了药钱,提着两服药,她笑盈盈的和苏雪霁离开药铺。
过了柳枝长桥,另一边是喧嚣热闹的市集,不少小贩拿着自家的水果蔬菜吆喝叫卖,捏糖人、切凉皮、拉面条,各样的吃食蒸腾着香喷喷的味道,卖柳条筐、矮凳、斗笠、梳子,油盐酱醋,鸡鸭鹅猪肉贩又在另外一边。
这市集卖的多是生活必需品,活生生的人间烟火,又因为邻着六安县商路也算畅通,这里的商铺店家小摊又比寻常小镇更热闹几分。
儿金金看什么都好、都想买,苏雪霁不想坏了她的兴头,也知道家里欠缺的东西太多,但仍默默数着自己手上的银两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儿金金买了一刀五花胛心肉,两根的肋排,一对肘子,又买了一石的粗粮。
一石的粗粮就要一两三钱银子,加上肉和肋排、肘子,苏雪霁带出来的二两银子就见底了。
到了点心铺拾香斋,苏雪霁挑了几样糕点装成盒,准备明日要带到儿家。正等着老板结帐的时候,他无意间瞄见儿金金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绿豆糕芝麻笑和麻团。
他据量了下自己几乎空空如也的荷包,心想自己省这几个钱做什么,了不起等身子好了多接些活计回来就是了,便又指了那两样点心,“麻烦店家也把那两样点心包上吧。”
“分开放是吗?”老板指着盒子和油纸包。
“是,劳烦了。”
“好咧,马上就好。”老板从没见过这么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对他这么客气,虽然穿着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待人又和气,不禁对他好感度激增,他让伙计把绿豆糕芝麻笑和麻团拿过来用油纸包上,笑嘻嘻的交给了苏雪霁。“这两块点心就当作添头,送给小娘子甜甜口,不收钱。”
“这怎么好?”
“我看你们新婚吧,两块点心不成敬意,就当恭贺两位成亲!”老板阅人多矣,瞧着小俩口的动作,哪里看不出来是刚出炉的相公陪小娘子出来买东西,至于老夫老妻,别摔盆打架就已经万幸,陪糟糠妻出门逛街?那就甭提了。
“多谢了。”苏雪霁客气的收下了人家的好意。
他不迂腐,也不固执,该从善如流的地方自是圆融有度,诚恳的道谢,出了点心铺,走到人少处,这才把搁在袖子里的点心放到儿金金手里。
“真要给我?”儿金金显而易见的愉悦浮上俏脸。
她是听见夫君和老板的对话了,没想到真是要给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片熨贴。
“我看你喜欢。”
她老实的点头,接过油纸包,“你也吃一个。”
“我不吃甜食。”十岁以前他不记得了,十岁以后连填饱肚子都有问题,更遑论点心这种奢侈的东西了。
她一脸可惜的模样,甜食是多好吃的东西啊,吃完整个人的心情都会变很好,偶尔尝尝,何乐而不为?
“要不从今天起练习吃点甜食,嘴巴甜甜,人的心也会跟着甜蜜起来。”她大方的把麻团给了他,“这里人少,不会有人瞧见苏秀才你边走边吃,损伤形象的。”
苏雪霁看着她,她这是以为自己怕人笑话?他哪里会在意这个,只不过东西是买给她的,自己若是分食,她只有一块。
不过说起秀才他倒想起了一件事,“趁今日有空,陪我去一趟衙门的仓粮司可好?”
“好。”对她来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平民小百姓对官衙畏之如虎,能不打交道绝对不去,就算非经过不可,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尽快逃离,衙门、衙门,一听就晦气!
既然苏雪霁说不吃甜,儿金金摊开油纸包,拿了麻团就往嘴里放,嗯,是花生芝麻口味,软糯顺滑,好吃!下回上街有机会再来买红豆口味尝尝。
接着她把绿豆糕芝麻笑掰成两半,示意他张嘴,把一半放进了苏雪霁嘴里,他这不是没办法吗,手里提满了东西,还要分出一只手来吃东西,的确是不怎么方便。
其实她力气也挺大的,并不介意分担,不过苏雪霁说他是男人,提东西重物之类的粗活儿他来就可以了。
男人嘛,最好面子了,所以,儿金金就很顺应民意了。
苏雪霁从来没有被喂食的经验,来不及反应时嘴里被塞了个东西,他眼睛撑大了下,闭嘴轻嚼,默默的把儿金金的好意吞进了肚子。
——原来,这就是甜蜜的滋味。
对儿金金来说,她这举动并不带任何暧昧情意,就只是因为他不方便进食,她递了个手而已,她没想过这举动对苏雪霁来说却是破天荒第一次。
见儿金金那么自然的喂吃东西,然后又用同样的手放芝麻笑进自己嘴里,那碰过他的手…他悄悄脸红了。
第五章 苏秀才本尊到(1)
苏家镇的衙门在镇的北边,这儿住家不多,商铺也少,它不同于一般的行政衙门,没有供官员住的衙门后院,只有一个大公堂,多作为办事之用,就像一个大四合院。
苏雪霁领着儿金金从衙门一侧拐进巷子,巷子开了个口,旁边有间值亭,里头坐了个年轻的兵丁,一听苏雪霁说是要来领廪米的,这才抬起了眼。“领廪米?你眼生得很,没见过!”
“敝姓苏。”
“天下姓苏的多了去,阿狗阿猫也有姓苏的!”
啪!一个清脆的脑瓜崩下去,手劲还挺大的,粗获的嗓门听着带了股狠劲,“老子去撇条,叫你替我看一下亭子,你倒好,连镇子出了名的苏秀才都不认识,兔崽子你的眼睛是叫泥糊了啊?”
一个古铜肤色的汉子站在小兵丁后头,浓眉粗眼,穿着褐色短打,自有一股爽利劲。
小兵丁损着头,痛得眯了眼,却没敢吱声。“苏……秀才?大哥说的是哪个苏秀才?”
“你这不开窍的驴蛋,咱们苏家镇有几个秀才?”汉子粗壮魁梧,皱起山一样粗的眉毛,几乎能夹死苍蝇。
小兵卒伸出两根指头。苏家镇有两名秀才,一个垂垂老矣,老得踏进棺材一半,固执又不通气,小气又糊涂,与人辩论争执,一说不赢人家还会倚老卖老的拎拐杖打人,骂人家白丁不敬贤能,乡人说起他,摇头的居多。另一名就是眼前这位,看着是瘦弱了些,却温文儒雅,气质斐然。
他的干净不在穿着打扮,而在于神态举止,说话的姿态像山涧流水一般干净通透,无阻无碍,让人心生好感。
汉子懒得再搭理小兵,转向苏雪霁,“苏秀才,听说你病了?这会子可是大好了?”他是老兵子,虽然和苏雪霁没什么交情,却听过他的大名。
考上秀才容易吗?几百上千的学子也才能月兑颖而出这么一个秀才,着实替苏家镇这小地方挣脸啊!
“托这位大哥的福,已经无恙,请教大哥贵姓?”
“我的姓不贵,就姓丁,大家都叫我老丁。”丁朱华甚是爽朗。
“丁大哥,生员此番前来,是来领这月廪米和廪银的。”身为秀才,不但有官府的赏银,免徭役,每月六十斤的廪米可拿,每年还有廪银,也就是折算成银两的膳食津贴可以领,这廪银有四两之多。
丁朱华迟疑了下。“我记得,苏秀才的廪米和廪银都是由家人来领回去的。”
在仓粮司做事的人不需要多大本事,但认人是头一项,那苏家人回回来,趾高气昂令人倒胃口得很,言语间对苏秀才不屑一顾,说他不过走了狗屎运才中了秀才,他们家真正有本事的是老三,话说得难听,但是领廪米廪银的日子从来没错过。
“丁大哥若不嫌弃,往后叫我雪霁便是。”苏雪霁拱手,即便只是个捕快,他仍是客客气气的。
“暧,我是粗人,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爽快劲。”丁朱华搔了搔头,笑开了。
既然称兄道弟,苏雪霁自然也改了称呼。“小弟日前娶妻,有了家室,往后这些领廪米、廪银的事情想着自己来就好了,不好再让二房的兄长侄子们奔波。”
丁朱华虽然是个大老粗可也听出味来了,二房的兄长侄子们,啧,如果是帮忙领,倒说得过去,只是那些人的嘴脸看起来可不是那回事,他们活生生是把苏秀才,呃,雪霁老弟的补贴当成自家的吧?
隔房的人也好意思拿隔房的廪米廪银?这世间不要脸的人还真多了去!
苏雪霁万万没想到丁朱华会脑补出许多事来,虽然事实还真差不离。
“成!今年的廪米、廪银也刚下来,我去同里面的人招呼一声,你等等啊!”他看了眼站在边上好奇往里瞧的儿金金,不过也就一眼没敢多看,他虽然人糙,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可带了麻袋装粮?”
“有,在这。”苏雪霁把从家里带来,早就备好的麻布袋递出去。
“我去去就来。”撂下话,丁朱华便匆匆往里去了。
丁朱华动作很快,不到片刻又出来了,手里一手拎着六十斤的廪米,一手拿的是廪银,把廪米放下来后掏出一本小册。“这是领取册,在上头签字还是按个手印就可以了。”
“多谢丁大哥帮忙。”
“谢什么,我跟老张头说过,要是我不在,往后苏老弟你名下的廪米廪银除了你还有你媳妇来领,谁都不给。”丁朱华是从县城来支援仓粮司的捕快,说的话在这里还有一定分量的,他瞧着苏雪霁顺眼,自动替他把事交代清楚了。
苏雪霁在取款册上署了自己的名,便想把丁朱华手中的麻布袋接过来,哪里知道这六十斤廪米重得很,他精神气力都还未恢复,只觉肩一沉,胸口发闷,忽地一旁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毫不费力的把往下坠的麻布袋接过去,往肩头一甩,那麻袋彷佛轻得跟棉花没两样。
“这事我来就行了!”儿金金一双翦水双瞳墨黑莹润,清透的好像倒映着整片天空。
苏雪霁和丁朱华都愣了下,苏雪霁压根没想过自家媳妇能上山下水,居然还有这把好力气。
丁朱华哈哈大笑的拍了拍苏雪霁的肩头,也没想过自己手劲大,弱不禁风的苏雪霁是否受得了,竖起了大拇指道:“小老弟娶了个不得了的媳妇,什么时候请客办酒席,到时候可别落下老哥我,这杯酒我可是喝定了!”这对小夫妻太有趣了,男的斯文有礼,女的娇憨天然,他一看就觉得有缘。
苏雪霁在心里龇牙咧嘴了下,自己这胳膊也不知月兑臼了没?
“到时候一定知会大哥,请大哥赏光。”请客办酒席,老实说苏雪霁还真没想过这事,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人家,无论如何得整出桌席面来。
离开了仓粮司,两人带着不少东西,也没办法再逛下去,而且时候也不早了,就往回走。
这回上街东西买得多,两人手上都挂满东西,儿金金见苏雪霁脸色有些发白,便不由分说从他手里匀了些东西过来。
苏雪霁顿时有些无地自容。“早知道我身子这么不济,就应该花钱雇辆板车回来。”自己逞强,受累的人却是她。
“你别多想了,我力气大,这也没什么,不过往后我就知道,东西买多了要雇车回来,别让自己累着了。”她真没听出苏雪霁那微妙的弦外之音,心里想的是读书人果然不一样,细致得很,往后要多听相公的话才是。
倘若苏雪霁知道她没心没肺肯定要哭笑不得,不过,能有这样不小心眼,不斤斤计较的媳妇,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吧?
“我们真要办席面请丁大哥来吃酒吗?”儿金金问道。
“既然允诺人家,自然是要请的,不过何时,我还没想法。”今日花了许多银钱,幸好又领了四两银子的廪银,省着些足够家用了,至于席面,到二荤铺里置办几样荤热菜热炒及一些凉碟,也有白案,价钱会比酒楼馆子要便宜许多,连吃带喝都有了,倒也不是难事。
“你挑好日子告诉我,咱们在家里炒几个菜,我去抓条鱼、割个肉,再打壶酒,应该就可以了吧?”请客啊,人多热闹,有吃有喝,她喜欢。
苏雪霁不敢说她连烧柴生火都不会,要烧菜请客吃饭实在难度太高。
不过很快她就自己想到了其他的事。“只是家里就一个炉子,两副缺了角的碗筷,没灶没锅的,要请人来吃饭大概不成……这事反正不急,过些日子再说。”
一想到明天就能回家见到伯父、伯娘和银银,她的脚步越发轻快了起来。
两人一回到家,儿金金的灵识突然一动,接着笑逐颜开道:“咱们回来的巧,那边煮好了饭菜,咱们赶紧把东西放下过去吃饭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神通?他在这院子住了那么多年,就算有时踩着饭点过去也不见得有饭吃,一次两次,他就再也不往那边去了,更别说什么饭菜香。
“我闻到香味了。”还烧了肉,她已经很久不知肉味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打水洗手,也让苏雪霁洗了手,一副准备要吃饭的架式。
“我还不饿,再说我们买了肉菜,我就不过去了。”嗟来食,他不吃。
“还要弄多麻烦,既然大嫂她们煮了,我们为什么不去吃?你不是说没有分家一切都是公中,吃饭也该我们一份,不吃白不吃。”
儿金金这话苏雪霁反驳不了,又怕她一个新妇没人陪着过去吃饭难看,于是按捺下不悦,陪着她去了。
*
因为是秋收时分,就算苏家看着财大气粗,也只有春秋二季农忙的时节才能吃上三顿饭,至于每一房私底下有没有照着规矩来,偷偷藏私,谁还会去追究?谁家没个孩子、女人、老弱呢。
所以,这时候的堂屋里满满当当都是人,男人一桌,女人和小孩是上不了桌的,只能带着孩子在灶上随便对付过去。
苏秦氏一看到儿金金先是一怔,接着夸张的撇嘴,“怎么着,到饭点就知道要出来了?这是掐着时间来吃饭啊!”话刚说完,看见儿金金身后的苏雪霁,错愕之下,翻书似的挤出了张笑脸。“呃……你也来了。”
苏雪霁没理她,倒是儿金金笑嘻嘻的说道:“嫂子今日煮了这么多菜,我在屋里就闻到香味,怕来迟了你们开不了饭。”
苏秦氏的三角绿豆眼撑了又眯,你以为你是谁?谁怕你没来开不了饭?她根本没让媳妇煮这两口子的饭菜,巴不得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