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张五杰多虑了,莫云和杜巧乔真不怕遇上拦路打劫,他俩的身手是双剑合璧,遇上盗贼定是反过来将他们洗劫一空,打得他们痛哭流涕,从此洗心革面不再行抢,这两人太凶残了,打不过。
“我很穷。”她哭穷。
“不,你有两千两,不穷。”是一夕致富。
“老先生,小气两个字会不会写?”她都陪他玩上一会儿了,好歹给个情面。
“臭丫头,小心眼会长不高。”要不是他老人家给她当靠山,她还不给人坑死了,血芝当山芝卖。
“心眼长在肉里,跟身高无关,你别当我不懂医理,随随便便背出几个药方都能吓死你。”牛黄清心丸、牛黄解毒片、牛黄惊风散,光是牛黄就能制出三种药剂。
“好,你背,老朽听听。”他背过手,一副想考她本事的模样。
“黄连、山台、郁金、全蝇、牛黄——”
“巧乔,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回村里。”莫云出言打断,抽长的身子往她身边一站。
牛黄清心丸的方子少念了一样朱砂的杜巧乔骤然一停,清亮的水眸笑盈盈的看着眼神不快的张五杰。“银子呢?别想赖帐,一手交钱、一手交灵芝,银货两契。”
“你还没念完。”他胡子一抖一抖的喷气。
“没了,我只记住这些,我一个丫头片子胡让两句你也信,要是能出方子,我早就发财了,还用得着上山捡宝?”她半真半假的说道,混淆视听,不想让人注意到她的异于常人,方才真的是一时被激,气血上头了。
“臭小子,你哪来的,谁让你多话?”心知药方不全,心里不痛快的张五杰迁怒莫名躺枪的莫云。
“我家的,他是我表哥。”护短的杜巧乔出声相护。
“小情郎?”五官端正、眉目清朗,长相……勉勉强强过得去。他用选曾外孙女婿的眼光审视。
“老不羞,都说了他是我表哥,你乱牵什么红线,要是害我嫁不出去,等你百年后挖你的坟。”为老不尊。
“放肆!”中年男子喝斥。
张五杰举手制止,表示无妨,百无禁忌,人老了总会一死,说不说都一样。“嫁给他不就成了,表哥表妹一家亲,看你们挺登对的,老朽做大媒,让你们凑成双。”
“懒得理你,钱拿来。”
没想过以后的杜巧乔小手手心往上翻,大弟十一岁、小妹小弟才五岁,她能嫁人吗?除非带着弟妹一起嫁。
不过谁家儿郎愿意娶一送四,四个拖油瓶,又不是傻到有钱没地方花,或是家无恒产,一个老婆附带四个下人。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莫云目光一闪,似有意动的想着老太爷说的话,浮动的心多了一丝牵挂。
“给他,对了,他叫张远山,老朽三儿的次子,跟着老朽学医,以后有事就找他,叫他一声张叔。”自己年事已高,怕是不能再这般四处走动了,人要服老。
“张叔。”杜巧乔张嘴就来,多个长辈多一条路,也许日后用得上。
“嗯。”张远山点了点头,向来不好相处的祖父看来有了个忘年之交,难得有个得他眼缘的,只好顺他的心意。“银子你要怎么取,是现银还是银票,或是打散?”
杜巧乔想了一下,拉起莫云的手在角落商量,两人谈了一会儿有了结论。
“一千两银票存钱庄,五百两银票当急用备着、一百两银票三张、五十两银票两张,给我两千枚铜板,其余随便你给,碎银子好找开。”
“贼丫头,想得真精。”啐了一口的张五杰连忙接过灵芝,放进紫檀木匣子,一朵装一个,宝贝般的轻抚。
圣心堂是百年老店,不只陈阳县一家,几乎各地都有圣心堂,京城那间不是总店却是最大间的,因此银钱的流通十分顺畅,从未有过不称手的时候,千两、万两的取用小事一件。
所以张远山只转个身就取来杜巧乔指定的银票数额给她,再将近百两的碎银交给莫云,另外一包铜钱丢进其中一人的竹筐内,银子给了,他也做出“送客”的神态。
识趣的少年、少女更潇洒,不顾张五杰吹胡子瞪眼的挽留,钱一到手马上开溜,谁也别想留人。
“臭小子、臭小子,难得老朽看上一个顺眼的,你眼巴巴的把人赶走是什么意思,是嫌你祖父活得太长吗?”他都快百岁老人了,再活也没几年,还来忤逆他。
“祖父,你没发觉那名少年不简单吗?看似寻常却隐隐有股武者的气劲。”来路不明的人总要防着。
“你呀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两个活泼点的小辈你也不放心,你这种心态会错过很多趣事。”这个孙子就是太看重名声了,一块“圣心堂”的匾额让他的心僵化了。
“祖父……”
他一扬手。“罢了罢了,说多了令人厌恶,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帮我看着那丫头,别让人欺负了。”
老太爷口中的不在指的是不在陈阳县,可听在张远山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两种不一样的心情……
殊不知,老说过不了百岁诞的张五杰服用了这灵芝后,最终活到一百二十七岁,在睡梦中笑着辞世,这是后话了。
第五章 莫云的怀疑(1)
“莫云,我们有银子了!”
看杜巧乔兴高采烈的样子,老绷着脸的莫云也露出淡淡笑意,不着痕迹的护着她以免被横冲直撞的路人碰触。
“我们开始大采购,我要买买买,把家里欠缺的全买齐,不让勤哥儿他们饿肚子……”
“好,想买就买,我不拦你。”
莫云一点头,杜巧乔扫街似的每一间铺子都“到此一游”。
她先去粮铺,一口气买了五十斤白米、五十斤白面,黑糯米、黄豆、红豆、绿豆都也没放过,她觉得能吃的全买,一样也不落下。
买这么多根本扛不回去,粮铺老板同意送货到家,因此又多买了二十斤的粮食,把老板喜得见牙不见眼。
而后去了布庄,现成的成衣每个孩子各买四套,厚薄衣物和棉袄以及镶毛边的斗篷,含换洗的被褥共计十二套,粉紫、浅青、松绿、月白、绯红、鹅黄等各色布料各三匹。
去了糕饼店买糕饼,杂货铺里买杂货,蜜饯铺子一买十来包,还买了糖果和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银子不禁花用,两张百两银票就这么没了。
烧钱的还不只这些,一入了专卖文房四宝的四宝居,笔墨纸砚和书籍才真的是贵得吓人,十刀纸、五套文房四宝、七本启蒙书、五本游记、四书五经全凑齐,一张银票又飞了。
之后她花二两银子买了半扇猪肉、十斤排骨,这居然是最便宜的,还附送一副下水和三斤猪板油、五根大骨。
价格差距真大,知识重于吃食,难怪寻常老百姓家养不起一个读书人,买个最基本的笔墨纸砚加四书五经,二两银子哪够?
因为实在买得太多了,根本扛不回去,牛车又太慢,她和莫云直接雇了一辆马车,把被褥和几件成衣以及所买的吃食零嘴全搬上车,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山里村,其余的部分就由商家直接送货。
难得财大气粗一回,杜巧乔使劲的花银子,在莫云的纵容下,连农具、种子都买齐了,一共花了五百五十七两。
忘了一提,杜南勤腰上多了碧色玉佩,杜南拙是听狱玉扣,杜巧瓶是金铃铛手串,杜南崖的是长命锁,连莫云也有玉镶绿松石的指环,每一个人都有。
杜巧乔给自己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她亲自上铁匠铺挑的,原本想阻止她的莫云想到她一身“揍人”的功夫,顿时沉默。
她是需要防身的武器,以她一言不和就开揍的性子迟早会遇上难缠的对手,有备无患,别人受伤好过她受伤。
又是一个护短的。
“哇哇哇!这些都是我们的吗?大姊,是不是真的,我的铃铛真好看,叮叮当当的响着。”摇着腕上的铃铛,杜巧瓶开心得直打转,像只陀螺停不下来。
“好了,别转了,转得我眼花,不信问你莫哥哥,他从不骗人。”只是不开口,让人信以为真。
“莫哥哥……”杜巧瓶仰起头,小脸儿兴奋得粉女敕粉女敕的。
“买给你们的,尽管拿去。”抚着指环上的绿松石,莫云眼中浮现淡淡柔情。
“嗯!莫哥哥好,大姊更好,我喜欢你们。”她永远永远都不要跟他们分开。
“小马屁精,就爱撒娇。”杜南拙凑过来捏捏妹妹,大姊的好谁都知道,没有大姊他们早死在半路了。
“二哥坏,捏我鼻子。”她要跟他绝交,坏哥哥。
杜南勤笑着轻点妹妹眉心,转过头看向大姊却是一脸忧色。“你们哪来这么多的银子?大姊,你不会带莫哥哥去洗劫富户吧!”
“为什么不是他带我?”吃里扒外的叛徒,她脸上写着“女飞贼”三个字吗?专做打家劫舍。
“因为莫哥哥不会去干那种无聊的事,他只会听你的怂恿……”大姊是暴君,常把莫哥哥使唤来使唤去。
“我怂恿?”是谁灌输他错误的想法,堂堂军校教官岂是鸡鸣狗盗之辈?他的眼睛得多瞎。
“春风化雨”的目光一扫,打个哆嗦的杜南勤赶紧改口。“大姊,我说错了,是莫哥哥闲着没事做,朝别人家屋顶练飞檐走壁的功夫,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家谁最大,不用说,大姊最大,大姊威武。
节操呢!往土里埋了吗?
莫云好笑的一睨变节变得很快的家伙,鼻翼轻轻一哼。
“瞧你说的,我们都成了是非不明的人了,莫云……表哥,你跟他们说说银子的来处,省得他们胡乱猜测,疑神疑鬼。”她平日并无偏差行为吧,怎么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女恶刹?
杜巧乔没想到,正是她的剽悍作风让人对她的作为深信不疑,她身为军人的强悍性子跟着她来到原主身上,原本的清婉柔弱不复见,只剩下为了护住弟妹的悍勇,为了他们,她什么都敢做,无所畏惧。
也是这份无惧打开了莫云的心结,让他暂时放下仇恨先充实自己,人生不只报仇这件事,自身不够强悍,没有一定的实力,如何向良心泯灭的畜生讨回公道?
“卖灵芝所得。”
“那些灵芝能卖这么多钱?”
“你们大姊冒着生命危险采回来的,可不是普通的灵芝。”若非他发现杜巧乔不见人影,先叮嘱几个小的原地待着,他赶忙循迹找去,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杜巧乔落崖的擦伤瘀青,以及抓住藤蔓努力从山崖攀爬上来造成的各种伤口,血迹斑斑,莫云心里十分自责,若是他看牢她就不会受伤了。
她的拼命和隐忍都是为了这个家,包含他在内,他是她不得不担的负担,可她甘之如贻。
汝之毒药,彼之蜜糖。
“大姊……”
一听上回大姊差点丢了命,几个小的都被吓到了,没想到这么惊险,他们只以为大姊为了采灵芝迷路而已,顿时眼中泛起泪光。
“别听你莫哥哥胡说,小题大做,他吓唬你们的,大姊没事,谁要不听话,大姊照样揍人。”她握紧右手,做出挥拳的动作,眼眶挂着泪珠的弟妹纷纷噗哧笑出声。
“大姊,灵芝从哪里采的,还有没有?以后我去,我是长子,再不让大姊冒险了。”他们不能没有大姊,她若有事谁也活不了。
逃难中遭遇的事在杜南勤心中留下很深的阴影,不只是他,杜家的几个孩子亦然,原本是蜜罐中天真无邪的小鸟,爹疼娘宠,无忧无虑的等着长大就好,谁也想不到一场风雨毁了幸福美满的家。
父亲的死令人难过,母亲的自我了断却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来“为母则强”是一句空谈,没想到母亲有如养在屋里的兰花,一点点风雨也禁不起,要不是大姊带着他们往前走,用她瘦弱的身子挡在前面,哪有今日的他们?
“哪那么多灵芝可采,小豆丁别多想,等开春后大姊送你和拙哥儿去学堂读书,学点知识,壮实自身。”灵芝是有,但她不会在卖,怀璧其罪,一夕乍富容易引人惦记。
杜巧乔不要求弟弟们考个功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她自己就是填鸭式教育制度下的受害者,每个人有每个人想做的事,她不强求,只要平安喜乐,当个贩夫走卒又何妨。
“读书?”
杜南勤、杜南拙一愣,他们没想到还能念书,两人的启蒙者是父亲,当爹也当夫子。
“高兴傻了?”杜巧乔笑着揉乱两个弟弟的头发。
“大姊,我们的银子够吗?”读书要花很多钱。
一听哥哥问银子够不够两人上学堂,杜南拙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嚅嚅着声音,“让哥哥去,我不读,我在家里帮大姊干活。”
“不行,我是哥哥,我读的书比你多,认的字也比你多,所以我不用再读,你才要多读书长点脑子。”他是哥哥,要让弟弟,以后赚很多很多的银子让崖哥儿也去念书。
“不要,我笨,哥哥聪明,哥哥学得又快又好……”杜南拙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他也想读书。
“拙哥儿别哭……”一看弟弟哭了,杜南勤也急红了眼。
“表哥你看,两个傻子。”泪腺真发达,说哭就哭。
“是挺傻的。”莫云赞同的点头。
“大姊……”
“莫哥哥……”
他们哪有傻,欺负人。
“你们大姊不是说卖了灵芝,还带回这么多东西。”这两人的脑子进水了不成,为显而易见的事在那儿苦恼不已。
“嘎?”
什么意思?哥儿俩还转不过来,一直困在家里没钱的死胡同。
“那灵芝比普通灵芝更值钱,卖了……”莫云顿了顿,朝杜巧乔看了一眼,眼神交会,心领神会,他慢悠悠的接下去。“好几百两,买了粮食和你们眼前看见的这些,还剩下很多。”
“哇!几百两……”
“好多银子喔!”
几个孩子惊喜的笑着,杜南勤、杜南拙高兴得抱在一起大叫——
“可以读书了、可以读书了,我们要去读书……”
“真的很傻。”一群傻子,杜巧乔忍不住嫌弃。
“因为有个甘愿为他们付出的傻姊姊。”她也傻,傻得教人心疼。
“莫云,沉默是金。”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谁傻,他才傻,傻里傻气,傻到无药可救。
“不喊我表哥了?”母老虎一生气就连名带姓的喊。
她没好气的撇开头,冷哼一声。“我是给弟妹们做榜样,怕他们在外人面前叫错了,你别真当回事。”
“谢谢。”语轻,情意重。
“谢什么,你和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他比她更早进入这个家,她不过是占据原主身体的异世幽魂。
“我是。”莫云露出真心的笑容。
“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不要藏着、掖着,家人是同甘共苦的,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就像在战场上,再难她也会拖着受伤的战友走,枪林炮火中绝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