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睛吃补药”的表情太熟悉,卫梓青笑着觑了眼郁珩,果然见他蹙起两道好看的剑眉,红艳艳的嘴唇抿起,说有多勾心就有多勾心。
老天爷确实太过偏心,怎能把人打造得如此无瑕完美,便是皱眉也好看到让人心脏化成一滩水。别说玖儿,就是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心脏都会忍不住狂跳一把。邵玖闷头往前冲,直到快接近了,就听见郁珩冷冷说:“滚!”
邵玖直觉回答。“好咧。”可是转身迈开脚步之际,她又猛然旋身,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小的爪子抓在他月牙白的衣袖上。“不好。”
嗄?郁珩错愕,她居然有不同回答?
“为什么不好?”
“因为我天生丽质、秀外慧中、明眸皓齿、玉软花柔……”她接连夸了自己十几句后,做出结论。“我这么好,你娶我好不好?”
卫梓青抖了抖。就说玖儿看阿珩的眼神有问题,果然吧,她对阿珩心存觊觎。
目光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看,卫梓青心跳得更厉害,要不是吃人嘴软,要不是阿珩对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她现在……应该横尸在湖边那块尖尖的石头上了。
“为什么?”郁珩居高临下问。
“我不想嫁给裴翊恩,不想和宋窈娘过招,我只想简简单单生活,不想在宅斗里消磨青春。朋友妻不可戏,你娶我裴翊恩才会消停。”
郁珩不发一语。她的提议让人动心,他确实需要一个妻子来堵住悠悠众口,如果那人是邵玖,确实可以接受,但她也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戏。
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动作慢到让人以为他在进行行为艺术。对,他连这么小的动作都美到让人心惊。
将衣袖拯救回来后,他问:“看过翊恩带给你的礼物吗?”
“看过了。”
“有没有一把镶着红绿宝石的匕首。”
“有。”
“为了抢它,翊恩追着敌人跑百里,砍掉人家头颅,月复部也受上一刀。我骂他,那个人有那么重要,非要豁出性命将他头摘掉?他一面缝着伤口一面回答我,他的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刀,小豆丁爱财,又长得漂亮,得有把好刀保护自己。”
喘着大气,邵玖无法回应。
不值得的,不过是一把刀,万一伤得太厉害,救不回来呢?万一演变成蜂窝性组织炎,不得不跟世界说再见呢?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里,任何小伤都不可以有。
“知不知道每次出征,他身上都会带着你的信?”
“为什么?”她联想起逼他月兑衣那天,他身上确实带着她的信。
“对,为什么?又不是盔甲或武器,护不了他的性命。可他说信贴身收着,脑袋里就会浮起小豆丁那张充满阳光的笑脸,就会无缘由地感觉到希望,就会相信自己能闯过重重关卡,就会认定自己一定能赢。
“军队里麻沸散不够用,每次缝伤口时,他总把麻沸散让给别人,手里却紧紧握住你的信,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默背需要专注力,一专注就会忘记疼痛。军医玩笑着说那是信还是符咒?居然这么好用,还说要誊抄几百份,发给需要的伤兵。翊恩最厌烦背书,却拿你的信当金科玉律,为什么?因为他非常、非常喜欢你。”
原来不是她默背他的信,他也一样默背着?他对她的喜欢,真的有那么多?
“你是他心底最珍贵的小豆丁,是谁都不可以误触的逆鳞。相比起来,你简直糟糕透顶,如果于他无心,为什么多年书信往返,让他误会你的感情?为什么给他错觉,让他以为再多做一点,你对他的喜欢就会与日俱增?”
“够了,阿珩。”裴翊恩怒斥。
暗卫传来消息,说玖儿接到圣旨,盛怒之下砸了后墙往外跑,他一路急急忙忙追过来,却没想到会看见她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垂头丧气在阿珩跟前受训。
舍不得了。她哪有糟糕透顶?她明明就聪明大方,明明就可爱俏丽,明明就好到不行!
裴翊恩快步上前,阻止郁珩的严厉。
“狗咬吕洞宾。”
卫梓鑫跟着裴翊恩进门,看好戏似的望望邵玖、再看看翊恩,之后走到郁珩身边,轻拍他的肩膀。
动作微小,冰山却在瞬间融化,眼底漾出一抹笑。
“你就是邵玖?这次的事,可要多谢你了。”
邵玖看向站在一起的郁珩和卫梓鑫,看着两人间的十足默契、眼波流转,像是不小心Touch到某个开关,嘶地一下灵犀钻进她的小脑袋,瞬间惊得小嘴微张。
那种感觉像是看见肖战和王一博并肩,好想边拍手边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不行,一定是她弄错了,用力摇头,她的心太龌龊,思想太不纯净,可是只要在郁珩跟前,她就是会被直觉拉着走,邵玖下意识拍手,嘴里喃喃自语。“在一起、在一起……”
郁珩、卫梓青没武功便罢,但裴翊恩和卫梓鑫听得一清二楚,这小丫头太过敏锐。
卫梓鑫笑道:“你献图有功,让我和翊恩顺利将前太子及他两个儿子活抓,父皇奖赏他千两黄金。”
千两黄金……那是她的钱啊,是她发现的,皇帝半毛都没给,只给了个没啥用的封号和她打死不要的婚姻,这就是绝对的权力、打不败的权力,她再愤怒也无法抗议的权力!
卫梓鑫和裴翊恩对望一眼,瞬间爆出大笑。她的表情一清二楚——比起赐婚和郡主,她更想要千两黄金。
“我让翊恩把钱拿出来,在父皇生辰时送上大礼,龙心大悦下前途指日可待。他却说功劳你有份,他捞到爵位,钱自然要归你。”
邵玖猛然抬头,意思是……千两黄金通通归她?眼底星光乍放,方才的委屈可怜消失不见,她要钱、要很多的钱。
裴翊恩失笑,早知如此不必跟她讲那么多,直接列出“嫁给他的十大好处”就行。
卫梓鑫又道:“我觉得翊恩说得很对,如果不是你,我岂能立功,所以决定等你们两个成亲,我再拿出千两黄金给你添妆,玖姑娘,意下如何?”
左千两、右千两、上千两、下千两,嫁给裴翊恩就能捞个钵满盆溢,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惊喜的目光让四个男人笑得心花怒放,这丫头有钱拿,连自己都能卖。
郁珩加码。“以后你们的孩子,我负责教导,不收束修。”
邵玖脑袋昏了,讶然相望。他不过教哥哥们几个月,就全考上进士,在现代他就是补教界名师啊,这一嫁,等同于免费拿到明星补习班的永久会员证?
凑热闹这种事,自己怎能不加入?他可是翊恩最的好朋友!于是卫梓青哂道:“四皇兄真大方,我这弟弟可没办法这么阔气,但怎样也得共襄盛举。玖儿,成亲前我让你蓁姊姊去添妆,就万两白银吧。”
她用了五年汲汲营营、心思耗尽,好不容才攒下万两身家,好不容易搭顺风车在济州买地盖房,没想迁都计划落空,房产大亨殒落,转眼一穷二白的她……千两黄金、万两白银……这是转眼暴富的发展啊。
见她迟迟不言语,卫梓青叹道:“翊恩知道你爱财,攒了银票寄给我,让我以你的名字在济州买下万亩土地,现在房子已经陆续盖起来。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为女人做倒什么程度,但我敢保证,你再也碰不到一个比翊恩对你更用心的男人了。”
三个人轮流拍拍裴翊恩,说:“我们的诚意到了,接下来看你的。”
他们离开后,裴翊恩给发呆中的邵玖一记模头杀,扳过她的身子,对上她的视线,笑问:“怎么,被钱闪花了眼?”
“对,正严重眩晕。”
“要是我告诉你,我的身家远远不止那些,会怎样?”
“大概直接晕过去。”
“那么,肯嫁了吗?”
惊讶是惊讶,贪婪也存在,但为了金钱出卖……她真的不希望他们从知交变成怨偶呀。
仍然犹豫吗?裴翊恩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玖儿,那天你和六皇子妃在百味万源的对话我都听说了。我知道身为男人,岳父挺糟糕的,也知道你对姨娘通房的排斥,远远比我想像的严重。所以我答应你,成亲之后,我再不会让任何女人进府,窈娘将会是唯一的一个。”
他可以不必保证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纯粹是在胡闹,她只能叫叫嚷嚷、哭哭喊喊,或许再摔一点东西发泄情绪。最终,不管她有什么想法还是都得出嫁,因为这门婚事的主使者叫做皇帝,不是谁反对就可以不必继续进行。
她迟疑再迟疑,最终开口,“裴翊恩,我喜欢你——你在背地里为我做好多事情,你对我多好,我通通都知道;因为你不古板、不教条,你的话永远能够引起我的共鸣;我喜欢看你的信,喜欢了解发生在你身上的所有事情,彷佛读着读着,我便也与你同生共死了。
“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相串,于我而言都是愉快记忆。但是我很清楚,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永恒存在,不是所有喜欢都能永续发展,当越来越多的摩擦出现,感情将会一点一点被破坏,最终我们会连最纯粹的友谊都消失殆尽。我不愿意这样子,我想和你聊一辈子天,说一辈子话,我想要和你一辈子有共鸣。”
“为什么你认为成亲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摩擦?因为窈娘吗?”
“是的,我太懂女人,如果她要的仅仅是你提供的荣华富贵,我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危机意识。但她不是,裴翊恩,宋窈娘爱你,我不认为自己应付得了一个深爱你的女人。”
她凝重的目光让他的心也跟着凝重起来。“玖儿……”
“我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不必你应付呢,如果我能承担呢?”
“你确定吗?不要轻看女人,你不知道女人可以为爱情做到什么程度。”
窈娘性情温柔,她亲口说过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他能庇护她们母女平安,他允诺过的他会做到,但也仅仅如此。“玖儿,别抗拒好吗?”
邵玖苦笑。“抗拒有用?你已经说服祖父,也让皇上颁下圣旨,还派了暗卫暗地跟随,我只能俯首称臣。”
“既然如此,那就试着敞开心胸,或许情况不会如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凝视对方,她久久不语,邵玖真的明白他对自己有多好、多宽容,他大可不必在乎她的心情,反正她已经跑不掉,反正这时代的框框条条会迫得她低头,他还愿意对她说这么多,该感激涕零了。
“试着相信我,我保证不会让你的婚姻和邵夫人一样糟糕,我过去的荒唐事蹟不会再重现,我既然娶你,就会敬你、爱你,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他的眼神诚恳,态度诚恳,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动,邵玖也一样,即使理智提醒着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她还是点了头。“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展眉轻笑,斩钉截铁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裴翊恩的聘礼让邵家上下赞不绝口,他充分地展现出对邵玖的重视。
邵老夫人狠狠地风光了一把,二十几年不上岳家大门的她,亲自到隔壁送请帖,那张扬、那嚣张的模样,气得岳老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儿晕倒。
邵老夫人大惊,连忙一把抱住岳老夫人,却因力道不够,顿时摔在一块。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她们侧过身看着彼此,突然岳老夫人噗哧笑出声,邵老太太见状,也跟着笑开。
岳老夫人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邵老太太揉揉摔伤的腰问:“对啊,我们是在闹什么?”
两人看着对方,呵呵傻笑起来。“梅娘,你老了。”
“对啊,我们都老了。”
这天她们聊了一整个下午,过去的恩恩怨怨如今说来都成了一出闹剧。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喜之日皇帝的赏赐下来了,他非常大方,当然,突然间得到那么多黄金白银和无数珍宝,是谁都会慷慨。
聘礼、皇子们的添妆,加上邵丞相、邵老夫人和周氏给的嫁妆,东西多到逾制,因此婚礼前就将五成嫁妆抬进平南侯府,但就算只看剩下的部分也是够呛的。
婚礼这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邵家宾客盈门,邵玥自愿留在屋里陪伴新娘。
邵玥双眼充满怨慰,心底的怒火一把把窜烧,她想不透,原本是个死了娘、没人理会的小庶女,怎会摇身一变成为侯府夫人,看着一身大红的邵玖,再想想自己未有着落的婚事,恨意更炽。
无意间接触到她的眼神,邵玖问:“姊姊怎么这样看我?难道是我长得倾国倾城、沉鱼落雁?”
“哼!人贵自知。”虽然邵玖确实长得不差,但她永远不会承认。
“既然不是因为我貌美如花,那么为何玥姊姊如此深情款款看我?”
“谁深情款款你了!别臭美,我看到你就讨厌。”她把头扭到一边。
“这就对啦,既然玥姊姊讨厌我,不如到外头看热闹,我能一个人待着。”
邵玥提起气,想说话却又把话吞回去,赌气地往床边一坐,背对着她。
看着她幼稚的动作,邵玖莫测高深地说:“玥姊姊,其实我知道的。”
她没好气问:“知道什么?”
“知道你害过我。”
邵玥闻言心一惊,急得弹跳起身。“你不要信口雌黄,我几时害过你!”
“那杯酒,是你推给我喝的。”邵玖指的是裴曦恩给她下药那次。
“我、我又不会喝酒,是你自己嘴馋,我才把酒推给你,我怎么会知道里头加药。”邵玥手足无措了。
邵玖似笑非笑回望,看得她心慌意乱。
她缓声续道:“原本你该和我一起坐马车回家,但是你提前离开,因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对不?”她指的是裴曦恩买通绑匪那回。
“别胡说八道,我怎么知道会有劫匪出现?那是意外,单纯的意外。”
邵玖笑得更欢了,食指在邵玥跟前轻晃。好可怜哦,那么喜欢害人却又那么笨,三两下就被套出话来。“玥姊姊,我不过提了提那杯酒,你怎么知道我指的是哪杯酒?又怎么知道酒里加药?那天,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呀。”
天,她竟然漏了口风。事后裴曦恩还埋怨她,责备她办事不力,连杯酒水都没办法哄玖儿喝下去,可自己明明亲眼看见她吞下肚啦。
“我遇见劫匪的事,母亲连爹爹都瞒着,你又怎么会知道?”邵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邵玥的脸激动得充了血,红到快爆炸。
挑挑眉,邵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邵玥被看得惊惶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倏地,她猛拍桌面,豁出去了。
“你想要怎样,跟祖父告状吗?”
“当时我没讲,便没打算把事情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