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一脸莫名其妙,目光注意到郑安脸上有伤,见他忍着嘴角的痛,还对他扯着笑,都替他喊疼。
“他是郑遇的弟弟,名叫郑安,他兄长对他颇为挂心,导致担误婚期,我做主让他以后跟着你在书院求学问,日后你们两人作伴,有事便交代他去办。”
多多深知程福山从非大善之人,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出手相助,他略一细想,便明白阿兄管事的原由,说到底不过就是心生妒意,安排郑安去处,不过是为了让郑遇能尽快成亲。
看着阿兄看似温和实则强迫的眼神,他二话不收点头留下郑安,虽不习惯有人跟着,但一切为了阿兄,久了就会习惯了。
“好,安哥哥。”
郑安闻言笑开,因为拉扯嘴角都流出血来,但他仍大剌剌的一抹,不当一回事,看了眼一旁的程福山,对多多道:“别叫什么安哥哥,就跟师父一样,叫我安仔就成。”
多多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微惊了下,“我阿兄是你师父?”
“是啊!”郑安说得骄傲,“我这身伤还是师父打的。”
多多哑口无言,看着他一脸兴奋,被打还这么开心,该不会脑子有毛病吧?
郑安自幼无父无母,本就不驯,令郑遇十分头疼。
郑遇为了生计,心甘情愿给酱菜铺子当伙计,但郑安从小到大就没想过当人家的奴才,所以当郑遇带着程福山来找他,让他照顾一个在书院读书的孩子时,他不但拒绝了,还不知死活的咒骂了几句。
程福山当下不发一言,直接出手修理了他一顿。
郑安出身华圣堂,从小就在堂里跟离开军营的武师学功夫,对自己的拳脚功夫很有自信,不料没三招就被打趴在地。
出于对强者的崇拜,他巴着程福山收他为徒,至于进书院跟着多多……只要师父开口,他自然听从。
对程福山来说,教两个柳家兄弟是教,再多个郑安也不算什么,更别提要在书院护着多多,没点真功夫可不成,所以收郑安为徒弟,真的是顺手的事。
第十章 钱从哪里来(2)
“多多少爷,咱们打个商量可好?”
一声多多少爷,叫得多多浑身一抖,“你跟着书院的同窗叫我一声阳哥儿就好。”
郑安从善如流,“阳哥儿,我跟着你,就只想当个小厮,你别让我读什么圣贤书,我真的不成。”
看他希冀的神情,多多有些头疼,目光看向阿兄,就见阿兄压根不想插手。想想也不意外,阿兄本人也不喜念书,说不定认为郑安不喜圣贤书才是正常。
“随你吧。”多多的语气有些无力。
程福山见他的神情,忍不住勾唇一笑,突然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多多微惊,待回过神来,已经被放在一辆马车上。
郑安也跟着一跃而上,只不过动作太大,拉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多多顾不得关注他,惊讶的打量着自己所坐的马车,村子里有几户用人或驴来拉车,用马倒是少见,毕竟马贵,养马也较费粮。
“今日阿兄在墟市买的,为了方便送货,等天气一冷或下雨路况不好,也能驾车来接你。”
多多还没来得及惊奇程福山买了匹马,再看到程福山熟练的驾车,更是瞪圆了眼,瞧阿兄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个生手,“阿兄何时学会驾车的?”
“天生的本事。”
多多愣了下,这骄傲的口吻与他阿姊敷衍他时有八成像。“阿姊可知阿兄买了马车?”
程福山嘴角微扬,分心瞄了他一眼,“咱们等会儿回去告诉她。”
咱们?多多闻言便知此事自己别想置身事外,心中一叹,“阿姊若不知,阿兄哪来的银两买下?”他很清楚,家里的银钱都握在阿姊的手上。
“草药卖得好。”
多多惊喜问道:“草药已能收成买卖了吗?”
“嗯。”程福山轻应一声。“虽然量不多,但价钱好。”
多多脑子飞快的一算,“看来价钱确实挺好,不然不足以让阿兄买下这辆马车。”
多多虽未持家,却非全然无知,即使最寻常的马匹也价格不低,不是卖了少量草药就能买下的。
“草药的买家是柳家兄弟找的,看来他们挺有本事。”程福山回得云淡风轻。
多多对柳家兄弟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兄弟曾联手妄想抢他的糕点,最后反被程福山狠狠揍了一顿,如今听他一说,不禁想,难不成又是另一桩被他阿兄以暴制暴收服的例子?多多敛下眼,隐隐感到不安。
注意到多多神情的转变,程福山瞟了他一眼,“别思虑太多,凡事顺其自然。”
“是啊!阳哥儿,我师父是个有能耐的人,自有分寸。”
郑安的话一点都没能安慰到多多,他道:“阿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程福山闻言,爽朗的扬声一笑。
多多在笑声中奇异的听出了阿兄的不驯和嘲弄。
“多多,”程福山笑声稍歇,“阿兄不过是要成为自己罢了。”
电光石火间,多多察觉到阿兄的不同,他愣愣的开口想问,但终究选择沉默。纵使阿兄真想起过去又如何?他依然是疼爱他的兄长。
程福山驾着马车先将郑安送回华圣堂,交代多多明日回书院时便会前来接他后,才带着多多返回丹阳村。
当马车停在作坊前,引起不小的骚动,这可是丹阳村的头一辆马车。
等到程欣月得到消息,踏出作坊,马车旁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带着浅笑坐上马车。
一进家门,她眼睛一眯,“马车是向谁借来的?”她倒没有往“买”这方面去想。
多多拿着包袱,圆滚滚的身躯发挥最大的灵活度,打算尽快消失在兄姊的面前。
无奈程福山不会如他所愿,他才一动,就被程福山拎了回来。
“买的。”程福山说得淡然。
程欣月震惊的睁大眼。
“隆冬时分,天气寒冷,”程福山脸不红气不喘的看了下多多,“我舍不得让多多冻着走回来。”
多多闻言,虚弱一笑,“是啊!阿兄疼我,阿姊就别恼了。”
程欣月低头对上多多的眼神,心不由得软了几分,毕竟是自己的亲手足,她也舍不得。只是……“你们哪来的银两?”
多多听到程欣月用了“你们”,觉得阿姊真的太看得起他,虽然他脑子好,但他不过是个小娃儿,都得靠着别人吃穿,哪有多余的银两?
程福山注意到多多委屈的神情,嘴角牵出半抹笑意,松开拉住他的手,“你先进屋。”
多多闻言,没有二话,抱着包袱,飞快的消失在两人眼前。
“这到底怎么回事?”程欣月抬头看他,“那来的银两?”
程福山的脸上带着一丝讨好,“草药卖的价不错,柳家兄弟本事不小,找到了好买家。”
程欣月怀疑的注视他半晌。
村子里这阵子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柳家兄弟良心发现,因觉偷盗程家物,所以无偿替程家干活。
柳家兄弟以前日子过得混,但毕竟是丹阳村的人,村民见两兄弟知错能改,大多都夸赞一句“浪子回头”,程欣月却压根不信,她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偏偏程福山已经先斩后奏跟着柳家兄弟将收成的草药带出村卖了,为了他的颜面,她只得勉为其难的不插手,但如今看来——
“得了多少银子?”
“约莫百两。”
她惊异万分,“不可能!”纵使草药价钱再好,但以药田如今的产量,二、三十两已是顶天。
“真的。”他看着她的眼澄净真诚,顺手将她散在颊边的发丝拨开,柔声说道,“我卖的不单只有草药,还有不少野味。柳家两兄弟本性不坏,找上我是因为不想一事无成渡日,偏又不愿意辛劳所得全被拿去供养家里的读书人,我看他们可怜,药田又需要人手,便让他们给我干活,平时在山上教他们功夫时,顺道做了不少陷阱,收获不错。”
她仔细端详他的脸,隐隐觉得古怪,心里不踏实,偏偏他的眼神再真挚不过。
“你就当我为自己找了两个手下,既然老爷子有意将铺子顶让,你有兴趣便收下,银子的事不用愁。”
老爷子顶让铺子的事因不舍而反覆,至今未决。
程欣月了解老人家的心情,也没有催促,让老爷子自个儿再好好考虑。
不过她愿意让郑遇继续守着铺子的事没有瞒着老爷子,倒让老爷子感到欣喜,程欣月看得出,若老爷子最终不顶让铺子也就罢,若他真要顶让,除了给她,肯定不做第二人想。
作坊的酱菜卖的比她原先预期的好,甚至迎合南来北往的商队,除了素酱菜,她还捣鼓可以久放的牛肉酱、羊肉酱,肉类卖得更好,收益也较佳。就算没有程福山,她要顶下酱菜铺子也不是难事。
看他为顶下铺子所做的付出,她心中漾着满满暖意,伸手模着他的脸颊,“程福山,若骗我,我会狠狠打你一顿。”
凝视着她,他嘴角微扬,已许久未曾听闻程欣月用对待孩子似的口吻对他了。
以前听着,他会感到不快,如今只觉得有趣。他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唇轻触了下她的头顶,“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任由你处置了。”
她纤细的手拦在他胸口,感受他的心跳抵着她的掌心,她压根不是如他所想的无私,心虚在她的心尖一闪而过。
她眨了眨眼,一抹嘲弄的微笑牵动她的唇。世间事,果然不容深思,太过细想就容易钻进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