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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瓶安 第18页

作者:千寻

“是,我也这么想。”

“那……我先回长了。”

“好,回头我把笔墨等物送过去。”

“谢谢。”章瑜婷转身离去时,脚步带上几分轻快,她喜欢莫延的故事,喜欢好人终会得到善终,所以她深信,即使要在深宫待上一辈子,自己也不会晚景凄凉,而母亲的人生会渐入佳境。

莫延没离开,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微微笑开,只是笑容里有两分遗憾。

他曾经查过的,查出她是谁、查出自己要找谁报恩。

那年京城上下都在谈论被雷轰了的章家大姑娘,说她恶毒、刻薄,说她年纪轻轻却性情残暴,没人追究谣言有几分真实性,但凡提起她的名字,便是一阵憎厌与奚落。

她彻底坏了名誉,但他没被谣言蒙蔽,他做下决定,待自己有了本事,定会许她一个好前程,谁知道没被谣言蒙蔽的不止是自己,还有白景、还有……主子爷。

主子爷从很早以前就认定她了吧?要不,怎会把苏喜几人都留在她身边,怎会在她打算做任何事之前,先为她铺平道路,又怎会襄助方氏不遗余力?

眼看她走出几十步后,不知道想起什么,小跑步起来,他不禁失笑,在这个高墙围困的后宫、在差点儿被杖责之后,她还能这般惬意轻松?

这样女子,任凭再大的风雨,也台不断她的羽翼,对吧?

第八章  糊弄后妃们(1)

进永安宫之后,宁承远半句话都没说,只是笑得令人胆颤心惊。

贵妃看看皇后,淑妃望望贤妃,她们都期待对方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眼神,很可惜,每个人都需要被安慰,谁也顾不了谁。

皇上这是要……替瑜嫔讨回公道?

皇上会怎么罚她们?禁足、抄经同瑜嫔道歉,还是……也扒了她们的裤子、杖责三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呐,如果真被打了,她们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这下子她们连死的心思都有了,坐立不安,额头泌出冷汗。

皇后把腕间的蠲子转过上百圈,贵妃不停把戒指拿下来、戴回去,淑妃手上的帕子都要搂出毛边了,而贤妃下方的椅子已经挠出凹痕。

韦公公逐一看向四位娘娘,皇帝这是在精神凌迟啊,光是这么笑着、啥都不做就让人心惊胆颤,换了他,他宁愿被揍一顿了事。

终于,精神凌虐告一段落。

宁承远挥退韦公公,笑眼眯眯开口,“你们心里肯定都有疑问……”

疑问?四个女人心里一惊,对啊,没错啊,为什么皇帝在长的龙精虎猛不在她们身上表现?是不是皇上有病……四个女人想到这儿,又一起把这大不敬的念头压下。

“没有疑问。”贤妃把头摇成波浪鼓,这种事要否认到底,终究皇上对她的“宠爱”,满宫皆知。

“没有。”贵妃打死都要否认。

“没有。”皇后和淑妃异口同声。

“怎么可能没有?打从你们进了福王府,朕都没碰过你们……”

“谁说的!”贵妃反射性回答后愣住,感觉到另外三人同时望向她,牛皮吹破了的贵妃脸红成熟虾子,她僵硬地把头转向“不敢令皇上纵欲过度、伤了龙体”的贤妃身上。

然后皇后、淑妃跟着转,再然后淑妃抿唇浅笑,多年压在心底的抑郁,终于得到解放。

原来皇上一视同仁,并非只对她不感兴趣,太好了,瑜嫔如何她不管,至少牌友们,夜里都和自己一样,孤枕难眠……

淑妃的笑碍了贤妃的眼,惹得她怒瞪,皇后见状,扬起眉毛,笑得很奸险。

宁承远看着眼前女子们你来我往的较劲,淡淡笑开。

他讨厌女人,这是从以前就知道的事儿,在北疆那几年,同袍去青楼寻欢作乐,他觉得又脏又恶心,族兄不信邪,硬拉他去见识,谁知他很不给面子地吐了。

军医说他这是病,得治,兄长们不信邪,找来几个女人往他床上塞,可光闻到她们身上的气味,他就忍不住吐得天昏地暗。

后来兄长们消停了,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总有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同情,搞得他认真相信自己的病不轻。

好不容易返京,他寻上温梓恒,谁知刚提起自己的病情……他想,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温大夫那个强忍笑意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深深被鄙视了,于是怒气冲冲走出济生堂,然后一只小章鱼撞进怀里。

她很香、很甜,是第一个碰了他,却没让他想吐的女人。

“有人碰过贵妃吗?”宁承远问。

似笑非笑的凌迟笑脸又出现,好讨厌、好害怕哦……贵妃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

皇帝没碰却有旁人碰过,这说起来就是让皇帝戴绿帽啊,宫里兴不兴浸猪笼啊?身为皇帝的女人,如果真要浸猪笼,怕是浸她一个不够,还得把尤氏上上下下几百个人全绑成一串浸了。

贵妃哭丧着脸,轻声啜泣,这下子她得慎重考虑,是要浸猪笼,还是承认自己吹牛皮。

宁承远别开眼,决定放过她,对皇后道:“你们都是跟在朕身边多年的人,朕年纪已经不小,难道你们真的从来不曾怀疑,朕为什么不与你们行夫妻之事?”

皇后道:“臣妾不敢问,皇上行事自有考量,臣妾只能配合。”

这话说得多得体啊,果然是皇后,果然出身世家,就是与众不同。

他满意点头,“朕在南方打仗时,被人下了毒。”

下毒?众人倒抽一口气。难怪皇上一碰到她们,就会吐得天昏地暗,难怪皇上夜里总是辗转难眠,难怪成亲多年……她们还是处子之身。

倘若皇上中毒而亡、新帝继位,她们还没跟皇上有夫妻之实就要变成太后、太妃?

她们眼里的恐惧太明显,明显到他想大笑,不过他凝肃了面容,郑重道:“放心,此毒于朕的性命无碍,却对与朕行夫妻之事的女子有害,轻则缠绵病榻数月,重则丧命。”

丧命?这么严重,淑妃掐着帕子,嘤嘤哭泣起来。

她就知道皇上有情有义,他这样温柔、这样厚待姊妹们,若不是情非得已,怎会让她们独自面对漫漫长夜?

这时候,淑妃再想起每回皇上驾临,自己就要换床铺的事儿,不再感到委屈。

皇后迅速做出分析,“下这种毒手,是要令皇上无嗣啊,谁会做这种事?”

宁承远对皇后更加满意了,他非常喜欢她的猜测方向,有这样的“贤内助”,他能少费许多唇舌。他故作严肃地道:“隐约有些猜测,但是找不到证据。”

“难道是夺嫡失败的益——”话说一半,皇后连忙吞回去,见皇上朝自己投来一个“皇后聪慧”的赞赏目光,让她整颗心瞬间暖起。

果然是“那个人”,可恶!心肠如此恶毒,难怪先帝不让他入主东宫。

见皇后误会得这么彻底,他笑得更无辜、更无奈,虽然“那个人”早被剪断羽翼、再也无法扑腾,但偶尔背背黑锅……也算是物尽其用。

皇后蹙眉问:“难道没有大夫可以治吗?”

“朕遍寻名医,终于找到一个隐士高人能为朕解毒。”

“真的吗?太好了,皇上开始用药没?怎么用、用什么药?”贤妃激动道。

“那位高人说道,必须寻找一名体质合适的女子,用药喂养五年,之后与朕行夫妻之事,将朕身上的毒慢慢引到她身子里。”

“什么样才算体质合适?要怎么找?”淑妃也问。

“已经找到了,也已经用药喂养五年。”

“那快一点把人带进宫……等等,那人便是瑜嫔?”贵妃大胆猜测。

宁承远也送她一个“贵妃聪慧”的目光,一样惹得她心暖、心发痒。

“没错。那年瑜嫔只有十岁,为了将她藏起来,不教对手知道她的存在,朕命人散播谣言,道她行尽恶事、遭到雷击,令她名声尽毁,被长辈送到偏远的庄子上养病,之后开始以药材喂之。”

淑妃眼底出现一抹不忍,登上龙椅这条路得牺牲多少人、洒多少血?当时瑜嫔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呀,却为了成全皇上的帝王之路,得以身喂药,还背负恶名,多么心狠。贤妃点头再点头……难怪皇上拼了老命,一夜传三次水,是心急呐。

贵妃捣嘴道:“差一点点皇后娘娘就犯下大错了,三十杖能把一个弱女子打死打残,万一……皇上五年心血就白废了呀……”

皇后大翻白眼,这不是她们共同的决定吗?怎么事到临头,全推到她身上,她很黑吗?

很适合泼脏水吗?就说后宫无真情,牌友的交情也不过尔尔。

“为朝堂稳固,朕必须尽早生下子嗣,所以瑜嫔……”说完,他温柔的目光扫向众人,没说清楚,但态度摆得很明显,皇上希望她们能早点为自己开枝散叶。

“倘若皇上身子里的毒被引到瑜嫔身上,她会怎样?”对章瑜婷最有善意的淑妃问。

“每个药人情况都不同,有人生、有人死,运气差的,未引完毒便身亡,到时还得另外寻人,运气好的或许能生下子嗣,但机会不大,多数人会在引完毒后亡故。”

别说淑妃眼眶泛红,脸皮最厚的贵妃,脸上也出现一抹疑似羞愧感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很坏,不该嫉妒的,瑜嫔的存在是为了成全她们呐。

“不知道这毒得引多久?”

谎话扯了这么大篇,宁承远夸张地叹口长气,满脸的无奈与委屈,“不晓得,但朕中毒时日已久,怕是没有一、两年,完不了事。”

瞧瞧,皇帝委屈上了,可以见得瑜嫔长得再美丽、身材再窈窕,也媚惑不了皇上。

就说吧,她们家皇上是千古明君,是以国事为重,不会被美色所惑的贤君,他要的是血统纯正高贵的子嗣。

这么一想,心终于安下,为彰显自己的贤慧,贤妃道:“皇上,要不,给瑜嫔升个位分吧。”

宁承远沉吟片刻后摇头,“瑜嫔出身低微,朕硬要一个名声毁坏的女子进宫,已引人注目,若这么快给她提位分,就怕有心人知晓,往庄子上细细一查,查出些许端倪。”贤妃低头道:“是臣妾考虑不周。”

“贤妃是好心,可往往好心会办了坏事。”贵妃跳出来踩她一脚。贤妃也不跟贵妃争执,含羞带怯地望了皇上一眼,柔声道:“臣妾明白,往后行事会更深思熟虑。”

她不知道,这一眼,让宁承远又出现呕吐感。

“皇上,要不要把瑜嫔从长移出来,那里太僻静。”贵妃建议。

“此毒太过诡异,移转到瑜嫔身上之后,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症状,还是让她在那里待着吧。”

贵妃还想再补上两句,没想到皇帝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分外温柔。

宁承远本就俊逸不凡,这么一笑,笑得贵妃神魂荡漾,宛如身在云端,然而下一句话,皇上直接把她从云端射下来。

他笑着说:“把小顺子从长彻走吧。”

她瞠大双眼望去,皇上知道了!要罚她了吗?要禁足了吗?要饿她了吗?她没法忍受最后一项,其他的……勉强可以接受。

敲打够了,宁承远再度把她送往云端,“朕明白,你是担心朕,但关心则乱,眼前长越没人注意越安全。”

“臣妾谨尊圣谕。”四人同时起身、屈膝。

“都起来吧。”

皇后站直身子后,心想,连眼线这种事,皇上都能重拿轻放,那么她做的事,皇上必也能原谅,于是她主动认错,“皇上,臣妾命御膳房……”

“朕知晓,皇后做得好,往后继续。”

什么?做得好,皇上不会傻了吧?瑜嫔对皇上而言非常重要不是吗?

见她怔愣,宁承远解释,“瑜嫔一入宫便得到宠爱,皇后却对此满不在乎,一碗水端平,那人会怎么想?”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皇上心思镇密。

皇后笑道:“请皇上放心,瑜嫔那里,臣妾会继续不理不应,偶尔叫到跟前训诫一番。”

“皇后深知朕意,非常好。”他点点头、起身,走出大门时对候在旁边的韦公公道:“摆驾长。”

眼看着皇帝如此积极治病,几个娘娘起身恭送。

皇帝离开,贤妃轻拍胸口道:“差一点坏了皇上大事。”

皇后似笑非笑地朝她望去一眼,牛皮吹破还有这么大的脸说话。

贵妃满心庆幸,皇上没有为小顺子责难自己,就晓得皇上还是爱重自己。

“行了,都回去吧,往后长那里,谁也不许插手,就算嫉妒瑜嫔受宠,也都给本宫憋着,要记住今日的冷落,是为了明日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繁衍后代。”

“是。”几名妃子同时应声,她们从来没有这么同心协力过。

淑妃心想,待皇后将瑜嫔叫来立规矩时,得偷偷给她塞两件衣裳,头面太张扬不好送。

贵妃心道,找个空儿把爹爹送来的补药给瑜嫔送过去,但愿她的身子能撑到引完毒。

贤妃想的最实际,倘若引完毒……皇上会不会更喜欢身材纤细的女子,那么从现在起,她是不是得好好将身上一身肥肉给削了。

宁承远得意洋洋地领了一队人往长走,皇帝走到哪里,身后都会带一堆人,没啥了不起,但今天不同、他天还领上御膳房的人。

他想像,往后每回进长都带上这么一票人,那么看见自己,小章鱼都会感觉看到神仙降临吧?毕竟民以食为天。

御膳房里专管甜点的大东,缩着腰、低着头,满面愁容,他悄悄地用手肘碰碰汤品大厨,“李老,皇后娘娘那边下了死令,可皇上又这个样儿,以后长要怎么处理?”后宫娘娘斗法,哪次倒霉的不是奴才?

李老在宫里待一辈子了,他老神在在问:“两者有冲突吗?”

“有啊,一边要求薄待、一边要求厚爱,御膳房夹在中间,岂不是左右为难?”

“你傻啊,平日里皇后娘娘怎么交代,咱们便怎么行事,这偌大的后宫,可是皇后娘娘管的。”

“那皇上呢?”

“若皇上有令得日日给长备膳,咱们就备下,但别备得太好,不把人饿死便成。”

大东明白,这是为着顾全皇后面子,“若皇上像今日这般下令呢?”

“咱们便把东西收一收,到长里把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呀。”

“所以……两边不违抗?”大东给李老竖根大拇指,果然是人老成精。

大东抬头挺胸,转头对着身后和自己一样畏缩的手下道:“把肩膀挺起来。”

他自信的模样,带动了整体气氛,转眼所有人都昂首阔步起来。

走了半晌,总算到了长,宁承远还以为长里会是一片愁云惨雾,还以为小章鱼会引颈期盼,盼着自己的到来,没想到……

没修理好的两扇门斜靠在墙边、要倒不倒的,看起来很凄凉,但是从墙里传出来的笑声却让人备感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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