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理智很快打消这不该有的念头,给士兵们做饭了不起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她要是办砸了这件差事,别说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在将军夫人面前露脸,丈夫佃的地恐怕也会一并失去,所以做人还是要老老实实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虽然攒不了大财,起码心安。
稳定了心神,她的心也就不慌了。
宝卧桥点了头,也没等周氏答应,就从荷包掏出五两银子。“买菜钱实报实销,要有肉、有米、有面……酒就不用了,管饱就行。”另外她又掏出五文钱。“这是给家里老爷子的,多谢他割了那么多兰草,省了我不少事。”
周氏死活推辞不掉,最后拿了钱出了陆家的小院。
宝卧桥用竹管装了管水带在身边,又去矮小的棚子把荒废已久的小马车和家里最值钱的小黑驹牵出来,给了它一把玉米和麦糠,替它套上鞍,把两边的绳索套在车辕上,系上固定的环扣。
她一边忙着一边给马儿心理建设,“先说好啊,你吃了我那么多好料,我难得让你载我一回,可得乖乖的,不然……”她语气一顿。“往后的饭食减半,那些精米啊什么的都没了,剩下麦糠。”
一番威胁利诱双管齐下,也不知小马驹到底听懂了没,它刨了刨蹄子,喷了口气,宝卧桥就当它答应了。
驾马车是头一遭,让马儿乖乖拉车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宝卧桥把以前学车拿驾照的精神拿出来,又带上一些马儿爱吃的胡萝卜,吆喝了声,大胆的去了自家三十亩地。
许是太久不曾出来溜达,小黑驹脚步轻快,宝卧桥让它向东它就向东,让它左转它就左转,听话得很。
她刚停好车,在田地里忙着播种的陆玦一眼就看见从车辕跳下来的宝卧桥,放下手里的活儿,他迎着阳光很快跨过田垄,来到路边。
宝卧桥还真没看过把裤脚搦高、赤着脚的陆玦,想想他的将军地位,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阿玦!”她朝迎向她走来的俊俏男人挥手,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两人经过这些日子一来二去的磨擦纠结暧昧,又经过昨夜的开诚布公,感情迅速生温。
夫妻真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关系,两个没有血缘没有交集的人,因为一纸婚书成了世上最亲密,甚至是相伴最久的人,毕竟父母会先你一步离开,子女会成家立业,手足兄弟在时间的河流里也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唯有身边的那个人能陪着你,从黑发到白首,除了夫妻,谁都做不到。
陆玦看着站在田壤冲着他挥手的小娘子,嘴角含笑,“你怎么来了,有事?”
宝卧桥把带来的竹管递给他。“先喝水吧,我看你的嘴皮都有些干了。”
他去一旁的小溪洗了手,回来才拿过竹管,很顺手的伸出另外一只爪子模了宝卧桥的头,自从上回模过以后,他就喜欢上这动作,就像在模一只喜欢了很久的兔子,毛茸茸的又很乖巧,十分惹人怜爱。
模就模了吧,宝卧桥也不甚在意,趁着他喝水的同时,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守陵士兵到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你说要让他们去垦林地的荒田,我却连林地在哪都不知晓,明儿个怎么领他们去?”
“来了几个人?”喝了水,陆玦把软塞对准竹管封起来。
“叫曹香的士兵说有百来号人,过几日可能还会更多。”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那些人年轻气盛又闲来无事,没少在县城里找麻烦,倒不如找些事给他们做,消磨他们的精力,不过吃食这方面虽然有伙头夫,还是要麻烦娘子多照看一二。”
“我安排下去了,请村子里的几个媳妇帮忙,明日的伙食一定跟得上。”
陆玦笑得更温和了,“我家桥桥就是个能干的。”
突然被这么一夸,宝卧桥挺害羞的,“我感动得都快哭了怎么办?”
陆玦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显然还不够感动,没有眼泪,干嚎吗?”
宝卧桥无语了。“要我滴两滴水在眼里,展现出我的诚意来吗?”
陆玦笑得眉眼温柔。“要不,我带你去林地,就当去散散心,你到这里后还没有出过门,在家肯定憋坏了。”
憋坏倒是没有,虽然每天就是在小院这一亩三分地打转,三点一线的县城和空间,可也够她忙得团团转,完全没时间把过来守陵的各家太太都认一遍,什么游山玩水、报复性购物之类的痛快玩法也没尝过。
只是看林地山头,能算是散心吗?一大片的绿色山头只能说是养眼睛,勉强算得上洗涤身心灵。
成,就当放放风,总归乘了马车出了门,心态比较重要,地点不拘,只要和他一起,不管去哪儿都是好的。
马车的驾驶由陆玦接手,马蹄萨唾萨的顺着小路拐进官道,又从官道去了县城东郊。
宝卧桥神情带着少有的兴奋,眼睛都亮了几分。“早知道我就在家里做一些点心带出来,当做郊游踏青了。”
看她难得兴致那么高昂,陆玦也被感染,说起来都是他不好,来到巴山他就病着,又把心思放在布线抓郑穿身上,只怪那厮狡猾,从陈州府、芜州、沿着大运河的旁支一路逃窜到富春,在富春隐姓埋名买房置产,俨然一富户乡绅。
郑穿是以前在他身边的参将,唯有抓到他找到物证,才能在皇上面前洗刷自己的冤屈。他让人盯梢按兵不动,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
“你一直自谦自己的手艺平平,我却觉得你的手艺很不一般,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我吃得很好。”他向来不是注重口月复之欲的人,清粥小菜他能吃,浓油赤酱也能入口,唯独在尝到宝卧桥的饭菜时,品尝到了她在饭食上的心意。
被人夸奖宝卧桥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不过她面上不显,“你的夸奖我就不客气的收下来了,其实我只是很用心煮每一道菜,烧好每一顿饭,希望吃我菜的人都欢喜。”
其他,她没有别的想法。
“我喜欢吃你亲手煮的饭菜,也心疼你天天泡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但不管我说什么,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不要这么善解人意,这般体贴?这样的陆玦,就算给她一座大金山她也不想放手,不会放手。
不过一盆冷水很快就将她从激情中泼醒,她怎么把书中的女主张勺勺给抛到脑后去了?
不行,就算是女主她也不让,要她把阿玦让出来,叫她放手……先从她的尸体身上踏过去吧!
第十章 陆玦的心意(1)
天上的云高高的,看着绵软得像白糖糕,风淡淡的,吹拂在脸上像蚕丝似的,天气晴朗得让人不由得放松。
“桥桥,我们到了……”
是陆玦的声音。
宝卧桥回过神来,看到马车已经停在一处空旷的林地上。她没等下车的陆玦来牵她,自己跳下车辕,这林地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只有稀稀疏疏的灌木和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柿子和橘子树,不远处是管着林地的两家庄户。
陆玦告诉她,一户管着这片林地,一户管着山头,他当初买这片地的时候连庄户那些人的身契都一并买下的。
林地、山头、庄户,这个男人也太心细了,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在内。也就是说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个有田、有林地,还有了两家庄户的小地主婆了。
尽管田地和林地还没有任何出息,但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林地以后垦了荒,可以种果树,要是更进一步开垦成梯田种大米,那三十亩旱田用来种小麦和草药,将来每年的租子和产出绝对足够一家人吃穿嚼用。
陆玦凝视着宝卧桥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神情也温柔了几分,“我本打算买京城近郊的田庄,只是京郊的田庄很吃香,几乎都被世家大族瓜分完了,再远得到天津卫去了,所以便改变主意买了此处。”
“我知道,只是这林地荒废得多,种树收成慢,不比田地的米粮,要是佃农勤快些,一年能有两收,若是再聪明些,在田里养些鱼、泥鳅、螺螂,还能向县城的食肆兜售。林地却没这些好处还不好栽种,会种米粮的老把式多,精通种果子的庄头少。”宝卧桥张口就来。
陆玦没想到他的桥桥会懂这些,且她说起来头头是道,比他这不通庶务的人知道更为详细,这些东西他本来想请庄头慢慢教她的。
宝卧桥见陆玦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有些不自在。“你知道我爱看书,先前我跟浩瀚书铺的掌柜拿了几本农书,很是下功夫钻研了些。”
陆玦笑起来,“往后你必定是个优秀的当家主母!”
那可不一定,她是那种能懒就懒的人,打理田地和林地要不是有空间做后盾,她哪来的底气?把苗种和树苗都种坏了,浪费了珍贵的秧苗也不是不可能。
陆玦带着她把林地大致逛了一圈,这才坐上马车,一路谈笑风生回了属于他俩的小院。
下了马车,发现门前局促站着几个被陆玦喊来做工的匠人,工具放了一地,陆玦招呼他们进屋,宝卧桥则是去了厨房。
过了半炷香,陆玦过来了。
“在做什么呢?”说着便双臂往前伸,去环她的腰肢。
宝卧桥好一会才捡回自己的声音,“你还没吃午饭吧,我给你下碗面吃?”
陆玦看了眼自己干瘪的小月复,笑道:“还真饿了。”
她做的是武汉热干面,把两把面条放进滚烫的汤水舀了两下就装碗,碗不大,分量也不多,加上两勺芝麻酱,配上萝卜干、碎花生仁、碗豆、榨菜还有调料,她衡量着陆玦的食量,一二三四五六,装了六小碗,用托盘端到食桌上。陆玦低低吹了声口哨,这姑娘也太看得起他了。
不过当他拌匀尝了一口以后才知道,除了味道确实让人叫绝,芝麻的香,加上配菜调料,总感觉吃了一碗还不够!
这下,他知道为什么宝卧桥会装成六小碗了。吃了一碗,原本只有三分饿的肚子变成了十分。
“这热干面经过我自己改良,把分量减少,口味还可以吧?”
陆玦吃着第二碗,快乐显而易见。“像这样的分量我还可以再吃一份。”
“这会儿吃多了,晚饭要吃不下了。”
陆玦漫不经心的点头,只要是宝卧桥煮的饭菜,无论多少他都能吃下,那六小碗的面很快被他解决,他把筷子放在碗上,拿帕子擦了擦嘴,吃饱了,心情跟着大好。
“那些匠人开工了?”她问,才一动又落入男人的怀里。
“工头打包票,半天就能完工。”软玉温香,就算她身上多了淡淡的烟火气,他也浑不在意。
她点头,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由专业的人来才是正道。
她去拧陆玦的面皮,“你老实招供,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还有其他来钱的路子?”
陆玦心想,这是要他的投名状吗?之前给的帐本显然还不够安这小妮子的心,他告饶道:“你啊,是钻进钱眼了。”
小姑娘很痞的摩拿了一下光滑的下巴,“我这不是比旁人多了点求知精神吗?”
她没有非要将陆玦的银钱财产都攒在荷包里的想法,这个男人太神秘,看着无所不能,能打仗还会下地,让人感觉他的本事不只有帐簿上那一些靠充公得来的什物,她只想弄明白,也就是这样。
当然她也就是问上一嘴而已,还真没期待从陆玦口中得到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
她以为,武官不若其他文官世家祖祖辈辈来钱的路子多,但谁说武将就真的只靠薪俸和下面的孝敬过日子?京里物价那么高,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对宝卧桥的“逼供”,陆玦很是洒月兑,就知道他的小娘子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也就小打小闹的做了些生意。”
“哦。”她趴在陆玦怀里,藕臂揽着他的颈项,手指无意识的撩着他的发,专注的听着。
陆玦轻点了一下她鼻子。“我可不像你有一手精湛的厨艺,能种粮、种果树,那时的我还是个半大小子,跟着祖父在辽东,祖父平时除了练兵还是练兵,生活枯燥得很,我和几个同伴年纪差不多,个个都是傻大胆,经常偷偷溜去两国交界处。世人都说辽东苦寒,可辽东真是个好地方,膘肥体壮的马匹牛羊,精美特别的绒毯织品,珍贵的皮毛,珍稀野生动植物,唯一不好的就是冬天太冷了,而大疏的粮食、布料和茶叶、日用器皿……都是辽东游牧民族愿意花大钱购买的好货。”
他说得很慢,很清楚,“我伙同几个和我交情好的跟边关的游牧民族贩卖大琥的东西,跟大琥贩卖辽东的东西,很快来了钱,后来祖父奉诏戍边去了东北,辽东倒腾货物的活儿便交给了我一个伙伴,而东北边疆这边的好东西更多,”他扳着指头数给她听。“辽宁、吉林、黑龙江,光骤马、药材就足够形成一个庞大的货运运输了。”
宝卧桥头一遭听陆玦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瞬间有些消化不良,但是能把这么大一个担子交给同伙,绝不会是泛泛之交,定是和陆玦一起闯南荡北、有着过命交情的伙伴。
对陆玦的崇拜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这男人能文能武,在战场上杀伐决断,走文官的路,举人手到擒来,还是做生意的好手,有实力的人用实力说话。
慢着……他说十几岁就开始知道南货北送,从中赚差价,她才沾沾自喜自己有个金手指的外挂空间,人家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甩自己十几条街远,拍马都赶不上。
行吧,人比人气死人,既然没得比就不要比了。
宝卧桥的表情忽明忽暗、忽悲忽喜,松开环住他的手,忽然咬牙切齿的端起方才用过饭的碗盘,进厨房开始洗洗刷刷。
陆玦看在眼里,深深觉得她要再多使些力,筷子大概要被搓破层皮了。盯着宝卧桥势如破竹的洗刷动作,陆玦又从后面环抱住她,把下颔抵在她的肩上,慢慢的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产业,我的银钱……还包括我这个人。”
“你的产业是我的,我赚的银子是我的?”听着这样的甜言蜜语,比什么爱你一万年还要更叫人心动。
“是,娘子英明!”
呿,宝卧桥娇嗔的唾了他一口。
还没晚上,打通隔间墙的工程就完成了,匠人还细心的粉刷,把所有细节做到尽善尽美,又把主家不需要的东西载走,几个匠人拿了工钱,嘴咧得大大的赶着骤车离开,完全不拖泥带水。
接着家俱铺的人运来了层层被油纸布包裹着的家俱,还有没拆开包装不知道是什么的物品。
宝卧桥窝在厨房开始计算明日那些士兵需要的工具,再把人手安排好,准备等瞿伯回来让他带人去买,明日就可以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