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才五岁大,正是爱玩的年纪,现在逼着他在书房里读书,他的童年一转眼就过去了,到时想玩就来不及了。”
“五岁开蒙时机正好,与他同龄的孩子,若是家里有能力供孩子读书的都已经开蒙了,若再迟个几年,他想好好读书也来不及了。”
其实洛婧雪也不是觉得萧卓枫不要读书,只是这么小的孩子摇头晃脑的背论语,究竟是什么意思说不定也不知道,这样哪里对做学问有帮助呢?
“我不明白你每天在院子里做的事有什么打算,我也的确看着卓枫日复一日被你那些新奇的玩具给吸引,但我想让他做的终究是好好向学,我希望你现在做的事能快些让我看到成效,否则我便让奴仆不再依你的话放任卓枫,要恢复押着他前去书房的命令了。”怎么,原来她这个世子夫人这么没用,她还以为这几天奴仆怎么这么配合,敢情是萧元烨早就交代下去了?
萧元烨这个父亲这么严格,萧卓枫又这么顽皮,这两个人一旦对上,怕是都没有妥协的可能,最后只是萧元烨又用父亲的威仪逼萧卓枫去上课而已。
然而他们都知道,萧卓枫乖巧没几日就会故态复萌了。
“请世子放心,我没打算一直这么放任卓枫,只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更该懂得劳逸结合,我不会逼着他整日读书,但也不会让他整日玩耍。”
“你有打算便好,否则就依我的方法来了。”
严格有什么用?看萧元烨这严肃的模样,想来他自小就是被永业侯这么教导的,可孩子定不下心又有什么办法,他自己都读论语,就不懂得什么叫“因材施教”吗?
萧元烨看得出来洛婧雪在月复诽他,只消看她一眼,洛婧雪就乖觉了,萧元烨满意地站起身准备离去。
“世子要走了?”原来他只是来说说话而已啊,洛婧雪放心了,表情都明亮许多。见状,萧元烨实在很挫折,他堂堂永业侯世子可从来没被一个女子这么嫌弃过。
“夫人……”萧元烨转身,跟在他身后要送他出去的洛婧雪就这么撞进他怀里,他低下头用食指及拇指捏住了洛婧雪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他,“你这么问莫非是舍不得我走?”
洛婧雪差点就要月兑口而出当然不是了,可想了想这么说岂不是在嫌弃他,他堂堂一个世子面子肯定挂不住。
其实爱面子这一点,萧卓枫实在跟他爹像了十成十,她记得新婚那晚一个说得不好,萧元烨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嗯?夫人怎么不说话了。”萧元烨玩味地看着她。
洛婧雪用尽了全身力气,模仿着她在电视剧里看见的那种古装偶像剧女主角,眨了眨大眼睛,避开了舍不舍得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其他。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备了另一床被褥,如果世子要留宿,我就得拿出来铺在暖阁里,然后还得命人送来洗漱水,服侍世子更衣就寝。”
看她这恭顺的小女子模样,萧元烨这才松开手指,让她的下巴得到了自由。
洛婧雪后退一步,低垂着视线不语,好像真的在等他的命令一样。
其实这几日萧元烨也不是只听金文昊的禀报而已,偶尔经过院子时,他也会特地绕过去看看洛婧雪又用什么方法吸引儿子的注意。
他知道洛婧雪这种恭顺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也更喜欢她原来灵动的个性,不过她好像只打算把本性给奴仆看、给儿子看,就是没打算给他看。
“我没有要留宿,就是来跟你说说卓枫的事。”
“我明白了。”
“我走了。”
洛婧雪低垂的头在看见萧元烨的靴子离开视线后才抬起来,只见萧元烨一手背后、一手垂在身侧走出房间。
可惜了,这么好的仪态、这么英俊的容貌,她是很愿意和他好好谈一场恋爱的,可是古代的盲婚哑嫁让一切都变质了,先婚后爱成了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
不过看他对萧卓枫那么重视,明天她不能再钓着孩子了,反正准备这些日子已经足够,明天该采取手段让那孩子好好读书了。
很难得的,今天萧卓枫到院子里时,竟然没有看见洛婧雪在玩什么新奇的玩意,反而坐在亭子里,拿着笔不知道在做什么。
萧卓枫一向敬文房四宝而远之,照道理他一看见就会转身跑掉,但这几天他认定了洛婧雪就是爱玩乐的大人,绝不相信她会乖乖做学问,于是他带着满满的好奇心靠近亭子。
萱儿一如既往的跟着洛婧雪,手里正为自家主子研墨,而洛婧雪则很认真的拿着笔,她面前的桌上有一摞纸,但并不是在书写,而是在作画。
洛婧雪的画很奇怪,只有简单的线条,没有浓墨重彩,萧卓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画,所以原本都只是站远远的他这次直接就站到桌边去了。
洛婧雪知道他来了,但仍然没理他。
萧卓枫看了半晌,到底忍不住开口问了。“这是什么画?”
“这叫简笔画。”
“在画什么?”
“在画论语的故事。”
“论语也能画成故事?”萧卓枫最爱听故事了,马上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洛婧雪把笔放下,抬起头看着站在桌边的萧卓枫。“我问你,论语里面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孔夫子的思想。”
果然很教条式啊!洛婧雪摇了摇手指,不认同这句话。
“思想这两个字是不具体的,我们脑袋里的想法可以叫思想,为人处世的方法也可以说是一种思想,但我们要怎么去理解呢?其实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一个故事。”
“论语可以理解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吗?”过去夫子教他功课,就是一句又一句的“子曰”,萧卓枫从没有用这个方向来理解论语。
“我来举个例子。”洛婧雪拿出了她方才画的第一张简笔画,“有个小贩在街上摆摊卖万灵药,只要有人经过,他就大声吆喝着。”
萧卓枫认真地听着,一边看着洛婧雪随着故事进展,拿过一张又一张的简笔画。
“小贩喊着,我这万灵药非常厉害,不论男女老幼、不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是不能缺少的常备药品,老人吃了它可以长寿、孩子吃了它可以好养活、男人吃了它可以强身健骨、女人吃了它可以永保青春。”
“有这么神奇的药?”萧卓枫眼睛都瞪圆了。
洛婧雪化身为小贩,像是把萧卓枫给当顾客一样,语调高昂地道:“就是这么神奇!这瓶给你试用、这一瓶卖给你、这一瓶送给你,每一瓶里都是九颗,三瓶三个九,让你身体健康久久久。”
萧卓枫一个孩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要是他身上有银子怕是就要掏钱买了。
洛婧雪又继续说故事了,“这个时候,有一对好友经过,听到了小贩的吆喝,其中一人觉得这药不仅有效,而且买一瓶送两瓶太便宜了,直接就要掏出钱袋买药了,他的朋友却拉住了他。”
萧卓枫不明白,那个路人说得对啊,买一瓶送两瓶,用一瓶的价钱就能买到三瓶一样的万灵药,怎么不买呢?
“他那位朋友说了,这个小贩为了卖他的万灵药,把这个药的功效说得天花乱坠,可天底下这么多药,哪有一种药是真的万灵的?”
“这话也没错,最后呢?”
“最后在朋友的劝说下,这两个人都离开了。”洛婧雪把最后一张画给叠了上来,是两个人走远的图,“这故事的意思在说,讲话花言巧语、满脸虚假笑容的人,很少会有仁爱之心。”
萧卓枫听懂了这个故事,这故事在说小贩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获得利益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这样的人的确没有仁爱之心。
“这就是论语学而篇里『巧言令色,鲜矣仁』的意思。”
萧卓枫好像是听过夫子说过这则论语的,只是当时他没有很认真上课,所以并没有什么印象。
“我刚刚说了论语学而篇里的什么内容,你再复述一次。”洛婧雪突然问道。由于这个故事让萧卓枫记住了,所以他复述时就记得挺牢的,“巧言令色,鲜矣仁。”
“看吧!不但好背,而且也比较能理解书里要说的意思对吧?”
萧卓枫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夫子不用这种教法教他读书,“我还要听其他的故事。”
“我今天累了,不想讲了。”
这些天下来,萧卓枫已经很习惯被钓着了,于是他主动说:“那我明天再来,明天还有这简……简笔画及故事吧?”
“不一定,看我心情。”
“明天一定要有,我明天还来。”
“你说得好像在命令我一样,萧卓枫,你可知道我是谁?”
萧卓枫此时才记起从洛婧雪进门后,他好像就没好好的喊过她一次,为了想听的故事,他一脸乖巧的站在洛婧雪面前,开口喊道:“母亲,我明天还来,可以吗?”
洛婧雪笑了,“你可以喊我娘亲,比较亲切。”
闻言,萧卓枫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但还是恭敬地跟洛婧雪行了个礼,“母亲,我明天会再过来,现在先离开了。”
洛婧雪一头雾水,不过是让他喊声娘,怎么表情就垮了?要说萧卓枫不接受她这个新妈妈,他刚刚也喊母亲了,怎么让他喊声娘反应就这么大呢?
其实就刚刚短暂的几句话,洛婧雪发现萧卓枫是个很聪慧的孩子,他大字还没识几个,乖乖上课也没几天,可是她才只讲了一遍的论语,他马上就能复述一次了,足见他学习能力有多快。
这样的孩子,不好好学习真的可惜了,她得好好的引导他才是。
第三章 分析道理得称赞(1)
看着小姐整天作画,其实萱儿很替她担心,在少爷的身上小姐是很用心没错,可她是不是忘了,对世子也该多用点心。
世子除了成亲那天就没跟小姐同房过了,新婚隔日她去服侍小姐晨起洗漱时,看见世子与小姐亲密的样子,还以为世子拜堂迟到一事她是白担心了,却没想到从那一天起,世子就没再来小姐的院落留宿了,她怎么能不替小姐担忧?
“小姐,你除了担心少爷的课业,要不要也多关心一下世子?”
此时的洛婧雪很认真的埋头在画东西,当然这种东西萱儿是看不懂的,但她知道肯定与少爷有关。
洛婧雪也没做解释,只是拿笔点了点砚台,让她别忘了继续磨墨,萱儿拿墨的手就又动了起来。
洛婧雪沾了沾墨,继续画着,嘴里也说了起来,“别说你磨墨累,我边画边沾墨也累,萱儿,你知道吗?有一种笔叫墨水笔,墨就藏在笔管里,不需要有人辛苦磨墨,我也可以不用停顿下来沾墨,可以一直画下去。”
萱儿天资不够,听了也没懂,一脸疑惑地问道:“把墨藏在笔管?不会渗出来吗?墨不会干了不能画吗?”
“是这样没错,这确实是需要克服的问题,只是太频繁的沾墨让我觉得有点烦,怀念起用墨水笔的日子。”
“小姐既然用过这种笔,让人再买来不就好了?”
“这……要买这种笔有些技术上的困难。”
萱儿不明白什么叫技术上的困难,总之应该是不容易买到,但她的重点不是磨墨辛苦、沾墨麻烦,是要多关心一下世子啊!
“小姐,你知道今天早上有个侍女被老夫人惩罚了吗?”
“喔?为什么?”洛婧雪很明显注意力并不在上头,只是随意问了一句。
“听说是那个侍女笨手笨脚的绊了一跤,把洗漱水泼到了世子身上,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正好去替老夫人传话,老夫人得了消息后就罚那名侍女在院子里罚跪三个时辰,怎知跪不到一个时辰,就让世子下令免去处罚了。”
洛婧雪自己不觉得洗漱水泼到身上有什么,不过下人犯错被罚也是难免,但跪六个小时也太夸张了。
“是哪个侍女?”
“奴婢打听了一下,是红袖。”
永业侯府里上上下下奴仆这么多,要洛婧雪一个个记下是不可能的,但她却记得红袖,而且记得的原因可不只是因为她是萧元烨的侍女。
新婚第二日,萱儿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服侍萧元烨穿衣,然而她都还没碰到衣服就被红袖给抢了过去,萧元烨只看了她一眼,就依了红袖让她帮他穿衣。
当时洛婧雪的确是有点窘的,倒不是因为红袖的举动,而是因为连萧元烨似乎也不想让她碰他。
“那个红袖……该不会是通房丫头吧!”
这话让萱儿一惊,手上的墨条便掉进了砚台里,墨汁溅上了洛婧雪的手及画。
洛婧雪没顾及自己的手背,倒是着急自己的画。
萱儿看见自己溅了小姐一手的墨,连忙要给她擦手,但小姐的手却被人接了过去,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世子。
“去取盆水来。”萧元烨吩咐道。
世子怎么会过来?如果红袖真的是通房,小姐争宠肯定是争不过她的,现在又让世子听到小姐在议论他的事,世子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更厌恶小姐?
萱儿脑袋里成千上万个想法闪过,简直为自家小姐操碎了心。
“你耳力不行?”萧元烨皱起眉头。
听到世子扬高语调,萱儿回过神来,连忙福身,应命而去。
萧元烨回头看洛婧雪,她的手任由他拉着没收回去,看着被溅了墨的画感到苦恼。
萧元烨会来洛婧雪的院落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得知萧卓枫今天竟然乖乖去书房听夫子讲课,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洛婧雪的本事。
对一个孩子来说,谁会去记一千五百年前的圣人说了什么?
但如果把孔夫子的话转变成一则则小故事,勾起孩子兴趣的同时,也能让孩子读懂该句话的含义,的确是比死背硬记的方法还要来得有效率。
洛婧雪说了几天故事之后,突然考校他功课,萧卓枫这个没好好上过几天课的孩子当然答不出来,洛婧雪便要他回去上课,若他乖乖上课,她才会继续每天给他讲小故事。
不仅如此,她还表示会不定期的考校他功课,如果他答不出来,就罚他三天不能听故事,如果他答出来了就送他一个小礼物。
于是,萧卓枫真的乖乖去上课了,怕没有故事可听,竟也认真听讲了。
洛婧雪终究是他的妻子,而不只是一个照顾孩子的女乃娘,萧元烨便想着来她的院落看看她,顺带向她道谢,怎知一来到房门前,就听见了她们主仆的对话。
不一会儿,萱儿端着水回来了,萧元烨让她放在妆台旁的架子上,便让萱儿退下了,接着他拉着她到妆台旁,把她的手按进水里,亲自替她搓洗掉手背上的墨渍。
“红袖不是我的通房丫头。”萧元烨以不甚在乎的语气对洛婧雪解释。
洛婧雪眨了眨眼,其实她说这话也不是嫉妒,说真的,她很介意跟人共事一夫,如果当初能够选择,抑或是她可以慢慢挑选夫婿,她不一定会挑萧元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