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太多了。”她这边的伤是交叉重叠,当然会缝得不甚平整,这老头眼力不好,该喝些枸杞菊花茶明目。
“哎!人老了,到处被人嫌,小辈们都不懂尊师重道了。”他故意咳声叹气,埋怨年老不受尊敬。
前一世的单九净是护理师,简单的伤口包紮和处理她还行,缝合勉强可以尝试,但开胸、剖月复的手术她根本不敢,万一把人医死了呢?
所以她即使拜了一位老大夫学把脉和针灸,一开始却并未提供什么外科方面的意见,直到后来遇到对医理狂热的杨军医。
一听到她无意间月兑口而出“伤口为何不缝合”,他顿时像打通任督二脉一般顿悟,衣服破了能缝,为何身体有洞不能缝合?
战场上最不缺的是尸体,因此他拉了不少死尸来练习,并且捉来单九净一起穿线缝肉,刀挖腐肉,无形中让单九净增加了点技术。
两人经常探讨外科医学,单九净有现代知识和概念,而杨军医功底扎实,单九净没把握的部分,杨军医能用自己的理解和经验补足,两人于是都成长许多。
他们的关系是半师半徒,相互学习。
“一株千年的血鹤草。”杨军医老眼一亮,“成交。”
“那你可以闭嘴了吗?”吵得人脑子发胀。
“哎呀!小丫头的脾气真不好,老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说话的人聊聊,居然不让我开口,太残忍了,小心嫁不出去。”哼!哼!听他唠叨两句会少块肉吗?小丫头真没耐性。
单九净淡淡回一句,“『嫁不出去”这句话你跟外面那位说去。”相信他很愿意和杨军医聊一聊如何完整的剥人皮法。
一提到皇甫天绝,聒噪的老军医猫烫了舌头般瞬间无语,眼神略带哀怨的看了没良心的丫头一眼。
不过少了他的喋喋不休,两人手里的动作倒是快了些,没一会儿功夫大小伤口缝合完毕,洒上防止发炎的药粉。
一走出屋子,忙碌太久的单九净有些精神不济,眼前一黑,一阵晕眩袭来,她几乎往前扑倒,幸好一只手伸出,将她抱入怀中。
“以后不许逞强。”瞧她脸色都发白了。
“知谨……”她虚弱地一笑,将头偎向他胸口。
“我会心疼。”他难得说出心里的话,一把将人抱起。
单九净一听,抬手往他如玉面庞一抚,“知谨,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是吧,等我们头发都白了,牙齿也掉光了。”
“嗯!生同衾、死同穴。”这是他许下的承诺。
“好,我嫁你,你若不负我定不相负。”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比他对她更好,他在她的心底。
闻言,皇甫天绝眼中的笑意浓得化不开,“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年底前入门,我来安排,你什么都不用做。”
“……听你的。”有他在,真好。
“睡一下,你累了。”她眼里满是血丝,眼皮浮肿,眼下泛青,整个人像失水的花儿无精打采。
“不想睡,哥哥的仇不能不报……”她绝不饶恕伤害哥哥的人,他们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乖!听话,闭上眼,一切有我,我给你撑腰。”皇甫天绝低下头,在她眼皮上轻轻一吻。
“知谨,我爱你。”她不再狐独了,因为有他。
狂喜不已的皇甫天绝不禁笑咧开嘴,竟多了几分傻气,他想回她一句“我心悦你”,可是目光一凝,说不想睡的人已沉沉睡去,娇憨的模样让他心里涨满欢喜和怜惜。
次日。
单九净一睁开发酸的眼睛,就见一室的明亮,她想着要起床,忽觉不对劲——
腰上怎么多了一只手?还是男人的手。
“知谨。”
“嗯——”刚睡醒的男人嗓音低哑慵懒,带了点诱入的气息,让人听了全身发软。
“你怎么在我床上?”面上微红的单九净抬起上身,玉肘放在他胸口上双手托着腮帮子,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身边躺了一个男人,她不像一般大家闺秀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反而兴致盎然的欣赏美男晨起图。
“陪你。”看到笑暦如花的娇颜,顿感风光明媚的皇甫天绝也笑起来了,以指抚过她娇女敕唇瓣。
“我不用人陪。”
“你会作恶梦。”他的女人岂能午夜惊魂而无人陪,他自告奋勇陪睡,他的煞气能镇邪。
“不会。”又不是没看过死人,她好歹也当过几年军医。
“我会。”
“咦?”
“我会害怕那个全身是血的人是你,这次是单木头,下一次是谁呢?我怕得无法入睡,只想守着你。”动了她,等于动了他的命,他相信只要他无所作为,这事便会发生。
“知谨……”单九净动容地抱住他,在他下颚处亲吻。
“吻错地方了,小心肝,这里。”皇甫天绝指着唇。
一听到“小心肝”,她肉麻的抖了一下。“不亲,我要报仇,你得帮我。”
“亲了再说。”他修长食指依然停在唇上。
“无赖。”她一碎。
“无赖是你夫婿,快亲。”能得佳人一吻,无赖一回又如何,有花堪折直须折。
什么人嘛!脸皮真厚。
“还没过门,不算。”一说完,她连忙跳下床,就怕被他捉住来个秋后算帐。
可惜她想得很完美,现实却非如此,她身子才刚一动就被压住,彷佛带着火焰的长吻激烈又凶猛,吻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脑子一片晕眩,不知今夕是何夕,星星闪呀闪。
等单九净回过神时人已在正堂,衣裳穿戴整齐并无一丝凌乱。
她不满地睨了害她失神的男人一眼,再转过头,讶然的发现厅堂内满是熟人——血狼军各小队的头领。
“你……你们怎么都来了?”
带着伤的雷霆咧嘴一笑,“将军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今天有人要杀他,明天是不是有人要杀我们?血狼军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才能让人家知道我们不好惹。”
“你们真的豁出去了?”她感受到在战场上杀敌的战意。
“是。”众人齐声一应。
“既然你们不要命了,我也敢一拼,不过我要先问清楚,哥哥的遇刺是怎么回事,他不可能与人结仇。”她哥就是个呆的,别人对他好他便对别人更好,从不想别人会不会别有用心。
“小九——”雷霆才唤了声,话语就被打断。
“叫九小姐。”喝着茶的皇甫天绝语气冷锐如刀。
“小……呃!九……九小姐……”真瞥扭,小九干么变成女的,以前称兄道弟多好。皇甫天绝猛力把杯子放下,“口吃换人。”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等等,我说,别换人,前几天就有人邀头儿……不,是将军喝酒,但将军一向严守军纪,言明当值时不饮酒而婉拒,以为这件事就算过了……但是昨天兵部来了人,说是有一批军需品到了,要将军亲自去看一看,若有问题好报请兵部替换新的再发下去。
“将军不疑有他的出了营区,带了数名亲信准备到兵部,军需品的好坏攸关兵士,不得不谨慎,谁知我们刚进城就被神枢营的某位将领拦下,他说他的上官虎威将军包下酒楼做寿,既然遇上了就去喝两口酒祝寿,别让人说将军不会做人,可是……”雷霆一急就忘了要说什么,更加急得挠耳。
单九净冷冷接话,“可是里面没有虎威将军,而是你们所不认识的朝廷官员,个个官位还不低?”连这么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太下作了。
“对对对,小九……咳!九小姐猜得真准,将军一见识得的人不多就想离开,这时候一群花枝招展的花娘走了进来,一身的香味呛得叫人受不了,一直往将军身边挤,强灌了将军几杯酒……”
单九净不屑地哼了声,“他们要你们投靠东方宰相,许以金银、名利、美人来说服,让你们力挺三皇子为储君。”
第十一章 动我哥哥的代价(2)
“哎呀!小九,你真是聪明,我没说你怎么知道……”不愧是赛诸葛,提了个头便知下文。
“九、小、姐,要我把这三个字刻在你脸上吗?”
皇甫天绝的话一落,众人哄笑,面色讷讷的雷霆模模西北风沙刮出的粗面皮,心里叨念着醋劲真大。
“……呃!将军不答应,他说宰相跟他一样是为人臣子,当尽忠报国,岂可结党营私,为一己之私而有负圣恩,接着就带我们走出酒楼,谁知刚出门口,就有一批杀手朝我们而来……那些人我们根本不看在眼里,血狼军以一敌十可不是虚言,可是……”雷霆咬牙,恨恨地说:“我们突然虚软无力,使不上劲。”
“你们中了绮罗香。”单九净面色难看的说着。
“什么是绮罗香?”女子用的香粉吗?
“一种药。”
一听是药,皇甫天绝不厚道的笑了。
“什么?”春……药?一群砍人头不手软的汉子忽地涨红脸,又恼又怒。
“少许无害,用于助兴,主要是让不肯接客的青楼女子服用,让她们浑身乏力又欲火中烧的任人摆布。”
“小九儿,你怎么晓得什么是绮罗香?”大醋桶冷冷一扬唇,似笑非笑中带着磨牙声。
本来红脸的血狼军们低头闷声一笑,乐看他们的小九出糗,单九净眼神东飘西飘,“啊!呃……嗯!那个……杨军医说的,他提醒我要提防,有些男人很坏,专使下流手段……”
背锅的杨军医快六十了,正在查看单七鹤的复原情况。
而感觉自己属于“有些男人”行列的皇甫天绝半眯着眼,散发出冷冷寒气,他这长相想要女人需要用药吗?手指一勾前仆后继。
“咳!咳!这件事暂且压后不提,我再问你们一遍,真想为哥哥报仇、为血狼军出口气吗?”他们憋闷太久了,在京城还不如西北快活。
“要——”众人目光凌厉。
单九净眼里闪过狡黠光芒,“好,那我们就好好的玩,大干一场,不让人小瞧了血狼军……”
“不好了、不好了,相爷,我们在城外西山庄子里的五千私兵都没了,一个也不剩……”一名衣裳沾满灰土,全身凌乱的侍卫慌不择路的跑进富丽堂皇的大厅,立刻嚷了起来。
宰相府的厅堂有两根三人合抱粗的大柱绘着巨形老虎,形似巡视山林般仰抬巨大脑袋,色彩斑烂,虎目锐利,威风凛凛。
但是此时无人欣赏老虎的英武雄姿,也没人发现老虎的眼睛里一点红,似在哀鸣,流着血泪。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天塌下来有老夫扛着,轮不到你们这些蝮蚁大呼小叫。”太不像样了,一点小事也喳喳呼呼,好像来了洪水猛兽一般,跑得慢点就会没命。
“相……相爷,城外庄子的管事来报,我们藏在西山的兵没了,要相爷你定夺。”侍卫哭丧着脸,哪来的狗贼竟敢动相爷的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他听到都要吓死了,跑过来厅堂时还跌了一跤。
闻言的东方承仅一颦眉,以为是谁在和他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说清楚,是谁又没事乱起関,吓唬得人面无血色,若再胡说八道定不轻饶。”
“不是的,相爷,真的没了,整整五千名,一个不少,摆成一个猛兽图样,搁置在庄子的练武场上,管事说全都一刀毙命,被割了喉,身上完全没有其他伤口。”杀人的人也太可怕了,居然精准到刀过夺魂。
“什么?”他一怔。
“是的,练武场上血气冲天,宛如一片红海,找不到一个活口。”
原本不相信的东方承目光越来越阴沉,“五千名私兵全都死了?”
“是的,一夜之间。”侍卫颤着声答,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一个晚上杀光所有训练有素的士兵。
冷着脸,东方承重重一拍黄翅木几,“去查,给我查谁这般胆大妄为,竟敢与老夫作对。”
“相爷,那个……呃!其实……”侍卫欲言又止,管事说的那件事也许是巧合,也可能真有用意,他真拿不准要不要说,说或不说都为难。
“说,什么事,吞吞吐吐的。”难道还有坏消息。
“兽形像是……狼首。”一说出口,侍卫吐了口气。
“狼……什么人跟狼有关,莫非是北方的狼族……”狼族崇拜狼,以狼为神。
“相爷,你忘了……”侍卫一顿。
“忘了什么?”东方承脸色难看的低吼。不论是谁刚损失一批私兵,心情都不会太好,更别说是东方承。
他身居高位太久了,不容别人挑衅他的权威,连一丝丝的意图都不允许有,掐断在萌芽期,这次事件对他来说是许久未有的挑衅。
“血狼军。”
“血狼军……”他面色一凛,是了,他几乎忘了那支虎狼之军,那两万血狼军编入京畿营中已是京军,而且驻紮地离他的庄子不到二十里,急行军约一个时辰。
“相爷……”
“你下去。”他挥手示意。
“是。”他脚步不稳地往外奔,活似要逃命去。
“来人,给我传闻子敬、庄宏、张钦等人,有要事商议。”
失去五千名私兵,等于在他手臂上砍了一刀,但真要说起来,被挑衅的恼火远大于损失兵力的心痛。
他不是不在乎损失,而是那一批私兵是为引开别人的视线,让人以为他的确有心拥自个儿外孙上位所备下的兵源,并非主力。
狡兔尚且有三窟,何况他是成精的老狐狸,真要挖他老底未免太自不量力,几十年的筹备岂会被一朝揭破。
约半个时辰后,一群穿着官服的男子匆匆到来,见到宰相大人卑躬屈膝,好不恭敬。
“坐。”
“谢相爷。”
一行人依官位高低坐下,脸上有几分不解。
“你们知道西山庄子的事吗?”东方承面无表情地一一看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审视有无异状。
众人摇头,他们是临时被找来,匆忙的丢下手边公务赴约。
东方承神色凝肃地说:“五千名士兵没了。”
大家都听不懂“五千名士兵没了”是什么意思,相互一望,而后才慢慢明了话中之意,个个露出惊恐神色。
“是皇上……”皇上终于忍不下去了,大刀阔斧斩除宰相的羽翼,削弱三皇子的势力?
“不是皇上。”
听到这句话,这些在朝廷呼风唤雨的官员骤地松口气,但东方承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把放下的心再提起来。
“是血狼军。”东方承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充满狠戾。
吓!血狼军?这没比较好啊?一点也没有安慰到人,谁不知道血狼军是一支尖刀似的悍勇军队,谁惹到它,它便直接插入心窝,不给人留一条活路。
到底是谁不想活了做了蠢事,竟敢招惹血狼军。
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地找凶手,最后落在相爷那张阴沉得快滴出墨水的脸,众人同时一惊——是了,是宰相,除了宰相安排的那件事,谁会得罪血狼军,这不是害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