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七鹤认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会儿,两眼蓦地发亮,看向妹妹的目光充满惊喜,“妹妹,你比哥哥聪明。”
“那当然,我们家的过人才智、聪明绝顶全落在我身上。”她毫不谦逊的自我夸耀。
“瞧你得意的。”他哈哈大笑,以妹为荣。
*
两人到了军营,单九净成了哥哥旗下一名小兵,大致适应了几天,和周遭的亲卫混个脸熟,年纪小又嘴甜的她很快地成为众人的“弟弟”,人缘颇佳。
到了第七天,单七鹤调了二十名与单九净相处得较好的亲兵,与她出营寻找绿草地和水源地。
亲兵们觉得奇怪,但任务一下只有服从。
单九净漫无目的带众人四下行走,不时停下来看看,紮营烤肉,把这一带模熟了又往前走,然后再停驻、测量、模模地上的泥土,捏碎,放在鼻下一闻。
一去三个月,找到三处水源地、两座绿洲、一座湖,还有流经数百里的黑河。
“啊!好美的湖泊,居然是宝蓝色……”像天使的眼泪,闪闪发光,澄净又带着一丝神秘。
好几天没看见水了,突地眼前出现一片蔚蓝的湖水,觉得全身是灰尘的单九净迫不及待想往里冲,洗净身上的尘埃。
谁知她才刚拔腿一跑,旁边的副官便叫住她。
“小九,这湖是咸的。”
单九净闻言,骤地停下脚步,“咸水湖?”
“是的,我们前几天经过的村庄,里头的居民说过这座湖,咸的,吃在嘴里又苦又涩,不知情的人把它当水喝就中毒了。”湖水咸得要命,一沾口,舌头都麻了。
“我试试。”到底有多咸。
在众人劝阻无效后,她手指沾水伸出舌尖一尝,随即被咸得眼泛泪光,连忙吐掉。
她没有中毒,却是欣喜若狂的让人赶回军营,派两千名士兵将这座湖占据,不许他人靠近。
“小九,你疯了,单将军不会容你这般糊涂。”谁会想要咸水湖,这是不祥之地,湖的四周寸长不生。
“这是盐。”她掬起一捧水,让透明的水从指缝流下,西北不只缺水,还缺盐,大量的盐,草原民族更是严重缺盐,盐价堪比金子。
“盐?”副官一怔。
“是的,盐,你看看这一大片湖水能制出多少盐,我们边城百姓不用再为买不起盐而苦了。”盐,等同于财富,除了供给军营和边城所需,将它卖出还能换取巨利。
“真的能制盐?”不是开玩笑吧!
单九净自信地一笑,“等弄出盐来你就晓得真不真了……”
第六章 分离五年再相见(1)
五年后。
“小九先生,你回来了呀!”军眷区的一位妇人看见单九净,立刻跟她打招呼。
单九净点了点头,“是呀!”
“又去山上采药了?”
她笑吟吟的回答,“是呀!满山遍野的药草不采实在可惜,采了晒干还能放上一段时日,总是好东西。”
“小九先生辛苦了。”
“不辛苦,也是锻链脚力……那群糊县哪去了。”单九净说着走到了自己的药庐前,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不禁念叨,放着一堆药材不整理,早晚收拾他们。
邻居呵呵笑道:“听说京里来人了,是个美得星星都会掉下来的大美人,大家抢着看美人去……”
星星都会掉下来的大美人……有这么美的人吗?
失笑的单九净放下背上的药筐,把今天摘的药草铺在邕萝上,再放在一层层的架子上日晒,然后抬起头,伸伸懒腰,看看令她满意到不行的药庐,脸上的笑意像冬天山上的雪莲花,美得叫人悸动。
几年前,她成功的研制出雪白如花的“雪花盐”,一时盛况空前的哄抢,供不应求,赚进了大笔的银子,边防军不再缺衣少粮,军备也年年更新,买进更多健壮的战马,狠狠的打了几场史无前例的胜仗。
而虎狼将军单七鹤也因战功连连擢升从二品定国将军,在军中声望逐年升高。当时提的屯田养兵也落实了,单九净打着养兵为名找了几个适合的水源地,圣旨尚未批示她先让人开荒引水,垦地种植,等屯田养兵旨令一发下,小麦已开花结穗,等着收成。
隔年,又有上万顷土地被开垦出来,这时浩浩荡荡的军眷也来了,他们在屯田处不远的贫地上圈地盖屋,渐渐形成军眷区,他们也拿起锄头、鎌刀,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时至今日,西北地区被开发出的田地高达五万多顷,一半属于军田,收成归军队所有,是为军粮,而另一半则归军眷所有,他们开出的荒地就归各家所得,不过一户最多开垦五十亩,此为上限,以免有人以此获利,雇人开荒。
所以即使朝廷不送粮,西北的军士和百姓也不会再挨饿了。
不过为防黑水河对面的敌国会前来抢粮,因此每个屯田区便在外围十里处筑起两尺厚,高两丈的长墙,墙头满是尖石,墙内每隔三里设了望台,三班轮值监视敌军的动向。
了望台上有面铜锣,驻军就在不远处,只要一有敌军出现便用力敲锣,驻军立即就到。
拜雪花盐所赐,军队装备精良,自制的和向朝廷购买的都有,箭枝一捆又一捆,想用多少就有多少,床弩、投石机也一一被制出,用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北蛮节节败退,已有年余不敢兴战。
“小九先生,你不去看美人吗?听说貌如天仙,堪比嫦娥,不看一眼遗憾终身。”
“我自己就是美人,何必去看别人,干么让人羞得花容失色,玉颜憔悴。”
仍做男装打扮的单九净风姿不凡,眉若勾月,眼似繁星,漂亮的唇瓣不点而朱,两颊丰腴,泛着珍珠白光泽,一口贝齿洁白似玉,略圆的脸蛋肌肤透白,水女敕水女敕地让人想用手指头戳一戳,看能不能戳出水来。
因为她刚来军营时,真的是又干又瘦,小小的一只,两年过去,不见长肉也就罢了,连个头也没长高,军眷区的婶婶大娘们见了都好生不忍,当自己孩子给养着。
那两年皇甫天绝不知是太闲,还是没地方好玩,居然次次跟着粮车一起来,运来的粮食颗粒不缺,且都是好的,见证边城的兴盛。
第三年开始,他才不再过来,因为他见到屯田养兵的成效,知道西北不再缺粮了,自己不必再盯得死紧,就怕边关将士还有单九净吃苦。
不过第二年来健康时,他看到单九净还是不长个,眉头一皱,问她是不是病了,想带她回京看太医,她若一直矮不隆冬可如何是好?
但她拒绝了。
她那时正在跟一名老大夫学医,已学有八、九成,在老大夫的支持下,她提出战地医院的概念,抢救受伤军士。
因为有银子了,当兵的更加惜命,医院很快便建造完成,三名军医各带了两名学徒进驻,加上单九净,她根本走不开,而且也知道自己身体没问题。
只是说也奇怪,就在皇甫天绝不来后,单九净就像破土的笋子,短短几个月就抽条了,一下子长了一个脑袋高,没多久癸水来了,个子就没长那么快了,缓了下来,下半年又高半个头,又过两年,她终于长到了哥哥肩膀高,她还能再长高一、两年,不用再被叫小矮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她也终于被养胖,五官更长开了,只是落在旁人眼里,难免觉得她男生女相,因为她一直都做男装打扮,又在军队之中,大伙儿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也不知道她是个女子。
“说得也是,小九先生,你自己就貌美如花,不用再去看什么美人,可是你美成这样娶得到老婆吗?”此人在心里发酸,他中意的女子便是单九净的崇拜者。
单九净把现代急救技术和缝合技术教给了不少人,因此她多了一个“小九先生”的尊称。而她也是教出兴趣了,一有空就教授军眷区的孩子识字,但她教的不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而是中医药草典籍,她教他们认识各种药草,若哪天生活遭遇到困难了,还能上山摘药草卖钱,度过艰难时期。
这些孩子大多数将来没有机会考秀才、中举人、进士及第,他们的路几乎已经决定了,她能力有限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教他们识字,然后由知识中找寻未来要走的路。
“先生、先生,好美的人,跟你一样秀色可餐,我一看头就晕了,现在脚还有点浮……”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晕陶陶地走过来,面上发红,一直傻笑,走着走着还撞上药庐外爬满葡萄藤的竹篱笆。
“柴信,先生不记得教过你『秀色可餐』这四个字,你上哪学来的。”有那么美吗?瞧这孩子都傻了,比喝了一小绰子高粱酒还醉眼蒙胧。
高粱酒如今是西北的特产,用粮食酿制的酒纯度很高,香醇辣喉,已取代烧刀子,广为人知,尤其单记酿酒坊的酒最受追捧。
单记酿酒坊便挂在单九净名下,但她坚持是两兄妹共有,每年为他们赚进无数的银子。
她还在边境三城开了五间米铺、三间玉石行、两间皮货药材买卖中心,专做大盘收货再转手卖给来自各地的走商赚个差价,一到春天便收购羊毛,上百万只的绵羊被剃毛,绵羊油和羊毛制品能做到入秋。
其实单九净这几年有如边关大户,她所经手的生意都赚得钵满盆满,只是她一向做得隐密,不向外宣扬,没几人知晓她是小东家,只知她是军营里的小军师,为人宽厚又善于谋略,懂的事也多,很多人都喜欢向她学习。
学生多了,基于师道,没人怀疑她是女儿身,而且太多人看过她小时候的干瘦模样,只当她现在长得好是老天的补偿,对其美貌看久了也麻木了。
边民很纯朴,再加上近年来与西域那边的商业往来密切,高鼻子蓝眼睛的西域美女也见得不少,对于她的貌美反而没那么在意,谁说男子不能美若天仙?
“是商勤说的,他说先生秀色可餐,看着先生他能吃下十个玉米窝窝头。”他一下子就把最好的小玩伴给出卖了。
柴信是三年前跟着祖父母、爹娘一起被流放的,不过他们是受到牵连,十年后还有机会返回京城。而他口中的商勤今年九岁,全家被判流放,除非大赦天下,不得回京,商父原本是三品官员,因站错队而被对方阵营捉到把柄给涮了,一个文官入了营成了小兵,目前是小营区的文书,抄写送往京城的文书和急件。
“很好,叫他把《伤寒论》抄十遍,我十五天后要。”小孩的脑子不能太空闲,一空了就长虫。
“什么!”他一怔。
“多练字才不会一手狗爬字,你也把《千金方》抄一遍,字体要端正,敢有一字歪七扭八就重写。”她这先生不是纸糊的,该教训时不手软。
柴信一听,当下苦着脸哇哇大叫。“不要呀!先生,你太残忍了,我还要回去看美人……”
单九净拿起晒干的雷公藤往他脑门一敲。“色字头上一把刀,切记。”
“疼呀!先生,我还不到的年纪,而且先生自个儿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的东西多看两眼是人之常情,我这是赏风、赏月、赏美人,欣赏呀!”他大声叫冤。
报应呀!果然来得很快。
赏风、赏月、赏美人是去年元宵节单九净自己说过的话,当时她看着西域美女跳着胡旋舞,一时看得太入迷了,忘了身边跟着一串小萝卜头,随口一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孩子记下了,身教重于言教,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欣赏是好事,手抄的《千金方》明天交。”她气量小、爱记恨,谁落她面子她就让谁日子难过。
“哇!先生,你太狠了,我才七岁,七岁耶,你这是抬苗助长,我会枯萎的。”柴信一脸生不如死。
“放心,先生善农事,会让你这株小秧苗结穗,茁壮长大。”她拍拍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
善不善农事是一回事,但她葫芦谷里的田地年年丰收,且一年两获,她拿出一半的粮食放在她的米铺上,一半囤积在日谷的山洞中,两年一次新米换陈米,再放进去一些可以存放久一点的干货和腌渍物。
陆陆续续移植的果树有上万棵,除了柿子做成柿饼外,其余果子都醸成酒,一坛子一坛子堆得有半人高,不能久放的果子酒由单记酿酒坊卖出,余下的继续存放,桃花酒、杏花酒窖藏多年,香味宜人,单九净没打算要卖,她想日后进京时可以送人,大送人情。
原本计划买人入谷耕种一事搁置,因为她哥哥说了一句“怀璧其罪”,让她瞬间清醒,积货囤粮犯了朝廷大忌,虽然她的用意是好的,可是那么多粮食谁不忌惮,一旦被御史知晓了,参上一本,她哥多年在军中立下的功绩一夜化为乌有。
所以日谷的作物交由血狼军负责,单七鹤每隔几个月便以演练为名调千名血狼军入谷种田,一方面是真的让他们锻链身体,一方面也是告诉他们粮食是为血狼军所储存,日后若有万一,他们可以退居谷中自食其力,或是取出粮食解一时之困。
因此每个到过葫芦谷的血狼军都守口如瓶,这是将军为他们准备的粮仓,是属于血狼军的,一群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感动于心,誓死守住最后的退路。
“先生,你不想看美人吗?”柴信在做最后的挣扎,看能不能拉先生“同流合污”,他就免去抄书的苦差事。
“先生天天看。”她国色天香,甚为满意。
柴信起先听不懂先生话中之意,而后醍醐灌顶似的恍然大悟,“先生,你说得人不可以骄矜自大,你是美人没错,可也没有自个儿夸自个儿的,那个美人的美和你的美不一样,人家是男人,你像女的……”唉!先生一定会娶不到老婆,肤若凝脂,柔若无骨,顾盼生辉,比女人还美谁敢嫁。
“男的?”单九净捉住一闪而过的重点。
“是呀!我没说吗?”那位公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美人、美人,每个人都跟她说不可不见的美人,她先入为主认为是女子,原来……
单九净好奇了,“真有那么美?”
“美。”柴信点头点得很重。
“多美?”
“很美。”他加重语气。
“比先生美?”她故意为难他。
“呃!这个……”他挠着耳朵,没法回答,他还小,分辨不出谁比较美,他觉得两个都很美,可是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这算好事吗?
“小……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道气喘吁吁的女敕黄色身影由远处跑来,她发丝都乱了,汗水湿了头发贴在颊边,形色有些急迫和……兴奋。
她叫月牙儿,十四岁,单九净三年前买的丫头,因为癸水来很不方便,她便找了月牙儿做掩护。月牙儿的生母是一名舞姬,因此她的五官很突出,长相偏向西域女子,浓眉高鼻,眼睛黑中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