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的龙三、龙五打了个哆嗦,背后凉风阵阵。
郡主的难伺候他们有切肤之痛,幸好有九大侍婢挡在前头,她对女子特别宽容,他们兄弟也能少受些罪。
“做不好就折肱刖足,暗卫营等着出头的人可不少。”
汝南设立已久的暗卫营人才辈出,由一万名精兵中挑选出五千人,然后能用的约一千名,而要能够成为战字辈的暗卫更是不容易。
战字辈暗卫有名额的限制,主子身边不可能带着一营军队,也就其中的佼佼者才有此殊荣,其他人则派往他处搜集消息、刺探、监视……依其专长调派任务。
岭南没有暗卫营,直接是龙铁卫,同样是求精不求多,个个堪比武林高手,别人能以一敌十,他们手刃百人轻而易举,折损率也相当低。
此时防护的龙三、龙五听到“折肱刖足”四个字,眼神微妙的闪了闪,无声胜有声的抽着嘴角,郡马比郡主更心狠手辣,他那心得有多黑呀!草菅人命。
“咯咯,你别吓着了我的人,小心他们对你下黑手。”他们明着不敢动手,但使使绊子、动动手脚还是成的。
“我才是你的人。”他面贴面争宠。
不要脸!外面站岗的龙铁卫在心里唾弃。
轩辕青痕乐不可支的往他倾城容颜一拉,“你脸皮越长越厚了,我看以后拿来挡箭不成问题。”
“我帮你挡。”
她倏地声一冷,恍若罗刹上身,“不要。”
“青痕……”南宫九离不安的拉起她的手。
“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不许死在我前头。”她最受不了死亡,看到曾经熟悉的面孔全无气息的躺平,她的心很痛很痛,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她咽喉,几乎窒息。
所以她要更强大,保护身边每一个人,让他们留下脸上的笑容,而非眉宇间的哀伤。南宫九离面色一柔,露出浅浅的笑纹,眼中的柔情如江河,几要一涌而出,“我不挡箭,我杀了射箭的人。”
如果真有万一,他还是会为她挡,以身相替,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没有她,他也等于死了。
“可以,不要心存仁义,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原谅别人的情非得已,当断则断,别给别人反扑的机会。”命只有一条,不用拿出大义舍己为人,只有自己活着才能去做想做的事。
南宫九离认真地说:“我不是我父王。”
时间补好心上的伤口,父王已经不痛了,他忘了母妃死时的委屈,要当孙儿的不要去恨。祖母是父王的娘,母子间的仇恨能延续多久?
一年一年的过去,当年的怨恨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祖父是亲眼目睹心爱女子被刺死在怀中,所以他可以绝情,彻底转头,但父王做不到,他鲜少在王府自是看不见妻子在婆婆的折磨下所受的苦,只有在人死后才惊觉伊人已逝,后悔、痛彻心腑。
可他绝不会像父王一般,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在乎的女子,也不会轻易退让原谅,他的伤口还在。
第七章 讨库房钥匙(2)
“你也听出我说的是南宫叔叔呀!不是我要说他坏话,真是太混蛋,没本事护住妻子就别娶,娶了就别让人埋怨嫁错夫婿,人的一生可以很长,度日如年,也可以很短,转眼到白头,在福窝中的人不觉得时间的流逝。”
“我不会让别人踩在你头上,我亲手为你造福窝。”他祖母不行,当今的皇上也休想,他的女人他自己护着。
轩辕青痕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笑着,男人的承诺听听就算了,他们有时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你祖母,她肯定暴跳如雷。”有好戏看了。
“明日吧!早点解决才不会出乱子。”眼眸深处一闪冷意的南宫九离想到玉景公主,虽说有他们俩的父王挡在前,也预先做了安排,但他不能把事情寄托在别人手中。
这一刻,他心中生起杀意,打算暗中下令,凡是进入汝南地界宣旨的官员和太监……杀!杀!杀!
轩辕青痕没察觉到他的盘算,兀自道:“若非时间有点太晚了,我真想现在就到慈恩堂,看看她睁狞又挣扎的嘴脸。”她性子急,不想等。
南宫九离安抚地往她头上一揉。“总要等我把册子整理好,咱们才能堂而皇之讨要。”
“什么册子?”她不解。
他幽深的眸子闪过冷芒,“纪录府中物件的册子。”
闻言,她美目灿亮如星。“好东西。”
看她跃跃欲试的欢喜神色,他也好笑的扬起嘴角,“所以不用急于一时,先让祖母放松放松,等她以为老虎无牙疏于防备时,我们再一跃而出,看她能拿出什么。”
“好,够阴险。”就要出其不意,打得对方无还手之力。
“跟你学的。”见贤思齐,用得好不怕拾人牙慧。
轩辕青痕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笑着竖起大姆指,“学得好,孺子可教也。”
兵不厌诈,能取得胜利便是好计谋。
*
次日一早,慈恩堂内。
“你说什么?”老秦氏已见老态的脸上扭曲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色阴沉的又问了一遍,重重放下茶盏。
得知这小子回府不来拜见自己,驱赶了他继母和弟弟,她就知道这小子来者不善,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
南宫九离道:“钥匙。”
她脸皮又抽了抽,“上一句。”
他不卑不亢的直视她,“我要成亲了。”
方才南宫九离的全话是:祖母,孙儿已相看一女,即将婚配,请祖母交出库房钥匙,好挑选聘礼。
“胡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没点头,你敢擅自嫁娶?”老秦氏一怒,手拍椅子扶手。
老秦氏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老太婆,心里想着还是娘家人,竟不要脸的妄想再塞一个秦家人入王府,小秦氏算是半废了,起不了作用,让镇国公再送个貌美些的孙女,玉成好事。
谁知她前脚刚把信送出,后腿孙儿就来了,开门见山的言明终身大事有着落,要送聘定盟约!这是不孝,直接挑衅她,没有她的同意,便是私订终身,她一拐子就能打得他脚腐背塌。
“父王已经上奏皇上此事,邀请皇上主婚,此时那奏章应该摆放在御书房的案桌上。”就不知道日理万机的皇上几时翻阅。
御书房旁的茶水间,一名识字的小太监将两本放在最上头的奏章取出,塞入最下层,如此重覆十余日。
等皇上瞧见了奏章,赐婚的队伍早已出城,他震怒地查办所有经手的官员,却没命人追回已下的圣旨,他想总会赶得上,不急,两桩婚事,两份圣旨,这才是他要的。
可是皇上忘了人算不如天算,凡事没有绝对,他派出去的人一边玩乐、一边收孝敬,一个地方耽搁两、三天是常事,谁知又遇到桥断、蜂螫、狗咬,走路地上出现个坑什么的,一路的不顺都能写本书了。
等到了汝南地头,莫名地出现上千头野牛,朝着他们百人的队伍横冲直撞,逃避不及的宣旨队伍中被踩死,踩伤的人过半,剩下的也没好到哪里,马跑了、马车毁了,装着圣旨的王匣被牛蹄子踩扁、明黄圣旨的字迹模糊不清,全是牛蹄印,根本看不出上面写什么。
幸存的官员和太监都抹泪了,哭得有如牛叫。
等到了汝南王府正好喝杯喜酒,他们又哭了,面如白纸,被盛怒不已的岭南王一脚一个踢出王府。
岭南王恶狠狠地说,他嫁女儿已经非常不爽了,竟然还敢来哭丧,触楣头,他们不死谁死,他连棺材都替他们准备好。
当然这是很悲惨的后话,连皇上知道时都想哭,他是被臣子的愚蠢气哭的,明明是轻而易举能办好的事却被几名昏庸官吏给搞砸了。
一听儿子也参与其中,老秦氏气得呼呼喘气,“不孝子,你们父子居然越过我自做主张,你……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不行,不准换庚帖,我不允许,取消、取消,我让镇国公上书,这事不成……”
她气得大喘气,频频抚胸,没瞧见孙子嘴角扬起的冷意。
一提起镇国公,南宫九离就想起尚未清算的帐。
南宫九离冷声问:“祖母问过岭南王了吗?”
“什么意思?”气头上的她没听出言外之意。
“刚刚忘了提,孙儿要娶的人正是岭南王之女南岭郡主,岭南王修书一封请皇上共赴盛会。”收到信的皇上会吓死吧!以为是鸿门宴,两王要围死一帝。
皇上当然不可能亲赴汝南,他连皇城都没出过几回,说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其实就是怕死,怕一离宫便有刺客刺杀,他稳坐金鉴殿,半步不出。
皇上刚登基那几年,那时轩辕胜天也在京城,只要有轩辕胜天在,他哪里都敢去,笑称有股肱之臣,朕的弟弟在,朕便心安。
然而当轩辕胜天镇压了岭南边关,岭南开始富庶,皇上就开始疑神疑鬼,对所谓的股肱之臣有了防备,还派人潜入王府调查看是否有不寻常的异动。
兄弟做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多少情分可言,做的全是表面功夫,私底下各行其是,貌合神离,皇上又哪里敢来祝贺侄女。
“你……你说什么,南、南岭郡主……”抖着唇,她惊得全身发颤,神色慌张地往另一人看去。
轩辕青痕捧着一颗苹果啃着,看到老王妃朝她一望,她十分有礼的福身,谁知……
呃!老秦氏是见鬼了吗?脸刷地一下没了血色,亏心事做多人容易心虚,八成看到邪祟之物,惊出一身冷汗。
“是的,祖母,是南岭郡主,父王和岭南王商议多时,决定让儿女缔结良缘。”他真羡慕那颗苹果,被她一口一口的啃着。
“你……你胡说,你父王根本没回府,怎么能做决定,肯定是你这小孽种想糊弄我,我是老了,但还没糊涂到上了你的当,你休想以此为由夺走府中财物。”她的王府她做主,三言两语想骗倒她不可能。
什么都没有了的老秦氏只剩下偌大的汝南王府,她将它视为私人所有,谁也不能从她手中夺取,它是她唯一的依靠,没了它,她跟家道中落的老太太有什么不一样。
毕竟她的丈夫死了,儿子跟没了差不多,大孙子是来讨债的,和她不同心,小孙子也就会三脚猫功夫,还承担不起重担。
她想了一想,自己着实命苦,自个儿一人无依无靠,晚年还儿孙不孝,这气不顺,难以咽下。
轩辕青痕此时还补了刀,“老王妃,你要我父王亲自来向你解释吗?”怕你承受不起,一见到戾气冲天的身影就眼前一困昏倒。
“……你闭嘴,我和我孙子说的是汝南王府的家事,与你无关。”老秦氏怒喝,当是府中下人般斥责。
在汝南的封地上,的确是老王妃最大,连汝南王在她面前都得矮半截,屈身躬膝,几十年下来她已经养成唯我独尊的性子,有她在的地方只有她说话的分,旁人只能安静的听话,不可出声,除非有她的允许。
“老王妃,你这么快便忘了我是谁吗?我不介意提醒你。”她身为南岭郡主,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喝斥她,老妖婆有胆色。
笑得很无害的轩辕青痕举起左臂,对准离她不远的老秦氏,忽地手臂一抬,深色的香檀手环射出一条银白色细线,直接掠过老秦氏的耳边,射向她身后有如贵妇般打扮富贵的冯嬷嬷,银丝一出立即弹回,快得让人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觉一道光闪过眼睛,叫人不自觉眯了一下。
冯嬷嬷正弯身不知道跟老秦氏嘀咕什么,突然间耳朵很痛,她伸手一模,竟是满手的血。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好多血……”看着手上的血,又惊又痛的冯嬷嬷失了平日的冷静,竟放声大哭。
老秦氏怒斥,“够了,也就破了个小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都一把年纪的老妇了还故作小儿姿态,坐在地上不起,她羞不羞呀!简直丢尽她的老脸。
“是呀!我射箭从未失准,打老鹰是一着即中,不过我较中意别人的眉心,老夫人想起我了吧!我是岭南王之女,南岭郡主轩辕青痕,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呼喝,对皇家人无礼……”轩辕青痕轻笑啃着苹果,但那斜睨人的眼神叫人打骨子里发寒,好似在谈笑间便能取人一命。
“祖母,她还不是你孙媳妇,孝道那一套对她并不管用,而且你该知晓她在外的名声,要是有个失手,孙儿可救不了你。”南宫九离捂嘴咳了两声,表示身子虚,挡不下一拳能打死老虎的郡主。
闻言的老秦氏头一回憋闷地忍气,没破口大骂,只咬紧牙瞪着她能喝斥的孙子,“这门婚事还得斟酌斟酌,你让你父王亲自跟我谈,躲我躲了十余年,他还要躲到我入土不成。”
对于再三忤逆的儿子,老秦氏心里有怨,她好生的拉拔他长大,盼着他能有一番作为,为她争一口气,可人是有出息了,却处处和她反着来,要他娶秦家表妹他偏和参将的女儿看对眼,直接由他爹出面做主将人定下,身为母亲的她毫不知情。
“祖母,你若不是事事压着我父王听你的话,不管对错都要顺着你,他早就回府了。”
因为她,家不成家,汝南王府沦为藩王间的笑柄,一个人便让王府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老秦氏眼一眯,迸出厉色,“你是在怪我?”
“我说的可有错?我记得这里挂了一幅奔月图,那是祖父最喜欢的画,还有养着小鱼的青花瓷缸,以及青花梅瓶……祖母可否告知这些东西现今在何处。”他语气转厉,修竹般的身躯扬散着一股慑人的森寒。
她一顿,神色有异,“我命人收起来了,哪会连摆着数年不换样。”
“放在哪里?”他追问。
越是心虚越是声音宏亮,老秦氏冷着脸,大声质问,“你在怀疑我吗?你这个不知尊敬长辈的小孽种……”
南宫九离懒得听下去,打断她,“钥匙。”
“不给。”她偏过头,冷哼。
“或是我直接拿着库房帐册,尤其是登载御赐之物那本,到京城敲登闻鼓,再到镇国公府搜查王府遗失的赃物。”他特意强调是“赃物”,表示是被偷的,而且是“御赐”的,这下事情可大了。
“你敢——”老秦氏怒极。
南宫九离面色平和地伸手,护卫便送上一本册子,他翻开第一页,念出一连串众所皆知的御赐品,老秦氏一听就懵了,哪有那么多,她记得只给了几样……
突地,她想到了,是她的侄女桂兰,她总是说院子里缺这少那的,索性让她拿了钥匙去取,省得一次又一次开库房。
“祖母,丢失了大半王府财物,你说我该不该追究。”他冷笑地看她挣扎,看看在她心中镇国公府和王府大权孰轻孰重。